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

    聚集在朱雀门前的贵族多了许多,仔细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是各地前来请命的贵族纷纷到来,有的人甚至将先帝御赐之物拿来,比如尚方宝剑、御赐字画、折扇等等,一时间请命人数几乎翻了数倍,赵、林二人见状大喜,本来有些不足底气的二人也瞬间信心爆满。不过今日他们不再采取绝食的办法,毕竟昨日饿了一天也不见圣上动摇,在这么下去要真把自己饿出病来那还是不值得。

    可就在众人信心满满地再次聚众请愿之际,现实却再次给他们浇了桶冷水——纵使他们人数已有一两百,圣上依然对他们视而不见,此次他们在宫门前跪了整整一天,却仍旧没有小太监出来传旨召见他们。

    是以今夜赵、林二人召集了其他几位爵位较高之人聚在一起,商议着接下来的行动。

    ......

    另一边,王府大书房内,王延庆叔侄二人正商议着什么。

    王延庆神情凝重,似乎是在吩咐什么重要之事,一旁王少惊恭敬地站在那儿,不停地点着头。

    “朱雀门前那些人现在有多少?”

    “小侄今日前去站在一旁细数,共有一百八十四人,看各地传来的信,估计这两天人数还能翻。”

    王延庆捋了捋胡须点点头,似乎对此状况感到颇为满意。

    这几日新唐各地遭受新律制衡的贵族纷纷拍马赶到,不过短短三日便汇成这么多,再算上接下来一两日赶到的,估摸着最后会有数百人之众。

    “赵、林二人那边怎么说?”

    “二人经历三日的挫败,恐怕心中之气已经积攒足了,加之圣上对之熟视无睹,又赐宴羞辱……”

    听到这里,王延庆非但没感到恼怒,凝重的神色反而露出些许笑意,可随后他又将这丝得意之色收回。他低声说道:“嗯…圣上来硬的咱求之不得,只要他不出软刀子,那便一切好说。”

    原本这三日下来王延庆是有些担忧的,若英平换了个法子去对待这些人,恐不能将矛盾激化得如此迅速。如今见英平依然选择以硬碰硬,他的心自然也就放了下来。

    “告诉宁仇栾,这几日叫他加强戒备,随时听候差遣。”

    “是!”

    与宁仇栾联系的一直是王少惊,王延庆位高权重,即便唐帝已经不再,但他仍要避嫌以堵他人之口。

    王少惊将全局迅速分析推演一遍,有些不放心地问道:“伯父,崔大人那边……”

    王延庆摆摆手,说道:“崔大人那边早已安排好。”

    “额…请伯父明言,京兆府这种时候…当如何应对?”

    王延庆笑着看着自己这位侄儿,说道:“如何应对?袖手旁观不就行了?”

    “什么都不干?”王少惊仍旧有些疑惑。

    “京兆府,还能干什么?这些可都是王公贵族,要是不小心弄伤了残了…区区京兆府尹,如何担当得起?”王延庆反问道,而后点破其中利害。

    王少惊恍然大悟,终于知晓伯父的用意。

    面对这些身份尊贵之人,京兆府的确不好办,这些人不光光地位高,更有一些是带着皇家血脉皇室贵胄,虽远离京城久矣,但人家着血脉终究是货真价实的,区区长安地方治安官怎好上前动粗?

    “你在府里准备的那些人怎样了?”

    忽然,王延庆将声音又压低了不少,似乎所说的内容十分敏感。

    王少惊从思绪中回过神,见伯父提及此事,他也不禁将声音压低:“都已准备好了,皆由侄儿亲自挑选。”

    “可靠否?”

    “伯父放心,这些人都是侄儿精心挑选、培养之人,不会有问题的!”

    王延庆不置可否地皱了皱眉,虽说这个侄儿办事他一向放心,但此事着实太过紧要,而且这次是在常之山眼皮子底下动手脚——原来自打王少惊入了校事府,他便一直在偷偷摸摸做一件事,那便是培养死士!属于王家的死士!

