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音连忙将手伸进狮子嘴里掏, 这些地方早被孩子们玩坏了,黑洞洞的不知道藏了些什么东西,刚开始是一些废旧作业本烂菜叶子之类的, 再掏,指尖忽然碰到一个沉甸甸的东西,似乎是用油纸包包着。

清音眼睛一亮,使了好大劲才把东西拽出来。

再一掏,还有一个!

换另一尊狮子,嘿, 居然连掏三个!

因为东西实在太沉了,是分成五个小包分别塞在两只石狮子嘴里的。

五个, 加起来足足有三斤多重!

清音来不及多看,赶紧将东西裹在棉衣的内侧口袋里,绕回后巷, 从角门溜进去。

回到屋里,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清音静静听了会儿,确定林素芬那边早就睡熟了,这才放心的打开手电筒, 看掏回来的东西。

每一个油纸包,都沉得压手, 打开之后,一阵金光一闪而过——

清音连呼吸都快忘了,里头居然是五根金灿灿的大黄鱼!

大黄鱼啊, 民国时期铸造的一条就有三百一十多克的大黄鱼啊!

清音用自己从小精准抓药精确到克的手掂了掂,一根至少在312克左右,一克不少。

五根就是1560克!!!

给自己手上掐了一下, 是真的,她没做梦。

按这年头的人均工资算,一条小黄鱼已经是很多工人家庭一辈子都挣不到的钱!更何况还是大的,还是五条!

清音感觉,这泼天的富贵,自己都不敢呼吸了。

她记得非常清楚,原书中小清音的嫁妆里,除了一些艰难保存下来的金银玉首饰,以及那个东西……最闪瞎人眼的,就是五条大黄鱼和两条小黄鱼!

一开始,恋爱脑尚有部分理智,先“借”给柳志强两条小黄鱼,可惜不够他从南方买半导体收音机的本钱,恋爱脑又多借了一条大黄鱼,然后柳家人发现她手里有钱,继续想方设法套出剩下四条大的。

五大二小黄鱼,是他发家的第一桶金,也是小清音嫁妆里目前最值钱的东西。

说目前,是因为那个东西的价值以目前条件无法估计。

但不重要,现在五大已经在她手里了,剩下的二小,不知道是还在七舅姥爷和林素芬手里,还是已经被他们这几年鲸吞蚕食。

不过,不重要,今天的收获清音很满足——

以为这样就完了吗?不,她得让林素芬再出点血!

***

太兴奋的后果就是,清音雪白的脸上两只熊猫眼特别明显,从未用过原主化妆品的她,找出一盒鸭蛋粉,直接扑在眼下,又淡淡的匀一点口红上去,不仅完美遮住黑眼圈,还显得比往日都漂亮。

她把大丫二丫送到学校,按照平时的节奏到厂里上班,没事先往区里送份材料。厂医务室虽说是归钢厂管,但很多医疗卫生方面的文件和资料还都在卫生局管着,全区那么多厂矿单位,每个单位都有一个医务室,区卫生局的也不可能为了一件小事专门跑到每个厂里来,所以很多材料都是他们自己送上去的。

平时这份工作都是杨姐负责,最近因为新介绍了对象,不爱出去相亲了,林莉安排她,她推给了新人清音。

清音正愁没正当理由出去呢,当即“不情不愿”答应。

送材料才一会儿功夫就办完了,清音坐一趟公交,转个方向,直接去了南城外。

书城市现在发展最好的是城东区和北区,大型厂矿单位林立,南边目前还是郊区农村,到九十年代末期才慢慢扩建出去,推平大山,修建公路和住宅区,清音坐着公交,转了两趟才终于来到城南终点站。

幸好,这趟公共汽车坐到最后一个站的人不多,她跟在两个小年轻身后,身上挎着绿书包,手臂上箍着红袖章,一副“不好惹”的样子,司机把他们一放下就踩油门跑了。

那俩年轻人也没留意她,走着走着各自分道扬镳。

清音眼看着视线所及之内都没车没人,“嗖”一下钻进路边的野草丛里,顺着小路狂奔。

来到一个长满荒草的小山包上,也就三四百米的直线距离,但她已经累得气喘吁吁,毕竟现在可是“负重”呢。

清音先找到一棵巨大的槐树,坐下休息。

“大槐树,左边两棵老梨树,右后方三棵板栗树,正前方还有一棵核桃树,没错。”

