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家人拿了方子出去抓药, 但围观的人群一直到中午才散,为啥呢?
也不知道是谁带的头,一个个的争先恐后的, 让“小清大夫”帮忙把个脉,看看他们有啥病。
上了两个多月班一直在摸鱼的清音:“???”还有这等好事!
苍天可鉴, 自从自己开医馆后,手里握着全省几百号各科老专家资源的她, 已经很久没好好自己看诊了!
医术这东西,长时间不用,也是会生疏的。
清音通通来者不拒的后果就是, 一个上午居然看了三十四号“病人”,但好在问题都不大, 要么是风湿,要么是高血压, 要么是伤风感冒拉肚子,这些病在农村那真是家常便饭, 她跟着爷爷那些年不知道看了多少, 闭着眼睛都知道怎么用药。
她的熟练和游刃有余,倒是让林莉和刘副厂长更意外了, 这样的“老大夫”架势, 不是临床经验丰富的医生还真装都装不出来。
俩人对视一眼:不愧是清老爷子的嫡传亲闺女, 这架势简直如出一辙。
难怪大家都不理解以前老爷子为啥把她走哪儿带哪儿,看病都要把她抱在膝头, 原来这就叫家学渊源,耳濡目染。
“看来,是咱们看走眼了。”
“可不,以前总觉得清扬是清家传人, 现在看来,他妹子才是嫡传。”
说到这儿,想到八十不到就去世的清老爷子,所有人都分外惋惜和怀念。
清音虽然没见过老爷子,但心里也有种物伤同类的惋惜,中医里有句行话,说学中医的不到八十就去世,那都算夭折。
她脑海里想到的是爷爷。从小相依为命的爷爷,在她上高三即将高考前的半个月,正值雨季,正是石兰山区雨多路滑猛兽出没的时节,他半夜去十里外的某个村子给人看病的途中,被野猪挑伤。
伤势太重直接当场昏迷,又是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等到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因为失血过多和受伤过深导致全身严重感染,村民们送到镇卫生院的时候,那里治不了,说让转到县医院,县医院也说没办法,爷爷不想自己死前的几个小时还要被浑身插满各种维生管子,提出放弃治疗。
他趁着最后一丝清醒,让村民把他送回家,说不要告诉清音,孩子要高考了,别影响她发挥。
可村民们实在不忍心一辈子为大家做好事的老大夫就这么孤零零的死在家里,还是去学校找清音。
等她赶回家,爷爷已经进入弥留之际,说话已经不清醒了,他一辈子治病救人,帮扶老弱,对家庭困难的病人分文不收,甚至还免费送药,就是收费也只按国家规定的乡村医生标准,诊费低到可怜,药物加成更是一分没有……辛苦一辈子,也没留下什么物质上的遗产,就连住的房子也还是很多年前的土坯房。
但他留给清音那两个字,却是莫大的财富。
***
接下来几天,在众人的期待中,白雪梅每天都来卫生室复诊,清音根据她的舌脉和症状微调处方,别的没看出来,精气神倒是肉眼可见的好了不少。
以前她的脸是寡黄寡黄的,鼻根和嘴唇还有点发青,但吃了一个星期中药后,面色微微红润起来,嘴唇也有了血色。
一连一个星期,她状态越来越好,连声音里的中气都足了不少。
这不,今天她又来了,不过跟以前被父母搀扶着不一样,这次居然是一个人来的,刚进门就被张姐和李姐看见,“哟,雪梅来了?”
“张护士,李护士,清医生在吗?”
“她在隔壁看病,你先等会儿,啊。”
这俩人毛衣不织了,小说也不看了,直接拉个凳子坐到白雪梅身边,“我看你最近气色不错,感觉好些没?”
“好多了,能吃下一个馒头了。”以前可是吃一两口就不行的,喉咙里像有什么塞着,咽不下去。
问过身体,俩人最好奇的还是赵家事儿,“听说公安让你去指认,是赵和文的事定了?”
