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征的消息便传遍新唐,一时间群情振奋,军中士兵也各个摩拳擦掌,尤其是与巴蜀相邻的边境百姓,家中壮丁皆踊跃参军,恨不得立马操起兵器将那些年年来犯的巴蜀土匪给剿了。

    借着这股高涨劲头,一万军马没用多少天便整顿完毕,开春不久后军队便浩浩荡荡地出征。

    起初南征队伍连战连捷,用了不到三个月的时间便连破数道关隘,一时间唐军士气大振。可就在这时候,巴蜀这些领主也意识到了形势的严峻,在刘代与其他几位领地较大的领主协商下,巴蜀所有领主达成一致组成了联军,共同出兵抵御新唐的军队。于是,双方军队便在剑关门口对峙起来,这一耗又是三个月。

    炎炎夏日,巴蜀军仗着地利之优、补给之便死死守住剑关,而新唐这边的情况就没那么好受了。蜀道坎坷,运输极为不便,若是再这么耗下去只怕不用巴蜀军杀出,数万大唐军士自己便会渴死饿死于此。

    剑关乃巴蜀第一关,此关乃入蜀咽喉、军事重镇,自古以来便是兵家必争之地。剑关峥嵘而崔嵬,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就说它是天下第一雄关也不为过。若是过了此关,巴蜀千里之地尽在眼前,可若是过不去的话……就如大唐数万军马堵在关前,看着高耸险峻的山崖峭壁,也只能望之兴叹。

    军营内,大唐军士卸下厚重的铠甲,三三两两地躺在树荫下。这些日子大唐军队又尝试了几次强攻,可奈却仍奈何不得此关,剑关关楼被攻城器械毁了又建、建了又毁,虽说巴蜀军这边消耗也颇大,但毕竟他们是守方,占尽地利。

    主将营帐内,严超、常小天、何大康、方直、秦敬卿一众人正在讨论着眼下的局势。此番入川秦敬卿毛遂自荐,主动请缨要随军南征,他虽是深得英平信任,也曾经以身犯险跑过几趟差事,但若真要走向朝廷更核心的地方,就必须立功服众。英平自然清楚秦敬卿的心思,他也有心栽培这位昔日的患难与共的老兄,是以便准了秦敬卿的请求。

    何大康光着膀子,手里摇着扇子不停地对着自己扇,顿时间一股汗馊味充斥着整个营帐。常小天一脸嫌弃地从他手中抢过扇子,随后往桌子上一扔,骂道:“别扇了!要扇跑关下扇去,能把上面的守军熏死最好!”

    何大康不敢顶撞常小天,只是嘿嘿地笑了两声。

    秦敬卿早已受不了何大康这身上的味道,此时见何大康终于不再放‘毒气’,他这才小心地深吸一口。

    一位身高八尺、仪表堂堂的男子从地图旁走回,此人便是南征主将严超,他是常之山昔日的部下,也是公孙错最得力的左膀右臂。严超抬眼看了看方直,随后拱手说道:“眼下之势,军师可有妙计啊?”

    经过几个月的相处,军中众将也渐渐对方直的才能感到服气,方直先前便是在此做县令,不但对巴蜀的地形、敌军的习惯了如指掌,他凭借着自己在此地的威望,号召当地百姓自发为军队输送物资,再加上先前他履履献策,让大军一路高歌,是以全军上下是越来越佩服这位军师。

    方直起身对着严超拱了拱手,随后他习惯性地捋了捋胡须,说道:“天气酷热,敌军坚守不出,方某也无计可施啊。”

    “那…那要不咱先暂行避退?等这酷暑退去?”何大康说道。

    “只恐涨敌军之志,灭自我军之威。”方直摇摇头说道。

    “那末将待着弟兄们再强攻一次?”何大康又问道。

    “只恐军士身心疲乏,士气不高。”方直依然摇头道。

    何大康有些懵,他不解地看着方直,问道:“军师,咱这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那到底……”

    常小天也有些疑惑,说道:“是啊,大军驻扎此地已有数十日,蜀道艰险崎岖本就难以补给,倘若敌军抄小路断我粮道,那我军一万人马岂不危险?”

    “常将军不必忧虑,方某早已探察过此地,敌军绝无偷袭的机会。”

    “可咱们就这样干耗在这儿也不是个法子呀。”

    方直表现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他抬起双手举过头顶虔诚地一揖,道:“哎!看来是方某失算了,太过轻视敌方的顽强,如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真有负圣上重托啊!”

    “那…..那咱现在该怎么办?”

    方直轻叹一口气,说道:“方某和严将军商量一番后,前日已写了一封密信快马加鞭送往长安,将我大军止步不前困于此地的情况禀明圣上,恳请圣上另择贤良前来……”

    “哈?要派别人来?来这干啥?”

    何大康焦急地问道,生怕有人来这里和他抢功,可没想到方直接下来说出的话让他下巴都快掉下去,只听方直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招抚!”

    “什么?招什么?抚什么?”