她念叨着,然后挑了一块不算醒目但也好记的地方,又采了几样具有防虫防潮功效的草药,捣碎糊在油纸包上,然后吭哧吭哧挖坑,将装满东西的油纸包埋进去,最后再恢复原样。

当然,全程一直在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她是真的累,干完浑身衣服都湿透了。

清音活了两辈子,第一次这么藏东西。

她知道,自己虽然换了锁,但林素芬要真狗急跳墙的话,完全有办法掘地三尺翻她的屋子,放在家里是最不安全的。

毕竟,她一次性出手嫁妆里最值钱的东西,不是偶然。清音估摸着是遇到一件急需用大钱的要紧事,逼着她不得不出手,这笔钱说不定比她命还重要。

她一定会变成毫无理智,胡乱攀咬的疯狗。

况且,这么贵重的东西,清音想要

出手也不太可能,容易被坑,搞不好还要被抓,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藏在一个林素芬绝对找不到,而她又能随时来看看的地方。

这里,叫独山村。

跟上辈子一样的叫法,她记得这个地方,是因为上辈子的好朋友就是这个村的,她跟着来过很多次,也听说了这个村子的发展进程,在至少二十年内,这个村子周边不会有大的改变,而她埋东西的这个小土包,正好位于两座小山的山坳中,隐蔽不说,一直到二十一世纪都还维持老样子,老槐树还是老槐树,它周围的梨树板栗树核桃树还跟那时候一样。

而且,她也相信灯下黑那一套。

这里因为有几棵果树,到了果子成熟的季节经常有附近村民来采摘,大家都只关注树上的东西,很难想到地底下还埋着好东西。

清音想着,顺便看了看果子。

春末的果子都才刚结出雏形,一个个小小的,嫩绿的,她也没摘,等秋天就能来打野了,真好!

待到远远地看见一辆公共汽车驶来,清音拍拍屁股,把鞋底的泥擦洗干净,这才回城。

因为时间计划得刚刚好,回到厂里正赶上下班,顺道去医务室众人跟前溜一圈,还能再打上一份大锅饭回家吃。

倒是一进门,就见林素芬正在炒菜。

难得的,她今天居然在炒莲白的时候放了四五块小油渣,还假模假样嗔怪:“你这孩子,不是说了让你回家来吃,就是分家了嫂子一样要给你做饭吃。”

清音都快被她的演技逗笑了,到底是多大的利益,才能让她面对着一个讨厌的人天天这么关怀备至,这么体贴入微啊?

“嫂子你知道的,我不爱吃莲白。”

林素芬嘴上笑着,心里幸灾乐祸:不喜欢,哼,以后有你喜欢的,分家的一千块也经不住你几天造哟!

清音是真的不喜欢吃莲白。以前跟着爷爷日子穷啊,她还小的时候还没学会种什么菜,只会种莲白,因为好养活,于是上顿莲白下顿莲白,炒的煮的凉拌的都吃腻了,后来学会种其它菜后,她打死也不愿再种这个。

林素芬对她的冷脸也习惯了,面上一副失落样,心里却笑得要死:死丫头你就等着吧!等这次的事情办妥,你嫁妆里可就没啥好东西了。

到时候有你哭的。

一想到这个,她炒菜也心不在焉,不知道刘大有没有按时把东西交付出去,刚才她倒是看见他睡眼惺忪的带着东西出去了,看时间,也该回来了吧?