白雪梅脸上丝毫没有难为情,甚至还有点痛快,“嗯。”
那天被保卫科的抓住后,赵家人当天晚上来白家哭求到大半夜,儿子被关在派出所,老两口还是用以前那一套,先说自家有多不容易,一家子就指着最出息的赵和文了,顶梁柱可不能倒,然后再打感情牌,说他俩以前两情相悦多好啊,马上就结婚了,在他们看来雪梅就是亲闺女,疼爱还来不及呢,就是小两口真发生点什么也没什么,反正要结婚了巴拉巴拉。
好话说尽,还流了不少眼泪,见白雪梅居然还是一口咬着,不肯撤案,白家人瞬间破防。
大骂她白眼狼,自家儿子对她那么好,不吃不睡的照顾她,给她端屎端尿,结果她反手就想把人送进监狱,她这样的毒妇看以后谁敢要她云云。
更别说什么“破鞋”“流过产”“以后不会生”的诅咒,白家老两口被气得牙齿都快咬碎了,白雪梅倒是一脸平静。
“这一家子可真不是东西。”
“幸好,我听说案子就要判了,他要去蹲大牢?”
白雪梅点头,“公安说最低五年。”□□罪虽然没有直接物证,但当晚病房里还住
了另外两个病人,人家都是能作证的。再加上受害者是重病患者,刚抢救回来,造成怀孕又流产,这伤害性比一般强.奸大多了。
更别说,她还是厂里正在大肆宣扬的工人英雄。
这两年厂里实在是不太平,已经接连出了好几次事故,上面很生气,白雪梅这个模范正好能增加点正面形象,谁知又出这档子事,厂里十分生气,可恨死赵和文了,巴不得他多判几年呢。
“听说不仅判刑,你们家还要求赔偿?”
白雪梅坦然自若,经过跟清音的谈话,她也意识到自己要求经济赔偿不是讹诈,是合法合理的,所以公安一听她的要求就答应了。
医药费,护理费,误工费,伙食补助费,营养费,精神损失费,名誉损失费……加上这两年赵老太在白家的连吃带拿,合计八百块!
“哎哟,我就说,今早听人说赵老太病得下不了炕,一家子到处借钱,原来是还得赔钱,气坏了呀。”
清音进屋的时候,正好听她们说到这儿,心里也替白雪梅高兴。
这个案子,说不定能给更多女性树立一个好的典范——被欺负了,别管施害者是谁,跟自己什么关系,都要第一时间报警,只有报警才能保护自己,才能让坏人绳之以法,让更多的人幸免于难。
望闻问切一番,清音发现白雪梅身体恢复不错,又让她掀起衣服。
“咦,小了!”李姐第一个发现,大叫一声。
她们可都记得那天肚子有多大,现在至少小了三分之一,就连肚皮上的青筋都少了很多。
白雪梅自己不太看得见,“我只感觉穿裤子松了些,晚上睡觉也不憋闷了。”
清音触诊一番,发现囊肿真的小了很多,“再吃几天药,下星期去医院照个B超看看。”
白雪梅大喜,眼睛都红了,“谢谢你清大夫,你就是我的救命恩人。”
林莉也过来看了一下,确定囊肿真的变小后,看清音的眼神越来越不一样。
***
白雪梅肚子变小的消息不胫而走,没两天就传得人尽皆知,清音倒是没时间关注这事,确定药物对症之后,只需要持之以恒就行,剩下的都交给时间。
“小清过来一下。”
清音看林莉冷着张脸,也看不出是好事还是坏事,乖乖跟到她办公室。
“坐。”
“既然要当医生,就别跟她们那几个不求上进的混一起了,我旁边这间,以后就是你的诊室兼办公室。”对那些裙带关系是大写的嫌弃。
清音一愣,那些可是你的裙带……但听到后面,简直大喜:“好嘞!”
