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香珠听了一会,嗯,那妇人可能是给了书院一些面子,倒也不至于满口脏话,但言语之间充满鄙夷。怪不得沈嘉盛没让他阿娘来呢,若是表姑看到这阵仗,很有可能不再让他来书院了。

    妇人旁边,还有个和沈嘉盛差不多大的男子,看相貌,应是那妇人的儿子。

    那人穿一件白色的斓衫,生得倒还算五官端正,但满脸的邪气。

    再旁边,在玫瑰椅上坐着上回那白头老者,正饶有兴趣地看看沈嘉盛,又看看妇人。

    见虞香珠止步不前,小童有些奇怪,声音清脆地问虞香珠:“姐姐,你怎么不走了?喏,我可给你带到了,嘉盛公子就在前面,那五文钱你可不许要回哈。”

    “我可是言而有信之人。”虞香珠不得不和小童保证。

    “那,下次有事再寻我。”小童虽是日日浸淫在书院里,但一点都不迂腐。

    外面的动静让屋中人齐齐将目光转过来,虞香珠落落大方的和他们打招呼:“我是沈嘉盛的表妹。”

    说话的时候她的目光落在那妇人脸上。

    那妇人脸上闪过一丝不屑,转回头去:“沈嘉盛,怪不得你能做出这番事情,原来是家中没有长辈管束你了啊。”

    虞香珠不紧不慢的走进去:“我相信我表哥的品行,决不会做出惊动家中长辈的事情来。而这位……阿婶,方才我可听到了,你在辱骂我表哥。”

    她虽不是长辈,可占了一个“年轻”,叫那妇人做阿婶,那是规规矩矩。

    “谁是你阿婶?”那妇人气得不行,“年纪轻轻的,可别乱叫。再者,我并非是辱骂你表哥,我是在教训他!你表哥无长辈管束,我只好代他的长辈管教管教他!”

    “都要充当我表哥的长辈了,还不能叫你做阿婶?不过阿婶,我表哥到底做了什么事,让阿婶花容失色,滔滔不绝的骂他?”虞香珠说话的时候,又朝头发花白的老者行礼,“妾身虞氏见过李教授。”

    那日她听得沈嘉盛是叫这位老者为“李教授”。

    “你!”那妇人气得柳眉倒竖。

    李教授咳了一声,打断那妇人:“嘉盛,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且老老实实的说出来,不许有丝毫的隐瞒。”

    从虞香珠进来,沈嘉盛只看了虞香珠一眼,目光便落在他同窗身上。

    虞香珠只一眼,便看出她表哥沈嘉盛对那同窗是厌恶至极。

    那妇人却不满道:“李教授,你好不公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理应让我儿说才对。这沈嘉盛定然是胡说八道,将污水全泼在我儿身上。”

    “从事情发生到现在,常太太不问青红皂白,已经骂了嘉盛许久了。便是嘉盛有错,常太太也该口下留情,更何况,事情的真相尚未清楚呢。”李教授说。

    虞香珠听出来了,这李教授很明显是站在沈嘉盛这边。

    可那小童方才明明说,院长很生气。可如今,在场的只有李教授,没有院长。

    大约是在她赶来的时候,事情已经发生了变化。

    看来沈嘉盛深得李教授喜爱。

    那妇人的儿子开口:“阿娘,就让他说,我就不信他沈嘉盛还能颠倒是非黑白。”

    沈嘉盛抿了抿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李教授,常轶群自从我住进书院,便用水泼湿我的被衾,弄烂我的席子。这都不算什么,他还将我的书撕毁。”

    他说话的时候,神色很平静。

    虞香珠十分吃惊。前几日可是又冷又下雨,他的被衾被人弄湿,他是如何度过漫长夜晚的?明明她也说过,若是受了欺负,便可以回去找虞家的。

    可他没有。还大概自己报了仇。

    然后报仇的手段还不怎么样,叫人发觉了。

    “我说过了,我是无意的!”那常轶群叫起来,“我后来不是好心将我的被衾给你了吗?我还邀请你一道挤在我的床铺上。还有那书,我也赔给你了!你却恩将仇报,将我的被衾给撕碎了!可真是好心没有好报,这外乡人啊,就不能帮!”

    “你们可听到了?我儿都将自己的床铺让出来了,他非得揪着不放!”常太太挺着胸脯,将炮火转向李教授,“听说这沈嘉盛是李教授亲自招进来的,李教授啊,这沈嘉盛才进来几日,就干了如此罪大恶极的事情,若是将他留在书院中,这还不是仗着你的势,要将所有人都给欺负了!”

    “我能证明,嘉盛公子人很好,他还教我写字呢。”一道稚嫩的声音传来,窗边趴着一个小小的脑袋。

    是方才那小童。

    “你小小年纪,可知什么叫做人面兽心?”常太太仿佛得了理,马不停蹄地教训起小童来。

    虞香珠问沈嘉盛:“表哥,他说的可都是真的?”

    沈嘉盛却说:“是也不是。”

    常太太冷笑:“好一个读书人,什么叫是也不是,你少用如此含糊其辞的话来搪塞过去。李教授,你听听,这可是他亲口说的,我儿好心好意的将床铺让给他睡,他竟对我儿下毒,使得我儿神智不清晰,才做了糊涂事。”

    啧,合着后面还有事情呢。

    不过虞香珠听到“下毒”二字,已经想起表哥定然是将自己给的香料用在了常轶群身上。

    “我说的是也不是,指的是常同窗曾邀请我睡他的床铺,但是我拒绝了,他却仍旧不依不挠,企图将我绑在他的床铺上。”沈嘉盛静静地说。

    “我没有!”常轶群又叫起来,“我那是怕你着凉,又找舍监告状,才不许你走的。”

    呵呵,这越听,是越离谱了。

    她就说嘛,她表哥沈嘉盛冷冷清清的,连亲娘都极为疏离,还是能不麻烦别人就不麻烦别人那种,又怎么会干出欺负人的事情来。

    “我儿冤枉啊,好心没有好报啊!”常太太又开始叫起来。

    她儿子常轶群道:“只要沈同窗赔给我一模一样的被衾,我就不追究沈同窗了。”

    “我儿你莫不是心地太善良了!如此歹毒的人,不光叫他赔偿被衾,还要将他赶出书院才对!”常太太恶狠狠的说。

    沈嘉盛只目光冷然地看着常轶群。常轶群口气虽凶,但目光却是不敢与沈嘉盛对视。

    这件事情,定然有蹊跷。

    “我有一个疑问。”虞香珠慢悠悠的说,“既然这位常公子是好心借床铺给我表哥,却又为何怕我表哥去找舍监告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