不过,在这之前,她还得抓紧去把狮子嘴里的定金给拿回来。

本来早上天蒙蒙亮的时候就该拿的,偏偏柳家那破落户起了个绝早,在大门口不要脸的烧猪头,把整个大院的人香起来不说,还耽误了她拿钱。

本来,她也不想这个节骨眼上一次性出手,可听那人说,最近港城那边来消息,全世界金价暴涨,正是最佳出手时机。

狮子嘴里是两成定金,足足三千块,不拿到手里她终究是不放心。

要是平时也就罢了,这次是那人急需用钱,指定要迅速出手的,要是中途出什么岔子,她也兜不住。

清慧慧皱着鼻子埋怨:“妈你干啥呢,菜糊了。”

“哦哦,我昨晚拉肚子,没睡好,有点恍惚。”

清慧慧早被娇宠坏了,听说她拉肚子也没问现在好点没,吃药没,就跟没事人似的,“妈上次你带回来的芝麻酱呢,在哪儿?”

林素芬皱眉,她知道慧慧不爱吃芝麻酱,她肯定是要送柳家去,顿时心里的火一下就上来了,压着声音骂:“你是不是傻,咱家都吃不起的好东西,你成天往外送,你是不是哪天要把自己也送出去?”

清慧慧脸一红,觉得母亲说话太难听了,“讨厌!”

“嗯哼!”

林素芬回头,见是刘大正一脸不忿的盯着自己,也来不及想他为啥这表情,连忙问:“事情成了吗?”

刘大几乎是目眦具裂,“你他妈还敢问我!”

林素芬傻眼,但这里人多眼杂不是说事儿的地方,赶紧指指地底下,那里是地窖,现在不是冬天,很少有人下去拿菜。

“林素芬你他妈玩老子?!”刚进地窖,刘大的愤怒就如火山喷发,直接将她一把抵在墙上。

“什么意思,你给我说清楚。”林素芬隐隐有不祥的预感,推他的手都是发抖的。

“跟老子装糊涂,刚刚老子拿了东西过去,结果当着那么多人面打开一看居然是他妈的几块废铁,差点被人打了一顿,老子帮你办了这么多次事,你就这么阴老子?”

“别忘了,你去年出手的那个祖母绿戒指,老子都没收你手续费,半年前的玉镯子,老子也只收了你一百块,你他妈就这么坑老子?!”

林素芬腿都软了,“别,别说了。”再说就要把小姑子的嫁妆抖落干净了。

刘大脸色扭曲:“警告你,你屁股底下的屎,老子一清二楚,你要阴我,大家都别想好过。”

林素芬一个家庭妇女,想要往黑市倒腾那些好东西,而刘大想要往上爬当领导急需用钱,又在外头混得开,俩人一拍即合,从去年开始悄悄倒腾东西,达成了互惠互利的合作关系。

林素

芬眸光一闪,当初要是多找两个分销的人就好了。

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先稳住他:“刘大兄弟,我怎么会阴你?你好好说说,什么废铁,油纸包里我明明放的是大黄鱼啊。”

“呸,还做梦大黄鱼呢,你他妈睁大狗眼看清楚!”刘大甩出一堆丁零当啷的东西。

林素芬蹲下去,好好的一根根的看,形状是像大黄鱼,大小也差不多。

傻眼。

她千真万确,昨天中午才去拿回来的大黄鱼,一直藏在屋里从没离开过,夜里一直没睡,确保东西放进去才睡觉的,怎么就,就变成了废铁?

“你确定是狮子嘴里拿的?”

“可这重量分明不对,你感觉不出来吗?”铁和金的重量不一样。

刘大抓了抓一头乱发,“老子值夜班眼睛都熬得睁不开了,谁能想到你会阴老子。”一方面是困,一方面是他们合作这几次都很顺利,他也想不到这个女人居然敢玩这一手。

他倒是想回到家偷偷涨涨眼,可黄脸婆盯着,一直没机会打开。

“我这么缺钱,我怎么会阴你,难道是被人掉包?”林素芬自言自语,又好好打量废铁,没有任何标记。

因为这里是钢厂家属区,谁家都有那么几块废铜烂铁,想要从上面找线索压根不可能。

“少他妈惺惺作态,别的我不管,你把定金还我,下午我还得给人还回去,以后也别想再让我帮你。”

林素芬一愣,“什么钱,我还没去拿……”

话未说完,刘大直接一个拳头招呼到她脸上,她听见自己骨头碎裂的声音,接下来是一阵钻心的剧痛,整张脸都麻了,但她更关心的是刘大下一句话——

“老子刚才看过了,钱早被你拿走了,还跟老子装大头蒜呢?”