能拥有一间独立办公室,这是她刚上临床时梦寐以求的事,虽然在张姐李姐那边每天都能吃到厂里内外的新鲜瓜,但她毕竟是事业脑,吃瓜只能当消遣。
“主任,我有个顾虑。”
“你说。”经过两个多月接触,林莉也习惯了她的直来直去。
别说,以前有多见不惯她,现在就有多后悔,堂妹差点让她错失人才!
“就是我目前还没有医师资格证,处方权的事。”最近来找她把脉的人,多数都是抱着好玩,试一试的心态,她也没开出去几张处方,可将来病人要是真多起来,处方权就是个问题。
“你先用我的私章。”林莉递过来一沓东西。
清音一看,居然是厚厚一沓已经事先在右下角签好林莉名字的处方签,还戳了她的私章。
安全起见的做法,应该是清音每开好一张处方,请她过目,审核之后确定可以临床使用,她才签字盖章,病人拿到外头抓药才行,可她居然审核都没审核,提前就给签好这么多“空头处方”!
清音一时不知道该说她是太信任自己,还是太信任自己。
“以前的事咱们翻篇,今后卫生室就只你和我两个医生,我们要把全厂职工家属的卫生健康工作扛起来。”林莉也有点不自在,轻咳两声,主要是怕她每天跑来找自己签字盖章,她嫌麻烦。
她目前对清音这个下属的感觉有点复杂,说讨厌吧,已经不讨厌了,甚至还挺惜才,但要说喜欢,也喜欢不起来……毕竟她还当着同事的面怼过自己,她也不是贱皮子。
你就说吧,一个你不喜欢的人每天跑来找你几十次签字盖章,这换谁能高兴得起来?
清音想到那画面,也笑起来,“好嘞。”
别说,她就喜欢这种简单粗暴屁事少的领导,她始终坚信,每一个刚进入职场的新人,千万不要妄想跟自己的直属领导成为朋友,能维持好正常的干净利落的上下属关系,才是最有利于双方的良性人际关系。
很快,张李二人知道她要搬走了,心里都很是不舍,“我就知道你跟我们不一样。”
“你是要干事业的,不像咱俩,整天就男人孩子热炕头,没啥追求。”
清音笑笑,“你们的生活也是一种追求啊,想干事业的是追求,想好好把小家庭经营好也是追求,没有高低之分。”
就像她虽然不赞成很多女性当全职主妇,但人家做出这个选择了,她也不会去指手画脚横加指责,每一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理想生活的权利,也应该有为自己选择买单的勇
气。
张李二人立马眉开眼笑,帮忙收拾办公室。
那间诊室倒是不小,窗子大,光线和通风都很好,里头还摆着两个木头做的文件柜,里头放着的都是卫生室这几年上上下下的文件,平时只有林莉会来看一下。
清音先把柜子腾空,用湿抹布抹干净,晾干水汽,再将原来的文件分门别类统一放进一个柜子里,另外一个空着的,以后就能放她的病历资料和书籍。
***
跟渐入佳境的清音不一样,林素芬再再再一次失魂落魄迈进大门,感觉整个人沉重得不得了。
刘大看见她这样子,希望的小火苗熄灭,转成愤怒的大火。
俩人一前一后钻进地窖。
“我是真的没法子了,那边催得急,让我必须下周二中午十二点之前凑够大黄鱼的钱。”
三千块定金她已经自己垫付出去了,可五条大黄鱼,她去哪里抓呀!
