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黑黢黢的。

    空旷的田野,远处山林连绵起伏。风吹动草叶,沙沙作响。隔得老远,才能见到一两户人家房子的轮廓。

    林思泠捏紧棍子,紧张的大气不敢喘,四下张望。就怕这么偏僻的地方,突然蹿来什么野兽。

    她这间破茅草房,连门板也给人卸了,可没什么防御力。

    直觉感应到草丛里有东西,视线盯着这个方向。但她不动,对方不动。

    僵持一会,林思泠壮起胆子喝问一声:“是谁?有人在那里吗?”

    大约听明白她声音了,终于,两团黑影串联着,从一株大树后现身,缓慢移动着进入她视野。

    仔细辨认,是条精瘦的高个汉子,搀扶着一个大肚子女人。

    林莹莹?

    ……她娘?

    林思泠没好气翻个白眼。

    这女人居然知道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这个理!躲在自家附近,等村里人扫荡完自家,自个闺女被人欺负完,方才露面。

    很想掉头就走。

    但作为一个踮起脚才能看大铁锅里面的孩子……她现在只能耐着性子,等待这个唯一可能给她带来庇护的女人。

    林莹莹似乎崴了脚,一瘸一拐,靠身边男人支撑。到了林思泠跟前,未开口,一根指头先戳过来。戳得她头一歪,嘴里骂骂咧咧。

    “死丫头,不认识老娘了?你瞅老娘的那是什么眼神?”

    直接撞开林思泠单薄瘦小的身子,挤进屋。

    林思泠跟在身后,斜睨一眼旁边默不作声,表情显得有些阴郁的男人。

    这男人不知道打哪里冒出来的。翻遍原身记忆,没找出这号人物的蛛丝马迹。

    年近三旬,目光阴鸷。一头黑发在头顶用木簪子挽成武士髻,青布长袍,双腕佩戴护腕,腰间别一把带鞘匕首。

    怎么看不像庄稼汉。

    太可疑了!

    不知道她娘从哪里认识来的。

    林莹莹目光环视一圈狼藉的自家,落在草铺里林思泠整理好的行装上,面色一变。

    紧走两步,一把拎起那过滤架左瞧右看,最终勃然大怒:“死丫头!你撕烂我新肚兜不算,又把我另外一件外衣给糟蹋了?”

    林思泠记恨她撇下自己的事,冷冷道:“你们两个不都逃走了吗?为什么又回来!”

    林莹莹闻言,有点心虚。

    她确实存了不带闺女这个拖油瓶,一起上路逃亡的念头。

    可因家里有重要东西不能落下,所以才骗闺女去村口老槐树下去等,来个调虎离山。

    殊不知人算不如天算,身边男人救她出来时,惊动宋安和大呼小叫提斧头追赶。她不小心摔伤腿,不得已就近找地方躲起来。

    这一耽搁,没赶得及回家拿东西,便等到夜深人静。

    当然,心里这种算计,明面上绝对不能承认的。

    仗着当娘的身份,她气势汹汹叉腰,一根手指头连戳林思泠额头。

    “死丫头胡说八道什么呢?想要抛下你,我们还回来接你做什么?屁大点一个人,想得多!”

    说罢,一瘸一拐走到草铺边。掀起草垫子,在床板某处按了下,一块薄薄的木板弹开,露出里面一个小小坑洞。

    掏了掏,从里面摸出个蓝花布小包。打开数数里面的几个银锞子一把铜板都在,满意地再次包好,揣进自己怀里。

    林思泠……

    这女人果然不是好东西!

    见状,男人扬起眉,挤出笑脸,在母女俩中打圆场:“泠丫头,你娘确实惦记着你。只是当时情况危急,我才劝她等到天黑再回家。”

    林思泠冷淡地瞟他一眼。

    林莹莹不失时机介绍:“他是你邢叔,快叫人!”

    林思泠窝了一肚子火,伴随屈辱感。

    这女人当真有奸夫!

    给原身爹戴绿帽子——记忆里的原身爹,是那么老实的一个人……

    “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她不叫人,咬着牙根,从齿缝里往外挤声音。

    林莹莹一阵羞恼,朝她头顶扇了一巴掌,不过没用力:“死丫头你胡咧咧啥呢?林叔是你爹的好兄弟!”

    “这回他来咱村,是想祭拜下你爹,不成想刚好赶上你奶在发疯。”

    一边说,林莹莹一边瞧邢峰脸色。

    她们母女,现在全指望这男人仗义出手,可不能让死丫头将人气走了。

    林思泠撇嘴。

    兄弟?

    就是兄弟才阋墙呢!

    一对奸夫淫妇!

    不过心里想,面上没表露出来。

    她很清楚,摆在眼前的就两条路:要么闹掰孤身上路,面对种种危险;要么暂时与这两人达成默契,结伴上路。

    有这两人在,路引至少是没问题的……一切,等她有能力独当一面再说。

    “邢叔。”

    她开口招呼,权当信了她娘说辞。

    “嗯。”

    邢峰面色和缓不少,从行李包中摸出一块干饼子,递给她:“泠丫头,饿了没有,先吃点东西垫肚。接下来的路,没力气可走不动。”

    “谢谢邢叔。”

    林思泠接过饼子,狠狠咬一大口,差点噎住。林莹莹解开自己挎的小包袱,拿出一个水囊,没好声气。

    “吃慢点,饿死鬼投胎似!”

    林思泠白她一眼,心里无限悲愤——

    为了生存,她竟然不得不跟随这对奸夫淫妇混!

    不过反正都是混了,干什么不利用这两个人,为原身讨个公道?

    视线从邢峰腰佩的刀上,转移到邢峰的脸上。用一种孩子特有的好奇表情,“天真”地向对方发问。

    “邢叔,那个宋七叔,是你打伤的吗?你是不是有武功,而且很厉害?”

    邢峰细长的眉眼眯了眯,面上现出抹淡淡笑意。

    “我确实习武。但说厉害……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谈不上。”

    林莹莹深知邢峰脾气古怪,生怕闺女不小心得罪贵人,连忙插口。

    “死丫头,饼子都堵不住你的嘴,问东问西做什么!”

    “昨晚我在村口老槐树那里,没能等到娘。回来时,差点被宋里正家跑出来的狗咬死……”

    林思泠露出委屈的神色。

    “我恨死那条大黑狗了!想着邢叔厉害,若能帮我杀了那条恶狗出气多好?”

    邢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