这一刻,林素芬知道,她完了。

金条被换了,那边肯定会让她好看,这些东西虽然是清音的,但早已成为别人的囊中之物,她只是中间人,这样的损失就是把她骨头拆了也赔不起。

她这几年虽然没少偷偷转卖清音嫁妆里的东西,大头也进了她的腰包,但以前都是小打小闹,毕竟清家父子俩还活着呢,她也不敢太过分。

几年下来,到手也就两千多块,这次丢失的三千块定金,得让她把吃进肚子里的全吐干净不可,还把私房钱都搭上!

“少他妈装蒜,我就一句话,钱呢?”

看着咄咄逼人的刘大,林素芬流下两行清泪,以前都是装可怜,这次是真可怜,“大兄弟,我真没贪买家的钱,我还没来得及去拿,一定是偷金条的人拿走的,对,一定是那个人,他想阴咱们,咱们一起想法子,把这狗东西揪出来……”

刘大可没这么好的耐心,三千块定金还不上,他不仅要倾家荡产,他连命都可能保不住。

混鬼市那些人可不是吃素的,惹急了什么事做不出来?

……

很快,地窖里传出林素芬压抑的痛苦的哀嚎,以及拳头碰撞到皮肉骨头的闷响。

清音自然是听不见的,她昨晚数钱和金条数了大半夜,困得不行,吃完饭倒头就睡。

明明眼皮困得睁不开,可脑子里的梦却一个接一个,像是在看电影……哦不对,这些梦都跟另一个叫清音的女孩有关。

最开始的画面,是她静静地躺在病床上,浑身插满管子奄奄一息。清音发现,她身旁的心电监护已经变成了一条直线,医护人员正在积极抢救,却一无所获,一男一女中年人哭得不能自已,瘫软在地。

很快,一张白布盖到她的脸上,男女拉着她苍白的手,不愿放开。

这样的画面清音临床上见过,一时间心里也是酸酸的。

可没多久,画面一转,直线又变成了规律的曲线,女孩甚至睁开眼睛,打量病房环境,还说了好些诸如“我在哪”“你们是谁”的胡话,中年男女喜极而泣,抱着她又哭又笑。

画面再转,她出院了,跟着回到一个很普通的家,房子不大,有辆小汽车,养了一猫一狗,墙上挂着电视机,茶几上摆着葡萄、巧克力和饼干,她有一间不大却朝阳温馨的卧室,里面一切东西都是粉色和白色蕾丝边的,就连睡衣和拖鞋都是可爱的小兔子造型。

再一转,她背着书包去了学校,前面几个字似乎是模糊的,只能看见“市第三中学”,走进高一(6)班的教室,老师笑着鼓励她,同学们为她能战胜病魔重返课堂鼓掌,还一个个上前拥抱她,给她送了很多小礼物,她感动得眼眶红红。

画面又一转,下晚自习了,中年男女开着车子等在校门口,见到她赶紧迎上来,接上车,递过暖暖甜甜的银耳汤,还有一盒洗好的葡萄,还问她想不想吃宵夜,带她去吃卤肉面……小狗在前排激动的上蹿下跳,小猫趴着发出呼噜咕噜的声音,似乎对外界不感兴趣,可微微摇摆的尾巴却显露它的开心。

女孩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起来,依偎进女人怀里。

她在心里说,她终于有妈妈,终于有朋友,能继续上学了,她喜欢这样的人生。

清音像一个看客,看着一家三口平凡而温馨的生活,眼眶也慢慢湿润了。

是啊,这才是十八岁的小清音应该拥

有的人生,她只是一个没有妈妈的善良女孩,她没有做伤天害理的事,她不应该过群狼环伺没有朋友,连学也上不了的日子,她就该这样。

“你放心吧,如果你不愿回来,我也回不去的话,我会好好经营你给我的人生。”清音喃喃自语,谁知“电影”里的女孩却似乎是听见她说话一样,朝着她看过来,先是愣了愣,然后又露出甜甜的笑,“谢谢姐姐。”

“你能看见我?”