“你小姑子的嫁妆不是不少嘛,再拿点出来呗。”刘大悠哉悠哉的,斜着眼看她。
“我婆婆那个年代过来的,你又不是不知道,被整怕了,古玩字画啥都没留,就只留下大小黄鱼,小的以前陆陆续续用完了,这次的五条,已经是最多的,你们只看到她以前风光,那是解放前的事,解放后都夹着尾巴做人。”
“我听说她以前是江南刘家的唯一后人,刘家以前可是在皇宫里当御医的,哄得那些后妃一高兴,随便赏赐两件都是好东西……啧啧。”
清老太太家确实是御医传人,但从她祖父辈就厌倦宫廷斗争弃医从商了,那些东西或许早就成了他们第一桶金,或许还留着一些,反正谁也说不清。
反正,小清音的嫁妆里,就只有硬通货黄鱼,没有什么稀世珠宝。
“对了,你说,咱们的东西,会不会就是被她吃掉?”刘大再一次发出疑问。
林素芬凝眉,“我一开始也这么想,但丟东西那天晚上,刘家那俩孩子跟她睡,我悄悄问过那俩孩子,她没出去过,后来她屋里也没多什么。”
“那也有可能第二天就紧急送出去呢?”
“我找我堂姐问过,接下来一个月她都没请过假,每天也都按时上下班回家,不可能有时间。”尤其是丢东西第二天,很多人都在食堂看见她打饭。
俩人想了半天,实在想不出还有谁有这个动机,只能骂骂咧咧的离开地窖。
唉声叹气回到家里,没看见清慧慧,林素芬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她去了哪里,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柳家真是狼子野心!
慧慧傻,只知道最近柳志强给她好脸,帮忙买几个鸡蛋灌饼半斤瓜子儿,她就乐得找不着北,在林素芬忙着“寻宝”的日子里,俩人已经偷偷看过好几次电影了。
现在大院里都传他俩在处对象,林素芬真是听着都刺耳朵。
可当务之急不是拆散他俩,而是把那边要的钱凑齐,不然……她是知道他们手段的。
他们不知道的是,俩人刚从地窖出来,后面一排堆满杂物的木架子后,居然猫着一个身影。
顾安吹了吹手上的灰。
又待了会儿,他在地窖里溜达一圈,一会儿就没了身影,等再出现的时候,已经是半个小时后,胡同口的刚子家。
“安子哥吃过没?”
顾安看着他一碗黄多白少的大碴子粥,单身汉嘛,连咸菜都吃不起。
“你最近就吃这个?”
刚子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这不是最近日子不好过嘛,上次亮子他妈生病,我把钱借给他,看他们手头没转过来,我也就没提。”
顾安点点头,兄弟几个互相帮扶是正常的,上次化肥厂的事,还多亏亮子找人。那兄弟也跟着受了点伤,顾安做事仁义,直接给出去三百块的治伤费,现在手里的活钱也空了。
“对了安子哥,城北兄弟那边说,钱他过段时间会还你,厂里已经嘉奖了他,他不好再拿你一份。”
顾安倒是不在意,别人给他盯梢和通风报信也是冒风险的,不能让人白干。
刚子使劲嗦着寡淡的粥,摇头晃脑:“要是能去哪儿弄笔大的就好咯。”
顾安忽然眉头一动,他想起家里那些多余的糖票肥皂票,是上次清音鼓励他妈,让她接受羊肉换的。
有票不算啥,他在糖厂肥皂厂还有几个认识的人,“这样,明天你跟我出去一趟,咱们……”不说赚大的,至少改善伙食先。
刚子眼睛一亮,“得嘞!”
第二天,睡到太阳高照,大部分人都出门上班之后,他俩才揉着眼睛起来,洗把冷水脸,一人跨上一辆自行车,往城外骑去。
路上遇到的基本是熟面孔,虽然不一定能谈得上什么交情,但都得叫声“安子”。
俩年轻力壮的大小伙,骑车速度那是杠杠的,不用一个小时就来到一个城郊小村子,不像独山村通公共汽车,这里连能容机动车经过的公路都没有,进出村子全靠一条泥巴小路。
下过雨后的小路泥泞不已,车轮要么陷在里面,要么打滑,刹车都刹不住,刚子嘴里骂骂咧咧的,顾安却什么都没说。
两个陌生小伙子进村,很快引起大家伙的注意,“你们
打哪儿来的呀?”
