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悠扬的琴声从园中传来。与往日那般的柔和、婉转相比,今日琴声之中蕴含着一股悲愤与克制,有如一位逆境中的少年在与残酷的现实作斗争。

    “圣上——圣上——”

    一位一身戎装中年男子跌跌撞撞地闯入花园,他一边跑一边哭呛着,而他身后还跟着年迈的邓公公。邓公公神情焦急,他年岁已高,很难跟上男子的步伐,见已拦不住他后,只得高声喊道:“徐将军!圣上正与皇后娘娘在园中抚琴,你身着甲胄腰挂佩剑闯入实乃大罪!你若不停下,莫怪圣上——”

    徐将军哪里还管邓公公的‘好言相劝’,他不顾一切地冲破层层守卫,直到看见正在抚琴的英平后,他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嚎啕大哭道——

    “圣上——圣上——家父他、家父他——”

    与知唐共同抚琴论乐是这段时间英平为数不多能放松自我的方式,是以他交代任何人都不得打搅这份属于他与知唐的清净。可此时见徐恩远头戴缠白巾,如此伤痛欲绝地强闯花园,英平便知道发生了什么。

    “徐将军!到底发生何事?”

    徐恩远是徐有年次子,是徐有年三个儿子中唯一入伍的。在看见圣上难以置信的神情后,他哭道:“圣上!家父他为阻止烈旭,在城中布下火药万石,带蛮军兵临城下便以身为饵诱烈旭入城,最后与万名蛮军玉石俱焚!如今他老人家已经……呜——呜——呜——”

    “什么!”

    在亲耳听见徐恩远说出这一噩耗后,英平猛地站起身。他摇摇晃晃地向后退了几步,若不是知唐将其扶住,只怕他会摔倒在地。

    “北蛮恶贼天地难容!朕与蛮人誓不同日月!”

    “可悲的是家父牺牲之后连尸骨都找不到,此痛永生难平!”

    “徐老将军乃大唐国士……朕心亦悲痛无比啊——”

    “只可惜这场大火未将烈旭烧死!据探子回报,花法沙拼死护送烈旭逃出火海,烈旭虽身负重伤,但在北蛮巫医的救治下已脱离险境,只怕用不了一个月便能行动自如。”

    英平长叹一口气,他仰天长叹道:“徐老将军用性命为我大唐换来的一个月,朕岂敢辜负?徐将军,军门岭情况如何?”

    军门岭玄阵的重建正是由徐恩远负责,他强忍住悲痛,说道:“回圣上,军门岭处一切无误!”

    “一个月,不出一个月魏军便会到那儿……”

    “倘若魏军敢来,定叫他们有来无回!”

    “好……好……那边便靠徐将军以及那些义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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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有年牺牲的消息没过多久就传遍了大唐,整个大唐的天空因徐有年的离去蒙上一层阴影。

    常小天在得知这个噩耗后更是痛苦不堪。他受徐有年影响颇深,不光光是因为他娶了徐有年的女儿为妻,在人生之路上他更是将其视为恩师,是以徐有年的离去对他打击颇大。可如今他肩上肩负的重任关乎大唐甚至整个中原的存亡,如今他没有时间去悲伤!眼下他能做的只有化悲伤为力量,更加玩命的操练神百连。是以在痛醉一场后,常小天便像无事发生一般重新投入夜以继日的苦训中。

    今日,常小天正在沙场上扯着嗓门骂脏时,忽然一位士兵悄咪咪地来到他身旁,低声说道:“将军,您有客人。”

    “客人?老子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哪来什么客人?”

    “将军,您还是去见一见吧,客人指名道姓要见您……”

    “不见不见!哪儿冒出来的大头蒜?哪来的滚回哪儿去!”

    “将军,小人觉得…..您还是见一见为妙……”

    士兵的语气带着一丝畏惧,似乎那为‘来客’比常小天还更可怕。不过更令常小天感到奇怪的是,这士兵话里话外似乎还带着一丝……暧昧?常小天没有心思去揣摩这些,大战迫在眉睫,操练的日子越来越少,此时竟然突然冒出一名‘客人’,这让常小天颇感不悦,心里将这不识时务的‘客人’痛骂一顿。

    常小天让何大康继续带队操练,他自己则骂骂咧咧地向营帐走去。

    来到大帐门口,常小天削开帐帘便想发火。可当他看见大帐内婀娜而又矫健的身姿后,便将所有的怒气化成惊讶与不解——

    “崔……崔小姐?”