女孩甜甜的点头,“妈妈留给我的嫁妆,最重要的不是那些,而是……”

后面几个字,清音没听清,梦就醒了。

清音半天回不过神。

她知道小清音的意思,大黄鱼是目前来说最值钱的,但老太太留下的嫁妆不止于此……莫非就是那个东西?

而原主的告别,是不是意味着,以后,她就是真正的清音,再也回不去了?

惆怅片刻,听见大院邻居关心林素芬,说怎么饭还没吃就睡觉了,锅里菜都烧成锅巴了云云。

清音回过神来,心说你现在知道哭,早干嘛去了,以前欺负小清音的时候你不笑得挺欢?欠的总要还的大姐。

可以预见,接下来一段时间,林素芬和刘大都会如疯狗一般到处乱找,她自然是他们的首要怀疑目标。现在没动作是因为还没反应过来,自己今天出这趟门可真是太及时了。

***

刘大婶出院后,大丫二丫就回家里住,清音又变成一个人,安静倒是安静,就是显得有点冷清。

按照顾大妈挑好的黄道吉日,1973年5月16号这天,清音给小家举行了一个简单的开锅仪式。

新砌的灶台晾干之后,可以烧火了,加上屋里的柜子也组装好,味儿散得差不多了。清音一大早就跟顾大妈坐车,跑到北城区去买菜。

据张姐李姐说,北城区化肥厂附近的国营菜市场,卖的东西最多最全,还非常新鲜。

果然她们的生活智慧是无穷的,顾大妈看着那人头攒动的菜市场,震惊得嘴巴都张大了,“音音你没说错,这也太多了!”

不仅菜品多,人也多,而且好些个摊位居然都不用给票,给钱就行……其它菜市场也可以,但那都是最后卖不完的,不紧俏的货品才能不用给票。

对于本就没什么票的清音来说,这可太好了!

“师傅,这块五花头子,给我来四斤。”

“四斤?”割肉的师傅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周围排队的人也吓得不轻,心说这啥人家啊,居然一口气买四斤五花肉!

清总手里有钱,心里不慌嘛,她又是从不会委屈自己的性格,“对,就要两斤,下水还有没?”

“还有半扇猪肝。”

“我全要了。”

“嚯!!”众人看她就像看土豪。

“音音,这会不会太多了,咱们自家人吃顿便饭,不用太多菜。”顾大妈也被她的财大气粗吓到了,心说她是不是娇生惯养对数量没概念啊,啥叫四斤,啥叫半扇。

“没事,难得大家这么帮衬我,吃不完我放着自己多吃两顿也没啥。”

顾大妈一想也是,她一个人开伙,买菜啥的也不方便。

接下来,又买了豆腐、豆芽、粉条等常吃的,加上一些春天常见的绿叶菜和厨房经常用的调味料,俩人提着满登登的网兜回到大院才刚十点。

吃过中饭开始忙活,大概两个小时整治出两荤三素一汤,客人们也都差不多来齐了。

刘大叔一家四口,李修能,张姐李姐,以及一直帮衬她的秦嫂子,大丫二丫是小孩,也不爱上桌,随便吃点东西就饱了,跑出去玩,几个大人挤着正好坐满一张桌子。

“这红烧肉真香,又软又糯,入口即化!我老头子没牙也能吃。”刘大叔眯着眼细细品味道。

“大葱炒猪肝真嫩,吃着一点儿也不腥,小清同志你厉害啊。”张姐一连下了好几次筷子,要不是看见锅里还有,她都不好意思吃这么多。

“我倒是觉得番茄炒豆腐也好吃,这豆腐炸得真好,外酥里嫩,入味儿。”

“还有这个,清炒西葫芦也好吃,甜甜的。”

……

清音嘴上谦虚,心里却是得意的,她的厨艺是上辈子多年历练出来的,爷爷一直说她要是不学医的话完全能去当厨子了。

虽然顾安没来,但清音还是每样菜给他单独扒出一点留着,毕竟顾妈妈白天一直念叨他答应会来的,没来一定是有事耽搁了,就为了顾妈妈的一片慈母之心,她也给他留点。

清音本来想借此机会,跟他解释一下自己的身份,可他这段时间像是忘了这回事一样。

就是苦了隔壁的清慧慧,小厨房在外面,门窗开着,做饭的时候她就闻了半天的味儿,此时见他们吃得热热闹闹,居然都没来客气的喊她们一声,她都成复读机了,翻来覆去就只会“白眼狼”三个字。

林素芬最近身心俱疲,大黄鱼和三千块定金不翼而飞,都快掘地三尺了,那边还放话要是找不到她就得自己填补窟窿,她真是哭死的心都有了。

“烦死了,你妈我都快急死了,你还惦记吃的,你有没有心?”

