晨光透过云雾,洒在大地上。

    一阵饥饿感从腹中传来,将睡梦中的知唐唤醒。她真开双眼,眼前的景象将她吓一跳,只见一个男人正趴在床边。知唐用力地往后挪了挪身子,待她感觉自己与这个男人之间的距离给了她足够的安全感后,她才定神细看。

    咦?这人…怎么有些眼熟?

    知唐眨了眨眼睛,朦胧的世界逐渐清晰起来。此时再仔细看看床边的人,发现他不是‘郑公子’又是谁?他怎么会在这儿?难不成…他一直守在自己身边?

    在确认趴在自己床边的人是郑公子后,知唐的戒心稍稍放下,相反此时,她竟然有种好奇感,好奇这位郑公子到底是谁。

    知唐强忍着饥饿与乏力,又努力地将身子挪了回去,甚至与英平的距离比方才醒来时还要更近,当她再次定睛时,这张脸就在眼前——这人的脸面虽然没有苏公子生得那般精致,但却为什么这么耐看?你瞧瞧这皮肤吧,虽然也算光泽满满,但却远不如苏公子那般细腻白皙,再说这鼻子吧,也是不如苏公子那样英挺…难道是因为这双眼睛?回忆起郑公子每次看着自己的模样,知唐忽然双颊浮现两朵红云,也正因为这一阵气血的上涌,她的呼吸也有些波动。

    “咳——咳——”

    知唐极力控制着自己,但口中呼出的气还是将英平的睫毛上下拨动。

    沉睡中的英平忽然感到眼皮上一阵痒痒,他伸手揉了揉双眼,当他睁开双眼时,只见知唐脸上正挂着足以融化一切的笑容。

    “知唐,你醒了?”英平兴奋地直起身子,他慌乱而又关切地问道:“你…你现在感觉好些没?伤口还疼么?饿不饿啊?要不要吃些什么?”

    见英平像放鞭炮一样劈里啪啦地问了这么多问题,知唐不禁哑然,就算她有力气,恐怕一时间也无法全部回答,但英平言语之间的关心倒显而易见。

    “对!你现在肯定又饿又渴,来人啊——”

    英平向着殿外大喊到,一位宫女赶忙来到英平面前。

    “快!快去准备些吃的!”

    宫女得了吩咐,又匆匆忙忙地跑了出去。

    见宫女出去,英平转过身,他不由分说地一把抓起知唐的小手,轻轻喊道:“知唐!”

    知唐任由英平握住自己的手,没有挣脱。

    “那个…那个刺客呢?”

    知唐的声音很细,英平不禁又靠上了一些。

    “她…她已经被制服了,你放心,现在我很安全!我们都很安全!”英平笑着说道,这一次,他是发自肺腑地笑了。

    “郑…郑公子…”

    “我不姓郑”,英平将知唐的话打断,道:“我姓李,名英平,你叫我英平就好了。”

    知唐默默念了一遍,而后将其牢牢记下。

    “你知道我是谁么?”英平不打算继续隐瞒,直接问道。

    知唐微微一笑,说道:“昨日…昨日做了个梦,小源说…说…说你是皇帝…可笑不?”

    看着知唐一脸不信的模样,英平伸出手轻轻抚摸着知唐的发梢,说道:“那不是梦。”

    知唐的笑容凝固了,她看着英平,又看了看周围,仿佛自己还是在梦中。

    看着知唐表情的变化,英平莫名紧张起来,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但面对失而复得的眼前人,他总是有些患得患失。

    “怎…怎么了?你怕了?”英平支支吾吾地说道。

    看着英平一脸傻样,知唐终究还是没忍住,只见她展颜一笑,好似百花齐放。

    “死都不怕,还怕你个皇帝?”

    英平心安,他跟着傻笑道:“对!对!不用怕!你就还当我是原来的‘郑公子’就好!”

    “傻样…”

    面对知唐的娇嗔,英平不禁一阵感触,说道:“不用怕了,是啊,没人再欺负你了,以后你我都不用怕了……”

    四只手紧握在一起,仿佛从此以后再也不会分开。

    ……

    ……

    岁月似乎真的变得安静美好起来。在子春与御医的精心调理下知唐的伤势恢复得很快,不出一个月便好得差不多。也正是自那时起,二人便真正开始了神仙眷侣般的生活,可谓整日厮混、君王不朝,有时甚至连给太后请安都会打迟到。

    荐枕卷衣,夕月春风。

    知唐入宫之后被封为才人,不过她倒不在意这些,能日日与英平相伴便让她知足。二人耳鬓厮磨,一同抚琴谈乐、嬉笑玩耍,整个人都焕发出了别样光彩。

    可快乐的生活不能总是一直延续,原本不问朝事的英平今日却不得不上朝,不过倒也不是他心血来潮突然想去,而是今日新唐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与其说是‘客人’,倒不如说是来大唐的‘避难者’。