    崔青蓝转过身,见常小天一脸错愕地看着自己,她也毫不在乎,而是一抱拳,大大方方地说道:“常将军,好久不见!”

    常小天与崔青蓝有过数面之缘,况且崔青蓝美貌出众,自然能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面对这位不速之客,常小天将自己的脾气收了收,这位大小姐再怎么说也是姬阳与的徒弟,不看僧面看佛面,自己总不能不给姬阳与面子吧。

    “崔小姐不在寒门接受姬先生的教诲却跑来常某这儿……所为何事啊?”

    这话听得崔青蓝心中直翻白眼,这个师父天天除了让自己去看那些枯燥的棋谱外就是让自己跟着他往灶间钻,自己在山中呆了那么久什么有用的都没学到。这次趁师父与师叔下山探亲,她又听闻朝廷在招兵买马,她索性抛开教条直奔常小天这。

    “听说常将军在此练兵。”

    “对。”

    “听说常将军练的是一支骑军。”

    “对。”

    “那我也想参军。”

    “啊?什么?”

    常小天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张着嘴惊讶地看着崔青蓝。

    面对常小天的疑惑,崔青蓝像是早就预料到一般,她重复道:“北蛮犯我国土,本姑娘想上阵杀敌,常将军可明白了?”

    常小天用着难以置信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崔青蓝,随后连忙摆手,道:“不行不行,这可不行!”

    见常小天拒绝,崔青蓝问道:“为什么?”

    “上阵杀敌都是男人的事,你个姑娘家的,如何使得?”

    崔青蓝像是早就准备好说辞一般,问道:“那我问常将军三个问题,若是常将军都答得上来,那我立马就走绝不多扰,敢问常将军可愿意回答?”

    “姑娘请讲。”

    “第一,北蛮、北魏大军压进,敢问常将军此刻朝廷是否正是用人之际?”

    “对。”

    “第二,神百连既是骑军,可是需要善骑之士?”

    “这是自然。”

    “好,那我便问常将军,我既是大满强者,马上功夫又是了得,正是如今朝廷急需之人,将军为何不让我应征入伍?”

    这三个问题下来倒是彻底将常小天给问住了。若是崔青蓝像往日那般胡搅蛮缠他倒好打法,如今她问的有理有据反倒自己不好拒绝。

    这个姬阳与还真他娘的有点本事啊!竟然将这朵霸王花教的学会了以理服人。

    常小天心中暗骂了姬阳与几句,随后他无奈地叹了口气,道:“不是常某不让姑娘入伍,只是、只是军中突然多个姑娘这般貌美的女子,只怕——”

    见常小天说话遮遮掩掩,崔青蓝有些不解,道:“女子又如何?古有女杰替父从军,我崔青蓝堂堂大满强者,就这军中男儿也没几个能比得过我,我如何不能参军?”

    “可这满营的大男人,你一个女子——”

    “这有什么?我就当他们是出生入死的兄弟,又有何难?”

    “可——”常小天本来还想说得含蓄一些,可见崔青蓝总是不得要领,他便重重叹了口气,直接说道:“唉!你把他们当兄弟,可这时间久了他们会把你当什么?”

    崔青蓝露出疑惑的神色,她默默地看着常小天,等待着他的解释。

    “平日操练本就辛苦,加之大战在即,众将士心中极为压抑、恐惧,况且这荒山野岭的几十天都碰不到一个雌的,你说你这突然冒出,这些大男人会怎么样?”

    崔青蓝一怔,此时她总算明白常小天的意思,她在这里会被当成猎物、甚至当成发泄欲望的工具!

    “本姑娘要是动起手来,只怕这些臭男人近不了身!”

    常小天低头一叹,说道:“唉——姑娘可又知道常某的难处?眼下魏、蛮联军离兵临潼关越来越近,留与我大唐的时间越来越少,神百连玩了命的操练只为随时赴命杀敌。而圣上与大唐百姓又将所有的希望压在神百连之上,我神百连一万将士命死不足惜,可未能驱除敌寇有负圣恩、有负民望,这……常某实难承受啊!”

