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相站在高高的城墙上,雄伟而又繁华的洛都尽收眼底。

    对于兵不血刃地‘拿下’汜水关,女相自是感到无比满意,这也让她决定在控制洛都后‘出使’周陈,踏上被自己‘征服’的土地总是令人激动,这一点就连女相也不能免俗与例外,一路驶来,感受着洛都百姓眼中的那丝畏惧与臣服,女相难得地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让开——让本宫过去!本宫要见她——”

    忽然,台阶口处传来一阵争执声,似乎有个女子想冲破士兵的把守。女相虽然觉得这个声音有些陌生,但她很快地就猜出那人的身份。

    或许是由于现在心情甚佳,又或许是出于怜悯,女相竟然破天荒地让士兵退开,随后,只见一位双眼红肿、面容憔悴的女子跌跌撞撞地向女相跑来,虽然这位女子状态极差,但不难看出她的容貌极美。

    女子来到女相面前后,伸出双手便要扑向女相,女相身边的贴身女侍卫眼疾手快,直接将女子拦住并架了起来。这些女侍卫皆是修行者,身材不亚于把守在一旁的士兵,这位貌美的女子在她们手中当真如小鸡一般。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女子发了疯一般地挣扎着。

    女相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女子,眼神中生出一丝嘲讽与不屑,丝毫没有怜悯之意。

    “本宫已经按照你吩咐的一切去做,让他学习北魏的历史、北魏的礼仪,甚至让他了解北魏的习俗、模仿魏人的口音,他的一切都是为了北魏的将来而培养,为什么!?为什么你还要将他杀死!他是我在这个世上的唯一骨肉!他才十岁!为什么!?为什么!?我那可怜的皇儿要死在你的刀下!为什么……呜…呜呜……”

    冯贵妃的声音从撕心裂肺渐渐变成了柔弱无力,让人见了顿生怜惜。

    女相的眼神重新恢复冷漠,她不再看向冯贵妃,而是转身来到城墙边,伸手拍了拍城墙上坚硬的砖石,说道:“一个像魏人的周陈皇子,对本相来说……很重要么?”

    冯贵妃停止了哭泣,她不解地看向女相,露出疑惑的神色。

    “周陈的先帝留下这么多皇子,本相若是想要,随便再找一个培养就好了…”女相淡淡地说道。

    “可他会听你的话么!”冯贵妃忿忿地问道。

    女相回过头面带讥讽之色地看着冯贵妃,此时她的眼神充满了不可思议与不解,因为她第一次感受人竟然能蠢到这种地步。

    “不听话?”女相笑了笑,而后很随意地说道:“那本相就再换一个,直到换到听话的为止。”

    “你…你…”冯贵妃心中涌起一股悲愤,自己冯家替这个女人付出如此之多,到头来自己的兄长与骨肉都死于非命,她竟然丝毫不在意。

    “你以为你很重要?你以为本相需要的是你?”看着冯贵妃又蠢又弱的模样,女相直截了当地说道:“本相要的从来不是什么皇子……本相要的……是洛都!”

    冯贵妃如梦初醒,此刻她万分懊悔,当初兄长找她商量时她想都没有多想便一口答应了北魏提出的请求——北魏帮助她的儿子登上皇位,作为交换将来周陈要帮助北魏牵制住新唐,没想到到了最后竟是闹得自己一无所有。

    见冯贵妃陷入痴呆的状态,女相继续说道:“不过说到底本相还是要感谢你冯家,若非你冯家鼎力相助,恐怕姬驷和孟家还不能如此轻易地除去呢。”

    当然,女相还要谢谢孟家,若非孟家来这么一出,又怎能将冯家清理得干干净净?不过冯贵妃已经很惨了,再这么给她的伤口上‘撒盐’,只怕这个可怜的女子会当场发疯。

    女相不再理会失魂落魄的冯贵妃,径直向着台阶走去。

    见女相欲离开,架着冯贵妃的女侍卫开口道:“大人!敢问此人如何处理?”

    女相脚步停都没停,直接喊道:“放了,随她自生自灭去吧——”

    ……

    ……

    秦敬卿此刻正坐在一家南城极不起眼的小酒铺里,这里是他与英平约定好碰面的地方,回到长安后他连家都没来得及回便直接来到这里。

    这家小酒铺的老板从没人见过,只有一位老板娘天天在此忙里忙外。

    虽然说这家酒铺只有这个女人在操持打理,但是附近的泼皮无赖却从来不敢到这家酒铺撒野找事,因为传闻这家店的老板兄弟二人来头很大,是在宫里做事的,而且据说兄弟二人都是修为极高,那些市井之徒他二人一个打十个轻轻松松。

    即便现在已经平安地回到了长安,但只要秦敬卿一坐下,他的身体便会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更糟糕的是,现如今只要周围的环境一静下来,那些可怕的画面就会出现在他的眼前,无论怎么甩都甩不掉,甚至连觉都没能安安稳稳地睡一个,纵使他已十分疲累。