    这话一出,不光是何大康坐不住,就连一旁的常小天也按捺不住。辛辛苦苦打到剑关之下却要请人前来招抚?到头来功劳岂不全让别人夺去?不但如此,还会让左公明那一伙人看轻自己。

    “自然是谈和平入川一事,这段时间两军相持不下,双方皆已疲惫不堪,这么拖下去对谁都不好,是以巴蜀方面派人送来信使,说是若我大唐诚意十足,他巴蜀开关来降也并非不可,如此还能少动干戈保全军士性命,也算功德一件啊!”

    听方直说得和真的一样,常小天有些不服,他来到严超面前,问道:“严将军,敢问真有此事?”

    严超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随后强颜道:“确有此事。”

    “可……”

    “本将作为三军统帅,自是要为军士的性命负责,如今有此机会,本将岂能坐视不顾?更何况巴蜀那便送来愿意接受招抚的信使,若此等大事不上奏圣上,岂不是欺君之罪?”

    常小天心中狠狠地骂了严超几句,心想你这严超看着像一员虎将,怎么遇到事情和那白胖子一样喜欢当缩头乌龟?

    “两位将军切莫心急,这招抚嘛无论如何都是要谈的,万一成功了他好处可大着呢!不费一兵一卒便可让巴蜀之地归于我大唐,这放眼中原也是前无古人之伟绩啊!如今我军驻扎于此前不能前、退不能退,再这么耗下去老命伤财,不如双方坐下来和和气气的谈一谈,说不定便谈出个皆大欢喜来,岂不妙哉?”

    “那此次谈判军师有几成把握?”

    方直掐指一算,随后摇了摇头,意思是自己也不知道。

    见方直的反应,常小天继续问道:“那要是谈崩了呢?咱们又当如何?”

    “那就没办法了,只能再继续打。”

    听到这句常小天差点没笑出声来,心道这不是荒唐?要是谈崩了再起兵去攻,这三军的士气早已降到低点,打仗讲究的便是一鼓作气,这要是因为谈判打断一下,那要再鼓舞士气谈何容易?

    何大康可不像常小天那样沉得住气,见招抚之事当真要行,他急得直跺脚,道:“哎呀!谈什么谈啊!就巴蜀那些杂牌军怎能和我大唐雄兵相比?军师,您要是再让末将冲几次定然能冲上去!”

    “不可不可,此乃下下策!”

    “下策…下策…下个什么下啊!这要是真让圣上派人来谈,那咱们回去不是让左公明那伙人给笑话?你们丢得起这脸我可丢不起!”

    方直耐心地劝说道:“何将军莫要着急,之前何将军骁勇作战全军上下有目共睹,就算招抚成功想必圣上也会对何将军大大嘉奖!这圣上所派的钦差大臣恐怕已经快到了,何将军何不……”

    “你们谈去吧!老子不管了!”

    不等方直说完,何大康便丢下一句话,心有不甘地甩开帐帘负气而出。

    常小天心情也不太好,不待方直和自己说什么,便对着严超一拱手,跟着何大康的步子离开营帐。

    ……

    ……

    英平派来的钦差大臣很快地来到大唐军营,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常小天姐姐的公公、常之山的亲家刘志清。

    刘志清因为常之山的关系一直不得王家的青睐,正因如此,在铲除王家时他也算因此被保全了下来,英平在征求常之山的意见时,常之山还在英平面前替这位亲家说了几句好话,毕竟常之山也不愿自己的女儿年纪轻轻守寡。

    历经此事后,刘志清对常之山可谓千恩万谢,家中那一直对儿媳没好脸的夫人更是像换了人似的,恨不得把这个儿媳供起来当菩萨,毕竟要是没有这层关系,自己夫君难免和王家会走得更近,而且要不是常之山出面担保,只怕自己夫君也不会像今日这样依然得到圣上的信赖。而常小天的姐姐在刘府的地位也不可同日而语,甚至比他丈夫的地位还要高那么几分,全因她的娘家再次成为了新唐最荣耀的家族。

    不过此次来到剑关刘志清倒没什么机会与常小天叙旧,毕竟他身负谈判重任。离开长安前,英平拉着刘志清单独授意一番,可见此次剑关之行还是颇受重视的,刘志清一路上都没怎么睡好,心道就算不能谈成也不能丢了新唐朝廷的面子。

    可来到剑关真正与巴蜀这些领主会面后,刘志清却发现这帮土大王竟远比自己想像中难缠得多,所提的要求皆是极为荒谬、无理。

    刘志清深知这么谈下去很难谈出个令双方都满意的结果,可奈何临行前圣上满是殷切地对自己说‘此次谈判关乎军中一万军士以及大唐未来国运,望爱卿不负重托’。皇帝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刘志清哪里敢有半点推辞?除了叩首谢恩以及发誓不辱使命还能干什么?不过这些都还不是关键,最关键的是圣上最后还特意交代自己,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与巴蜀方面谈崩,否则回来那他问罪!这样一来便让刘志清很是为难,谈判本来就讲究个张弛有度,该硬就硬、该缓则缓,可有了英平这一句话,刘志清在谈判是却是怎么都不敢把话说狠、说绝,毕竟现在是唐军受阻,要是一个不小心惹恼了对方对方不和自己谈了,那自己如何回去交差?是以一连几天下来,刘志清肚子里憋了一团怒火,他堂堂朝中二品大员,却被这几个土大王闹得有话不敢说、有力不敢使,当真憋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