    崔青蓝没有说什么,她也理解常小天的难处。

    “现在神百连确实缺人,按理说只要是个能打仗的,我都照单全收,更何况以姑娘的才能我军更是求之不得。可倘若因姑娘的出现闹出什么乱子……这后果非但姑娘承担不起,只怕我大唐也担不起啊!”

    崔青蓝默默不语,她一腔热血只想替大唐多杀几个蛮子,常小天所说的这些她倒从未考虑。

    帐内沉默持续了好一阵。见崔青蓝没再说什么,常小天准备开口送客。可正当他准备开口时,只听崔青蓝忽然说道——

    “那不如本姑娘至始至终都以男儿身出现好了。”

    “这……这又是如何?”

    “日日甲不离身、盔不离首,束发裹胸、身不留香,倘若常将军觉得还不够,那本姑娘便不说话、不出声,若违此约,愿受军法处置!”

    常小天震住了,他本以为崔青蓝不过是一时心血来潮,不曾想到她竟铁了心要加入神百连。

    “恳请将军召我入伍!”

    崔青蓝索性单膝跪在地上恳求道。

    见崔青蓝决心如此之大,常小天也有些动摇,可他仍不敢冒风险就此答应,只得无奈地说道:“常某便依姑娘所言……”

    “本姑……属下谢过常将军——”

    “你先别急着谢我,你能不能留下来本将还没点头呢。”

    “常将军,这……”

    见崔青蓝一脸不解,常小天不急不慢地说道:“既然崔姑娘志在杀敌,本将愿意给你这个机会,神百连目前尚缺骑兵教头一名,刚好在沙场上有场比武,若姑娘能夺魁,那这教头一职便由姑娘担任,如何?”

    崔青蓝明白了常小天的意思,自己既然要加入军中,那便要拿出真本事让其他军士服气,这正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崔青蓝依然跪在地上,她双手抱拳重重地说道:“谨遵将军之令!”

    ……

    第二日,营中沙场。

    崔青蓝昨夜一宿未眠,她对着铜镜照了足足三个时辰,直到最后她举起手中宝剑将一头秀发割断,只留与普通男子这么短。

    挑灯看剑,吹角连营!

    此时的她只为留在这里!只为上阵杀敌!

    长长的号角声响起,随着一阵‘隆隆’的马蹄声响起,空中扬起漫天黄沙。不一会儿,神百连便集结完毕。列好阵型后,高大健壮的战马不停地用铁蹄摩擦着地面,似乎它们也在为即将到来的比武而感到兴奋。

    常小天从队列中走出来,他在马背上大声吼道——

    “今日军中比武,胜者便能成为骑兵教头!比试内容很简单,瞧!树上挂着一件袍子,谁要是能将这披风拿到手,那谁便是骑兵教头!”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高高地树枝上挂着袍子,而系住袍子的不过是一根细绳。

    “你们用弓也好,用矛也罢,只要能取下这袍子就行,只有一点你们须得记住!那便是不能落马!只要落马便算淘汰!听到没有!”

    “末将谨记!”

    常小天话音刚落,崔青蓝身边两名名与自己并列而立的军士异口同声地喊道。

    “好!尔等各自准备好盔甲武器,便开始吧!”

    二人向着常小天抱了抱拳,随后扯动着缰绳走向一旁的兵器架上。

    见众人走过去,崔青蓝也默默地跟了过去。可她还未到兵器架旁,便听见二人之中个子更高的那名军士问道:“你又是哪冒出来的?”

    先前从军中选出的参赛者本只有他们两人,此时见多了一人,他们自然感到奇怪。

    崔青蓝答应了常小天不开口发声,面对那人的询问,崔青蓝只是默默地选择武器。

    “哟,这脾气还挺大的啊?”见崔青蓝不说话,另一名强壮如牛的军士嘲笑道。

    “怕不是看见咱们吓坏了吧?哈哈哈——”

    那名高个军士一边说话一边将手中的长枪挥动的呼呼作响,像是在给崔青蓝一个下马威似的。

    “瞧他这细胳膊细腿的,待会儿别被掰断了。”

    “是啊,这小子要是是个娘儿们肯定好看,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