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早朝时英平很明显有些兴奋,他意气风发、慷慨激昂地描绘了一副新唐美好未来的蓝图。而且今日王延庆一派的官员似乎都像是温顺的绵羊一样,没有对英平的决定与计划提出任何异议,这让英平很开心、很舒畅。

    不过有一事倒是让英平感到有些意外,就是有几位官员上奏,说宫门外一些贵族跪在那儿请命,说是想觐见圣上,想请圣上三思将新律推行的步伐放缓,甚至暂时收回。

    英平一听不禁感到可笑至极,这些个破旧贵族,朕要清扫的就是你们,你们还有脸来找朕?这些朝中大员都无人反对,你们这些无关痛痒、毫无作用的吸血虫反倒有要求?殊不知‘君无戏言’?英平对此事冷哼了一声,便不再理会。

    退朝之后,英平径直走向勤政殿——今日是议政的日子,尹敬廷、王延庆、常之山与公孙错四位大臣也早早来到殿中等候英平。

    四位大臣齐刷刷地向着英平请安,英平又将笑容换上,挥了挥手说道:“都起来吧——”

    “谢圣上——”四人异口同声地回道。

    “四位爱卿,今日可有什么重要之事?”

    殿内一阵沉默,四人像是达成了某种默契一般,皆闭口不言。

    面对这种情况英平倒是感觉有些惊讶,原本在他的推测中,今日将新律趁热打铁般的继续推行下去,势必会遭到一些臣子的反对,可不想众人却出奇的沉默。

    “爱卿们就没什么话要说?”

    沉默的气氛依旧弥漫在殿内,英平见四位顾命大臣已然金口不愿开,便想着既然你们没什么话可说那就散了把,朕这段时间颇为操劳,待会儿找长衫出去溜达溜达……

    “既然无事,那就散……”

    “启禀圣上——微臣有事启奏——”

    众人将惊讶的目光投向常之山,这大半年来常之山鲜有开口,甚至有段时间告假连早朝都不来上,对此众人猜测着常大将军这是怎么了,难道是真准备准备退隐不成?

    其实英平也是这么考虑的,常之山如今无权无位,身上就一个校事府的闲职,恐怕他自己呆在朝中也觉得颇为难受吧?待时机成熟时便找个理由将常之山体面地给请辞。说来英平倒是有些替常之山感到惋惜,明明是栋梁之才,却要处处为难自己,搞得英平每每有想启用他的心也会迅速打消,毕竟谁愿意用一个天天与自己作对的人呢?

    不过既然挂了个辅政大臣的名号那就不能忽视,英平将思绪拉回到眼,道:“常将军请讲。”

    “臣路过朱雀大街时,同样看到几位国公领着一些人跪在宫门请命,臣以为……”

    “常将军但说无妨——”

    “臣以为这些人的父辈祖辈皆乃于我大唐有功之人,至于梁国公、晋国公者,其先祖更是有开疆扩土、从龙护驾之功,若是将先帝封赏他们的恩赐收回,甚至剥夺其爵位…只怕凉了将士们的心,恐大为不妥。”

    常之山说得十分诚恳,看样子不像是在开玩笑。

    英平面无表情地扫视着四人,心中却冷笑不止——好你个常之山,朕就在这儿等着这事儿呢!没想到王延庆这老狐狸未先开口,你倒替那晋国公林丰说好话,莫不是因为当年他祖父也救过你父亲吧?

    英平将目光收回,顺手拿起案上的一本折子随意翻看,语气依然保持着平和,淡淡地问道:“那依常将军之意,朕该如何应对?”

    “臣以为,当缓——”

    “那些王公贵族于国如蛀虫、老鼠一般空食国库银两,霸占朝廷良田,如今却来皇宫门前要求面圣?此等行径与乱臣贼子何异?”

    不待常之山将话说完王延庆便将其的话打断,虽然他此番话言语口气不算呵斥,但却透露着满满的不屑。

    英平有些狐疑地看着王延庆,一时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地眼睛与耳朵——这只老贼怎么突然转了性?倒当起忠臣来了?

    “依王大人之见,朕又当如何?”英平试探性地问道。

    “让京兆府尹将这些人驱赶便是——”

    “哈哈哈哈!”英平忽然拍了拍大腿大笑起来,今日他看王延庆越看越顺眼,但又觉得这只老贼是不是太胆小了点。他轻蔑地说道:“京兆府?区区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酒色之徒,还需要朕的京兆府亲自出马?”

    “圣上,微臣与老梁国公赵用有些交情,不如让微臣出去将那些人劝散,这些人终究是王公贵族,聚在皇宫门口确实有失体面——”

    “哼——乌合之众罢了!”英平轻蔑地打断了王延庆的提议,他继续说道:“体面?他们既然自己都不要‘体面’,朕还会帮他们捡起来递上去不成?闹?让他们闹!几个破贵族还敢闹出什么动静来?朕就坐在这太极宫,倒要看看这些人能搞出什么名堂!”