    校事府原本就是见不得光的地方,做这些黑暗肮脏的事更是方便无比,既然要做这些不平常的事,那便不能用平常人,像是一些已经判了死刑的囚徒,若是校事府想留着另有用途便使些手段可偷梁换柱。三年前校事府刚刚组建时,常之山便在暗中弄了不少人,只不过那时他得了唐帝的密令,所以做的也十分隐秘。但王家也不是吃素的,待王少惊发现些许端倪后,他便也开时用这样的手段‘偷’一些人出来。这些原本必死之人重获新生,自然愿意为之赴汤蹈火,更何况他们原来的身份已经被人抹去,他们的家人也有人专门给钱养着——

    这是恩赐,也是威胁!如此一来他们就不敢有任何不从。

    经过三年的积累,王少惊手下的死士已经有了数十人之多,他们根据指示接受着各式各样的训练,有的能伪装成乞丐、有的能伪装成小民,更有甚者能伪装成上流贵人,而此次王延庆便准备让王少惊将这些人放出混入贵族的请命人群之中——毕竟新唐如此之大,一些其他地方的贵族他们也不曾见过,至于这些人用途,自不必明说。

    有这些人在手里,王少惊对眼下情况的掌控也多了几分自信,不过这次行事确实事关重大,他还是忍不住多句嘴,问道:“姑母那边……”

    面对侄儿的反复询问,王延庆没有感到丝毫不耐烦,反而觉得有些欣慰,道:“放心,御林侍卫现已皆入你姑母之手,不必忧心。”

    王延庆低头看着桌案,此时他不得不慎之又慎,虽然如今是他在将一堆堆干柴堆放于英平面前,但这无异于一把双刃剑,一旦稍有不慎哪里蹦出个火星子,反倒将自己烧了。是以他不停地反复思考,生怕有任何遗漏的地方。

    突然,他抬起头问道:“今日是九月初几?”

    王少惊掐指一算,回答道:“廿一”

    王延庆又点点头,心中想到:看来这把火,是时候给他加上了。

    “伯父,咱们什么时候……”

    “这不已经到了廿一了?”

    王延庆笑着拍了拍侄儿的肩膀,看得出,平日里向来反应神速的王少惊此时还是有些兴奋与紧张,竟然没有领会自己询问日期的用意。

    “恕小侄愚钝。”

    王延庆也不打哑谜,他漫步走到大书房门前,随后他展开双臂将房门打开,望着漫天的星辰,用着一副一切皆在掌握之中的口吻说道:“叶长衫什么时候回千牛山,这把火……就什么时候给他点上!”

    叶长衫什么时候回千牛山,这把火,就什么时候给他点上?

    王少惊讲这句话心中默默地重复了一遍,而后恍然大悟,随即他用着佩服的眼光看向伯父。

    第四日。

    下朝后英平难得没有去御书房,今日他将所有的事儿都抛在了一边,就连尹敬廷想前来都被他婉拒。

    为何?

    因为今日叶长衫回山里去了,他在宫中倍感无趣,便早早地做好打算今儿给自己放个小假,也算是这些日子对自己的犒劳。

    去哪呢?

    英平昨日已经想好,就去渭水逛逛——因为不知为何,这段时间只要一闲下来,心中总有一股骚动在作祟,冥冥之中将他牵引向热闹非凡的河畔。

    交代好一切后,英平带着两名御林侍卫便轻装简从向着宫外出发了。

    如今英平虽忙于国事,但修行却一直没有落下,不管每日朝事再多、在忙,他都会保持山门中早起修炼的习惯,如今他已突破小满跨入惊蛰,单单从修行的角度来看,他已经是为合格的修行者,是以即便叶长衫不在身边,他依然有能力应付各种情况。

    至于身边跟随的两位御林侍卫,则是他精挑细选、精心安排进来的大满强者,一位名叫裴邵文,另一位名叫裴邵武——这二人是一母同胞的亲生兄弟。

    说来也心酸,堂堂一国之君,竟然连小小侍卫也要如此费尽心机。为了选这几位御林侍卫英平颇废了一番心思,他特意从自己参加寒试的那一批寒子从找了一批人,经过反复比对、筛选,最后才挑选出这对兄弟。英平先以同年之谊会之,再以天子圣恩幸之,最终再以身之安危托之,这兄弟二人自然感激涕零、誓死以报圣恩。

    今日兄弟二人随同圣上微服出巡,自当是打起了一百二十分精神,不敢有任何差池。

    英平远远站在街道上看着堵在宫门口的贵族心中暗暗一惊,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不过短短数日请命的贵族竟汇聚了如此数量,看来自己是要想想办法遏制遏制了,否则这么任其发展下去可别把宫门给堵了。

    不过内心深处英平还是没把这太当回事,毕竟这些人在他眼中不过是强弩之末,恐怕过不了一年半载这些人就会彻底没了声音。

    很快,英平便离开朱雀门、离开长安城,向着渭水、向着心中的那股悸动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