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莹莹先是一惊,继而怒火中烧。

    “死丫头!你拿刀做什么,难不成还敢弑母?”

    “你确定你是我的生身母亲吗?对我的伤、我的病,不闻不问!整日非打即骂,一心置我于死地……”

    林思泠满怀恨意。

    短短几天,她恨不得把眼前的恶妇杀掉!不知原身是怎么忍过这九年的?

    “与其等你打死我,不如我现在就出去嚷嚷:你是宋家村差点被浸猪笼的淫妇,伙同奸夫伤人后逃来了县城……”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打得林思泠头一偏,口鼻出血。

    林莹莹这一巴掌用足了十成十的力气,咬紧牙关,一字一句。

    “有你这样说自己娘的吗?生下你,是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

    林思泠握住刀把的手不停颤抖,用尽浑身力气,才没挥舞出去。往对方啐出一口血沫子,毫不示弱再次面向对方。

    “没人求你把我生下来!你以为我很期待来到这个世上吃苦受难吗?”

    “如果生孩子只是为了满足你的某种私欲,你这种娘,恶毒!恶心!”

    林莹莹气得再次扬起手,不想刚一动,肚子就是一阵抽痛。她脸色发白,立即微微佝偻下腰护住小腹。

    这个遗腹子,大概率是她后半生的希望。请有经验的老人看过,说是个男丁,可千万不能被死丫头气没了!

    “死丫头,快……快去找你邢叔,求他帮忙请个郎中来!你弟弟……怕是保不住?”

    林思泠……

    这女人有大病?

    才毒打她,逼她动了刀,这就向她求救?

    当她是没有火气的泥人?还是认为她是自己亲闺女,不会记仇?

    她巴不得她去死!

    不过,看到林莹莹下身裙摆,当真染上了小块红,心里一动,还是丢了刀,向前扶住对方。

    “你先回卧室躺下,我去找邢叔请大夫!”

    林莹莹颤颤巍巍跟她走,嘴里没断辱骂:“死丫头,你弟弟若有个闪失,老娘打死你!把你提脚卖城西去……”

    城西什么梗?

    林思泠心里打个问号。不耐烦地推搡着喋喋不休的聒噪女人。等其倒在床上后,转身小跑出屋,去找邢峰。

    林莹莹骂骂咧咧坐起来脱鞋子,感觉屁股底下软软的,伸手掏出个油纸包。

    她一下子愣住了。

    此刻天色不早,忙碌一天的邢峰回家,正在煮晚饭。旁边公玉谨用清冷的声线,朗读论语。

    虽然邢峰听不懂,不耽误他一脸我外甥怎么如此聪明的得色。

    和谐的家居环境,被风风火火跑来的林思泠破坏了——

    “邢叔,我娘见红了!你知道附近哪里能请到郎中吗?”

    “好好的,怎么突然见红了?”

    邢峰捏着饭勺子错愕。发现林思泠半边脸红肿,嘴角血迹尚未擦干净,顿时了然。

    “你又惹你娘生气了是不是?泠丫头,我早就提醒过你多次,不要惹你娘……”

    “是,怪我!”

    林思泠冷着脸:“怪我肉里长骨头了——我娘往死里打我,反而因为用力过猛,弄痛她自己、动胎气!”

    邢峰……

    旁边公玉谨手捧书卷,“噗嗤”一声,笑出来!

    他这一笑,仿佛阳光驱散海平面浓黑的雾气,眸光如同波光粼粼的水面,霞辉绚丽。

    邢峰本欲沉下脸的,给这一笑,笑没了脾气。顿了顿颇为无奈地放下饭勺:“我去给你娘请郎中。谨儿,你帮忙看着点火!”

    公玉谨答应一声。见林思泠打算跟在邢峰身后离开,叫住了她:“林思泠!”

    第一次被人喊全名,林思泠还有点不习惯。回过头,看向对方那张钟灵毓秀的脸。

    “我给你的金疮药,可以用来擦脸。”

    公玉谨瞧着她高高肿胀起来的嘴角,目光飘忽,似乎透过她想到了什么人。

    林思泠下意识摸摸自己火辣辣疼的腮帮子。充斥胸腔的恨意,为之一淡,取而代之升起一股暖流。

    “知道了……谢谢公玉哥哥提醒。”

    本以为是天上高不可攀的明月,没想到频临崩溃时,两次是对方送上救命稻草。让她从黑暗中走出来,感受到人性温暖。

    “不必谢。”

    公玉谨微卷的睫毛颤动,敛去眸子里的冷漠:“我只是觉得你本来就不好看,若还毁了容,将来怎么嫁得出去?”

    林思泠……

    所有的感动统统消散,攥紧小拳头,只想要打人!

    什么叫本来就不好看?

    她一个劳动人民,被恶毒娘磋磨,当牛马使,风里来雨里去,能好看到哪里?

    如果她像公玉谨这样,给人捧在手心,饭来张手衣来伸口……不是,过于愤怒语无伦次了!

    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一心只读圣贤书,她现在也是位颇具气质的小家碧玉!

    狠狠瞪眼公玉谨,扭头大步走出邢家门。家里还有个嗷嗷叫的神经,在等她侍候呢。

    不过,提早进屋容易挨骂。她站在门口,等邢峰急匆匆领着位两鬓斑白的老头回来,方才跟着两人走入卧室。

    大家一进去,就被屋里的情形弄得一呆。

    只见林莹莹靠在床头,左手托着油纸包,右手捻起一片卤肉,仰头伸出舌头,一点一点舔舐上面的油脂。

    约莫是舍不得一口吞下,满脸陶醉的模样。

    面面相觑,空气凝滞住了。

    林思泠扭头回厨房。接下来,没她什么事了。

    诊脉看病给药钱,轮不着她。

    邢峰忙前忙后,送走老大夫,拿了两副安胎药回来,交代林思泠每日三次煎给林莹莹喝。

    纵使他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继续说什么偏见之词,而是换了种劝解法。

    “泠丫头,怀孕的人身子重,脾气不好,你尽量顺着点你娘。好歹她十月怀胎,辛苦将你生下来!”

    林思泠心说,若不是自己穿越过来,可怜的原身早就一命呜呼了!哪里还轮着你在这里瞎咧咧装好人?

    林莹莹是这具身体的亲娘,可原身也把命交还给了对方。

    她神情漠然点头:“邢叔,今晚辛苦你了。等她好起来,让她亲自登门向你道谢!”

    邢峰一个武夫,没有听出这话中有话。

    摆摆手,略带疲乏地叹气:“你娘俩和睦相处,把日子过好,我二振兄弟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林思泠挑眉,目送他萧索的背影,没入门外的黑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