    四位大臣皆是一怔,而后低着头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随后又是异口同声地说道——

    “微臣谨遵圣谕——”

    常之山吃了瘪默默地站在一旁。的确,昨日赵兴文的老母特地跑来自己府上求自己,她知道自己这不争气的儿子近几日在准备什么,她担心自己的儿子会惹恼圣上,便赶忙跑来常之山面前,想借着自己公公与常将军父亲曾是至交的关系,让这位常将军出面帮帮自己的儿子。常之山碍于故人之面,便应承了下来。可今天发生的一切将冷冰冰的事实摆在他面前——自己如今可用‘人微言轻’来形容,就算王延庆当面驳斥自己,自己也丝毫没有反对的余地。

    既然自己努力了,那就算无愧于故人吧?更何况圣上也未动雷霆之怒,且让这些人闹几天吧,说不定闹累了也就草草收场。

    常之山看了看那把龙椅自嘲地一笑,而后默默地退到一旁。可就在此时,鲜有开声发表建议的公孙错此时突然开口——

    “圣上,既然有人聚众意欲闹事,微臣终究觉得‘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听见公孙错的声音众人皆感到一阵惊讶。最近几年各地都还算太平,就连天门关外的北蛮都极少闹事。是以每次议政时,公孙错不过是汇报军情便罢。而此时,他突然对这事情发声,也难怪众人感到奇怪。

    “既然圣上不愿明派京兆府,微臣可派些许神策营兵士乔装打扮分守于宫门附近,倘若这些人激变,也好将其及时制止住”,公孙错继续说道。

    英平正低头思考,心中衡量着公孙错这个提议可否接受。忽然,常之山的声音再次想起,只不过此次他的口气中带着一丝威严、轻蔑与不屑。

    “区区手无缚鸡之力的酒色之徒也值得我神…...也值得神策营出马?哼!公孙将军这些年来胆子倒是越来越小了!”

    公孙错先是一愣,而后目光迅速锐利了起来,针锋相对地回击道:“常将军!末将代圣上统领神策营,自然是以护全圣上安危为首任!至于神策营的威风或是值得与否,恐怕不如常将军顾虑那般周全!”

    针尖对麦芒!在相安无事互不侵犯三年后,这是常、公孙二人第一次直接的正面交锋。

    “既担心圣上安危,公孙将军何不执剑披甲自守于宫门?”

    “你——”

    这句话看似轻描淡写,但却深深刺伤了公孙错的自尊。不管是徐有年还是常之山,虽武道修为不如韩单那般高深,但亦是大满境界的强者,就连韩单账下‘五虎将’同样各个修为不低,统军将帅不但要深谙兵法,交战时亦是要身先士卒、奋勇杀敌,否则何以服众?可公孙错却有些特别,或许是由于先天因素,或许是由于过于肥胖,他的武道修为不过区区小满,若是让他去面对那些王公贵族,恐怕这些人的护卫、侍卫都能将公孙错揍成猪头。

    由于激动,公孙错的额头渐渐渗出丝丝汗珠,眼神中也闪现出一丝愤恨。

    见公孙错反应如此激烈,常之山依然十分不屑,口吻愈发轻蔑地说道:“公孙将军莫要忘了,先朝‘开道文武至孝皇帝’曾降旨,神策营不得进入长安城内!否则——”

    听到这句之后,公孙错双眼一瞪,他心中一惊、背脊一凉!怎么就将这关键一条给忘了!?

    常之山口中的‘开道文武至孝皇帝’算起辈分来是英平的曾祖父,也就是唐帝的祖父。当年这位皇帝在位时恰逢他的亲弟弟串通当时的神策大将军作乱犯上企图攥位,这位亲王率领着神策营直杀长安城,得亏当时十二卫以及太极宫里的禁军拼死抵抗,才最终将乱党消灭。也就是那时候起,神策营渐渐的是从各地抽调精锐组成,也正是此事件之后,神策营就绝不踏入京城半步。

    若让有心之人在此事上做文章,这可是能给自己扣上‘作乱犯上’的罪名啊......

    公孙错自知理亏,悻悻地退了回去,不再与常之山正面交锋。

    “两位将军都是替圣上分忧,不要再吵了。”尹敬廷出来打圆场说道。

    “是啊,两位爱卿都是替朕分忧,不要伤了和气。”英平此时也反应过来,顺着坡下驴说道:“好了,今儿就到这吧,门口那些人朕心中自有数,诸位不必担忧,尔等退下吧。”

    四位大臣见此时再争论下去没有什么意义,便各自将心思收起,不再进谏什么。他们毕恭毕敬地说道——

    “臣等告退,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英平见状挥挥手,示意他们可以退下。

    跪安之后,常之山率先退了出去,一出殿门便高高抬起胸脯,甩了甩长袍便向宫门走去。

    望着常之山傲气的背影,英平心中忽然觉得唐帝的决定甚是英明啊——若是此人在位,自己定然约束不了他,常家在军中的地位,果真是影响‘深远’。今日的一席对话,常之山口气中隐隐透露出的姿态,好像自己仍然是军中统帅一般,如今公孙错统领神策营,隐隐被常之山那张巨大的网笼罩着,想必他也很不舒服吧?不过细细一想,公孙错如今这般受到掣肘,倒也不失为一件坏事。

    看来,常之山此人,还不能早早地离开朝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