“妈就会扣大帽子,我不

信你不馋。”

林素芬一口气梗在心口,她不馋吗?怎么可能!

那些红烧肉和爆炒猪肝,以前也是逢年过节才能吃上的好菜,清音居然拿来招待这些八竿子打不着的破落户,她真的气得肝疼!

“我要是有一千块,我也这么吃。”清慧慧叹气。

林素芬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哪壶不开提哪壶,咬牙切齿道:“一千块算什么钱,眼皮子浅的,你就只看得见一千块,你妈我可是……”刚损失了一万八呢!

鬼市的人惹不起,定金她已经掏空这么多年的私房钱补上去了,可五条大黄鱼的损失,她去哪里补啊?就是把她拆了卖都卖不到这么多钱!

也幸好清慧慧不知道她曾经这么有钱过,她曾经也能天天这么吃的,不然还不得跟林素芬大干一架才行。

到了晚上,天一黑,隔壁也散了,林素芬穿上外衣,开始出门,她得赶紧想法子补上亏空才行。

谁知走得急,在大门口跟人撞了一下,抬头见是顾安,她立马堆出一副笑脸,“是安子啊,你来晚了,清音那边吃完散场了呢。”

顾安也没搭理她,用一种很不客气的眼神将她上下打量一遍,抬脚进了大院。

“呸,街溜子!”

顾安后脑勺上似乎长着眼睛,回头看她一眼,林素芬心里有鬼,不防就在门槛上绊了一下,摔了个狗啃屎。

顾安发出爽朗大笑,扬长而去。

“顾妈妈您就坐着歇会儿吧,咱们做了一天的饭怪累的,锅碗瓢盆啥的,放着就放着,又放不坏。”

清总喜欢做饭,但不喜欢收拾,尤其是刷锅洗碗,上辈子她刚工作就花重金装了洗碗机,后来有了钟点工更是,甭管厨房被弄得多乱,阿姨都会像田螺姑娘一样静悄悄出现,等她洗完澡出来,厨房已经恢复洁净。

有钱真好,这是她由穷到富之后最大的感触。

“对了,音音,你今天没叫后院的刘嫂子吗?”顾大妈在椅子上坐着捶腿,“她这人虽然也不见得是真心帮你,但那天分家还真多亏了她找来姚主任。”

“去喊了,但人不在。”

顾大妈还没说话,院里的赵大妈接茬:“听说是回娘家了,这几天两口子天不亮就出门,刘大都跟单位请假了。”

“啥事这么着急?我看刘大满嘴泡,眼睛都是红的。”

“谁知道呢,不止他们急,林素芬也急,前几天不睡觉就在咱大院里溜达找东西,问她找啥又不说,现在见天儿的往外跑,鬼知道是不是丢了魂。”

在座的只有清音知道,他们这是在发疯的找财宝呢!这种敌在明我在暗的感觉真爽,嘿!

“笑什么?”忽然,眼前一暗,一道瘦高的身影挡在清音跟前。

她连忙收起笑容,“来了,吃饭没?”

昏黄的灯光下,她坐在一群中老年妇女中,身边是满脸慈爱的母亲,就这么简单的五个字,却让他有种说不出的舒服。

她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对他避如蛇蝎,甚至都没有问他怎么现在才来,这么多天去了哪里。

炉子还没灭,把小铁锅支上,下面放点水,支一个铁丝缠的小架子,再把大碗放上去,蒸一下很快出锅。

“你还知道回来,这些菜都是音音提前给你留好的。”顾大妈念叨着,知道问他行踪他也不说,干脆也懒得问了。

红烧肉一热,更软更糯,简直入口即化,顾安吃了一块没忍住又来一块,就连烧在里头的土豆也是软面得很,被红烧汤汁儿浸泡久了,有种吃土豆泥的丝滑感。

他知道,这不是母亲能做出来的味道。

这个女人,这个不是小清音的女人,她到底是谁,来自哪里?小清音又去了哪里?