    殿堂里,龙椅上,英平一国之君的风范还是很足的,看着堂下那位有些落魄的年轻人,他忽然觉得自己的日子还真的算幸福的了。虽然自己是个傀儡皇帝,但锦衣玉食又有佳人相伴,况且叶长衫在身边自己暂时也无性命之忧,而这位年轻人呢?虽说也是身份尊贵至极,但如今被人赶出家门不说,甚至被一路追杀至此,迫不得已才前来新唐以寻求保护与帮助。

    英平暗暗摇了摇头,看着眼中满是愤恨与不甘的年轻人,他挥挥手,说道:“来人啊,快给陈国太子赐座——”

    “给陈国太子赐座——”陈进爵高声喊道。

    “谢过圣上——”

    这位年轻人是当今周陈太子姬驷。

    老迈的东周陈君原本早早立了太子,但随后他又立了冯丞相之妹为妃,并又有了一个小皇子。周陈皇后走得早,太子在朝中可谓势单力薄,先前周陈国君在世时冯丞相还算隐忍,如今国君驾崩他便摘下面具,与党羽一同企图将太子及支持太子上位的大臣赶尽杀绝,若非忠仆拼死护卫,恐怕这位太子已经命丧乱党刀下了。经过一系列艰苦的逃难,姬驷终于逃到长安,这才躲过杨党的追杀。

    周陈位于中原这片阔土最中心的位置,也是中原文明最古老的国度。千百年前,不可一世的周陈太祖在征伐了周边几个国家后,选择定都洛都,自此周陈便成了中原第一大国,其鼎盛之势就连今日的北魏也望尘莫及。周陈的盛世持续了近百年之久,直到周陈一位皇帝大兴兵戈、连年征战导致各地苦不堪言,自此周陈诸侯各自为政,中原也正是那时起开启了群雄逐鹿的局面。但不论中原局势如何变化,周陈这个中原最古老的王国竟奇迹般地保存了下来,这也不得不感叹周陈国命之硬。

    其实早在上一次北蛮入侵中原之前,北魏的戚世懋已经占领了周陈。自古中原有南北商都,欲想商通天下,此二都是不可绕过的必经之路,南都是后韩国都新郑,而北都,就是周陈洛都。

    洛都位于北魏、新唐两国之间,坐拥三关两港,四通八达、地势平坦、水陆皆畅,是中原不可多得的富饶之地,魏、唐二国皆是对洛都垂涎不已。当年戚世懋治下的魏军以雷霆之势拿下洛都,并跨过函谷逼近长安。可随后风云突变,北蛮大肆入侵中原,其攻势如洪水一般势不可挡,这一下让魏军陷入首尾两不顾的艰难境地,也正是此时,周陈国君率领残部死守汜水关,这才使得戚世懋与其魏军得到喘息之机。随后的一切便是众人耳熟能详的故事了,在一位叫陈老八的年轻人的积极游说之下,数国国君会盟于武关,自此结盟共御北蛮。而周陈国君更是摒弃前嫌,主动为魏军提供粮草,这才让数十万魏军能奋勇杀敌。也正是因为周陈国君此举,他与戚世懋结为至交,在将北蛮赶出中原之后,戚世懋将洛都归还于周陈并修秦晋之好,并昭告天下百年之内绝不互犯——

    而今年,正是这个百年之约的期限。

    正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周陈皇室生了变故,若是说背后没有北魏的影子,恐怕没人会信女相觊觎中原,其面临最大的敌人自然是新唐。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即便新唐早已不复往日昌盛,但已然不是北魏说拿就能拿下。面对新唐如此庞然大物,将其磨死才是最佳的办法,而北魏想要扼住新唐的咽喉,洛都就是最为关键的一步!

    若是洛都落于北魏之手,两国之间则再无缓冲,一旦潼关失守新唐将门户大开!

    就算两国没有兵戎相见,新唐的商路也会被牢牢控制于北魏,由于阁主与女相的关系,后韩与北魏来往过密,若此时周陈再有失,一旦卫家姐妹联手,新唐南北两条商道都可能被彻底封死,届时新唐的形式就真的不容乐观了。是以洛都的归属对于两国乃至整个中原的局势,都有莫大的影响,也难怪这次太后与王延庆也不得不重视起此事。

    “殿下的遭遇实属不幸,朕闻之深感惋惜,现请殿下暂且住下,稍作安顿后朕替殿下接风洗尘!鸿胪寺卿——”

    “微臣在——”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出列。

    “将姬太子好生安顿,切莫怠慢!”

    “微臣领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