    就在秦敬卿坐立不安地抠着桌面的时候,忽然门外闪进一个人影,未等秦敬卿回头看清来人是谁时,只听见一个焦急的声音传入耳中——

    “秦兄!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见英平一脸焦急地走了过来,显然对于周陈内发生的一切他已经有所听闻,否则他也不会冒此风险亲身来到这里。

    “死了…都死了…全都死了…”秦敬卿痴痴地说道。

    “什么死了?你……你是说姬驷死了?”虽然对周陈局势的几度翻转有所耳闻,但英平却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看着秦敬卿呆呆傻傻地模样,英平不禁更加着急,北魏已经彻底控制了周陈,虽然军队尚未逼近,但情势已经可以用‘迫在眉睫’来形容。

    英平做到秦敬卿身旁,用力摇晃了一下秦敬卿,问道:“秦兄,告诉朕,周陈到底发生了什么?”

    秦敬卿神情恍惚地说道:“孟庸死了…姬驷死了…小皇子也死了…他们都死了…那个人简直就是魔鬼,他拿着一把刀,将他们全都杀死了…”

    姬驷死了!?不但如此,就连孟庸、小皇子也都死了!?

    听到这个消息,英平心中受到莫大的冲击,但现在容不得他犹豫,他立马回过神,继续问道:“谁?到底是谁?你刚才说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秦敬卿极度不愿意回忆起那日的场景,但面对英平的追问,他极不情愿地重新回到那个让他无数次惊醒的恶梦——

    “我不知道他是谁…我只知道他就一人,拿着一把锋利无比的刀,就把一屋子所有人都杀了…”

    “那人样貌如何?”

    秦敬卿想了想,说道:“那人面容白净,长得极为英俊,甚至…甚至有些女子的阴柔之气…”

    英平稍作思考便马上反应过来,他斩钉截铁地说道:““是她——肯定是她——”

    见英平咬牙切齿的样子,秦敬卿反倒升起一丝好奇,问道:“那人是谁?”

    英平重重地捶了捶桌子,那张俊秀而又令他有些胆寒的面容浮现在他眼前,只听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

    “她就是…文!和!公!子!”

    “什么!?”

    秦敬卿再次陷入震惊之中,没想到那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竟然就是当今与姬阳与、姜长鸣齐名的文和公子!也是了,韩巳身在军中,剑叶石这些年一直在草堂里照顾他师父,那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姬驷的贴身侍卫与孟庸一齐杀死的人,除了她还能有谁?

    “完了…这下彻底完了…”英平此时才明白常之山的那番话,女相远比自己想象的还狠毒千百倍!一股无可奈何的感觉让英平瘫坐在椅子上,他自言自语道:“来了…他们要来了…一旦他们来了,朕就要当那千古罪人了…”

    秦敬卿轻叹一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他知道英平说的‘他们要来了’是指什么,这些天不光是朝廷议论纷纷,就连坊间都将此事传得得沸沸扬扬——就在北魏控制洛都之后,北魏突然放出消息,将要派出使者前来出使新唐!这个节骨眼上北魏来人,这无异于黄鼠狼给鸡拜年。

    山雨欲来风满楼,新唐的上空飘来朵朵乌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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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过几日的自我调整,叶长衫此刻的心态还算平稳。

    草堂——这个过去几年他无数次梦到的地方,现在他终于要亲自来到这里。出行之前英平、伊鸿雁与伊依反复交代他莫要意气用事,此次会面是极其隐秘的,若他控制不住自己定然会闹出大乱子。面对亲手杀害自己父母的仇人,叶长衫自然希望能手刃那二人替父母报仇,但经过这些年的历练,他的心境倒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他明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也明白‘一招不慎满盘皆输’的道理,是以此番亲至草堂,他亦是不断地劝说自己,自己真正的仇人是女相,要让自己大仇得报,一定要沉得住气。

    不过很快,叶长衫所担心的事情就从复仇变成了眼下局势——由于洛都的紧张局势,叶长衫的行程被耽误了好几天,当他到达大梁时,洛都落入北魏之手的消息已经传遍整个中原。大梁的大街小巷、酒楼茶馆中,所有百姓皆在热议此事,话里话外都透着对女相的赞美与钦佩。

    叶长衫自然也听说了这件事,不难想象现在的英平肯定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如今他恨不得立马办完手头上的事情赶紧回到长安。可是他越是焦急,草堂那便就越是没动静——来到大梁后叶长衫甚至没来得及欣赏中原第一大都的繁华,便按照草堂的指示直接来到西城,在安顿好后他便呆在旅店里静静等待着草堂来人,可一连三日过去了,草堂那边似乎忘记了自己一般顶点消息都没,就算叶长衫再沉稳,面对这种被人遗忘的现实他也有些坐不住。

    所以经过再三思考,他决定今日早早起身,准备在早饭之后就直接去草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