“我知道你想问我是谁,她去了哪里,我可以诚实的回答,但你不一定会信。”

顾安大口大口吃饭,眼角余光见母亲出门聊闲去了,这才点点头。

“我确实不是小清音,我也叫清音,但我年纪不小,我原本生活在另一个地方,一觉醒来就成了小清音。”

顾安:眉头紧皱。

“我知道此刻的你一定觉得我在胡说八道,但我说的都是实话,我原本有非常成功的人生,变成小清音我也很无奈,你不知道我失去了什么。”那是她奋斗了半辈子的财富自由。

“我知道你把小清音当妹妹,我可以告诉你,她现在过得很好,很幸福。”

漂亮的桃花眼里唰地射出一道厉光,“你说什么?”

清音叹口气,简单说了小清音目前的生活状况,也不知道是她说的太真诚,还是顾安今天心情好,他眼里的厉光慢慢消散。

“你要是伤害她,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我知道,你不仅有这个能力,还有这份决心。”

“你只要记住,我接手了她的人生,就一定会活出个人样,同时我对你和顾妈妈都没有恶意,因为你们是这世界上唯二真心待她的人。”

顾安沉默。

但他吃饭的动作变得慢了很多,似乎是一只低吼的护食狼狗,忽然被捋顺了背毛,不疾不徐。

清音也知道,跟这种聪明人打交道,真诚才是打动他的基本功,事实证明

,她应该是成功了。

等顾大妈再进屋的时候,就见儿子又恢复吊儿郎当的样子,慢悠悠的吃完一锅饭和一大碗菜,“回家了妈。”

“这就回家了?”你们不多聊会儿?多难得的机会啊。

清音正头疼一屋子的锅碗瓢盆呢,也没空挽留他们。

再一次感慨,等有钱了,她一定要买洗碗机!在买到洗碗机之前,她真的不想再在家里聚餐了,真他娘的累,短视频里那些一个人从头到尾又买又洗又切又炒,最后还得收拾一屋狼藉的女人都是牛人啊!

她可没有使不完的牛劲儿。

***

接下来几天,林素芬和刘大肉眼可见的一天比一天着急,一天比一天憔悴,林素芬头顶的发缝都更宽更亮了。

清音在上班的同时,也在注意观察他俩。

说实在的,大黄鱼和钱到手之后,她倒是更好奇林素芬到底是怎么拿到的大黄鱼,又准备卖那么多钱做什么用?

毕竟,按照目前的国际金价,一万五都卖亏了,她这么着急出手,肯定有原因。

至于保管不力的七舅姥爷,有的是机会算账,越是没有上帝视角的时候,越要谨慎。

正想着,下班铃响起,清音起身,挎上绿书包准备开溜,谁知隔壁却传来一阵吵嚷声。

“谁呀,咋这么吵?”张姐说着,抱着织到一半的毛衣出去看热闹,李姐也泥鳅似的钻出去。

林莉的诊室兼办公室被一群中老年妇女围得水泄不通,叽叽喳喳,但仔细一听都不是啥好话。

“你们白家养的好闺女,还说劳动节结婚,我呸,就你闺女这样的破鞋,倒贴我家都不要!”

“就是,我儿子被你闺女耽搁这么久,你们得赔钱,得负责!”

“好好一大姑娘,说是在家里养病,谁知道居然是养男人!”

“胆子可真够大的,这么多街坊邻居眼皮子底下就把肚子搞大,啥劳动模范,就应该向工会举报,让厂里把荣誉称号都收回去。”

“你们胡说,我家雪梅不是那样的人。”在众人的质疑声中,有一把虚弱的女声,显得毫无说服力。

她不反驳还好,一反驳其他人更加愤懑,七嘴八舌骂得更难听。

听着,似乎是越来越激烈,一言不合就要动手,清音再不敢往人群里挤,躲到自己办公室门口,看看就行。

在众多嘈杂声中,林莉也在尽力劝双方冷静,但似乎没用,没一会儿,有个老头实在臊不住,动手跟人推搡起来,一时间更是乱成了一锅粥。

“住手,都不许闹,这是办公区,不是菜市场!”穿着干部装的保卫科科长,带着几名科员赶到,众人一看这才住手,但看着对方的眼神都恨不得把对方吃掉。

刚刚打入敌人内部的张姐李姐出来,跟清音悄声分享着刚吃到的瓜。

原来,今天来闹事的是包装车间的老白家和老赵家。赵家儿子原本在去年跟白家的闺女白雪梅定了亲事,说好今年劳动节结婚。偏偏就在去年十月份,国庆节后不久,白雪梅在一场车间事故中为了救工友而受伤,造成了脾破裂,当时虽然抢救回来,但接连做了两场大手术,身体一直很虚弱,都在家里养着。

赵家小子不仅没因为未婚妻受重伤而嫌弃她,反而在医院衣不解带的照顾,喂水喂饭,端屎端尿,一直照顾到她出院还经常拎着鸡蛋红糖上门探望。

厂里都知道赵和文是好男人,鉴于他在照顾未婚妻期间的感人表现,厂工会还给他颁发了奖状,人事科将他的工资提了两档,全厂职工心服口服。

毕竟,白雪梅的受伤是见义勇为,是因公救人,厂里当月就给她评为劳动模范,不仅发了奖金,还有锦旗,说是明年还能代表厂里全体无产阶级工人上京市,接受大领导的接见 。

清音想起来,自己上班第一天,秦嫂子说的工人俱乐部先进代表演讲,主角可不就是叫白雪梅?

享有如此殊荣的白雪梅,毫无疑问是工人心目中的英雄,而对英雄不离不弃,照顾有加的人,也该得到表彰和鼓励。

但最近两个月事情有点奇怪,本应该逐渐恢复的白雪梅却忽然开始足不出户,不让人探望。

大家都体谅她或许是身体虚弱,暂时不适合出门,过段时间就好了,到时候附近几个国营大厂还要请她过去做巡回演讲呢。

谁知道就在今天一大早,赵家一位远房亲戚无意间撞见白雪梅,肚子居然都有五个多月那么大了!

那亲戚还来赵家面前说恭喜,咋小两口结婚有孩子都不通知她一声,赵家人满头雾水,赶紧问儿子,儿子也是一脸懵逼,他跟雪梅虽然情投意合,但谨守本分,从未越雷池一步啊。

赵家人一听,不得了!头上多了顶帽子!

当即杀到白家去,果然看见一直遮遮掩掩不愿出门的白雪梅,肚子都老大了。

于是,两家人就吵起来,赵家说白家不做人,故意把破鞋闺女塞他们家,白家矢口否认,说不信来卫生室问问大夫,她闺女真没怀孕。

保卫科的一来镇场,双方也不打了,就盯着林莉,“林医生你给看看,这么大肚子,不是怀孕是啥,刚才我都看见胎动了。”

清音赶紧跟着张姐李姐重新进屋,站在林莉身后,这样才看得清楚。

“胎动?”林莉推了推鼻梁上的黑边框眼镜,看向白雪梅的肚子。

因为是被赵家人强行拉过来的,她没来得及穿厚外套,只是一件薄薄的衬衣,腹部被顶起高高一团,时不时还微微跳动两下,隔着衣服都能看见。

白雪梅一脸寡黄,双眼哭成了核桃,想捂住肚子,可实在太大了,压根捂不住。

她刚做完大手术没多久,四肢瘦弱得秧鸡一样,肚子却像青蛙一样明显。

保卫科的人也是见了鬼了,这个白雪梅的先进事例,厂里可是刚组织他们学习过的,现在爆出未婚先孕的事,这他妈让他们咋学?学她未婚先孕?还是学她背信弃义?孩子要是未婚夫的也就罢了,大家虽然背后议论,但只要赶紧把婚结了,大家议论几天也就过去了……

可,孩子不是赵家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