刚子刚要说话,顾安抢先开口:“安市。”
刚子心里竖大拇指,心说安子哥就是安子哥,安市是书城的隔壁市,他居然连口音都仿得十成十,就是真来一个安市人也得跟他认老乡。
顾安也不啰嗦,见在家的都是老弱妇孺,直接拿出肥皂毛巾和红白糖,问她们换不换。
“咋换?”
“大娘你们家里要是有钱,就用钱买,咱们不用票,价格跟公社供销社一样,没钱也可以用鸡蛋鸭蛋老母鸡换。”
大家一听顿时眉开眼笑,这些全是农民稀缺的,赶上家里要办红白喜事,找关系排队都买不着的好东西啊。
再一问价格,居然还真跟供销社的一样,大家立马行动,回家拿钱的拿钱,抓鸡的抓鸡,搂鸡蛋的搂鸡蛋。
大概也就半小时,他俩带来的东西就全“换”完了,也不逗留,直接骑着车子往回走。
不过,他们换到的东西比较多,不像肥皂那些小东西可以藏身上,来到城边,顾安提议分开走,最后再到刚子家汇合。
“得嘞!”刚子的嘴巴都咧到耳后根啦,那些他在家也不怎么缺的东西,在乡下居然换到六只老母鸡四十几个鸡蛋,十几个鸭蛋,钱也得了八块多,这简直就跟捡的一样!
***
因为白雪梅的恢复大家都有目共睹,加上上次组织部亲自送锦旗的事,清音的病人渐渐多起来。
每天能看五六个左右,多数集中在上午。而且多是中老年人,沟通效率不是很高,经常一个病人看半小时,到下班讲得嘴巴冒烟。
没办法,老年人喜欢絮絮叨叨,说东扯西,光说病史就要说好久,中途还很容易说到东家长西家短……清音都把厂里大小瓜吃了个遍。
林莉平时也能有两三个病人,可奇怪的是,自从清音独立坐诊之后,她那边就无人问津了。
大家背后没少议论,不就是她技术差脸还臭呗。
那些老大娘老大爷们,经常是话没说完就被她黑着脸打断,要是再絮絮叨叨她直接不给好脸,一来二去即使她技术不错,在有选择的前提下,大家肯定还是愿意选小清大夫。
“你也别生气,小清不是故意抢你病人。”张姐边织毛衣边说。
李姐也劝慰道:“小清的为人咱还不知道?病人要选她,咱也没办法。”
她们不说还好,一人一句,林莉的脸更黑了,直接拂袖而去。
张李二人:“???”这黑煞神又怎么了?
可林莉真是越想越不舒服,在自己办公室里听着隔壁清音跟病人们温声细语的交谈,时而还有欢畅的笑声传出,怎么来他这里看病的就没有?
是他们生性不爱笑吗?
越想越生气,林莉直接走到护士办公室,“在你们心目中,我就是那种小心眼的人吗?”
说罢,也不等她们反应,再次拂袖而去。
张李二人:“???”这是又怎么了?
然后,隔壁的清音就再一次收到了一沓厚厚的“空头处方”!
她实在是不知道林莉又哪根筋没搭对,把最后一个病人看完,已经是到下班时间了,她刚把白大褂脱下,就见门口斜靠着个人。
“我妈喊你过去吃饭。”顾安穿着保卫科统一发的旧军装,理着短短的小平头,鬓角发际线仿佛是雕刻出来的,角度完美极了,完全是一张建模脸。
哪怕是见惯了帅哥的清音,也不由得愣了愣。
这小子,是真的帅。
顾大妈皮肤不好,但五官端正,个子很高,顾爸爸则是个子不高,但皮肤白皙,眉眼好看……这小子完全是挑着他俩的长处在长啊!
“怎么,几天不见,又不认识了?”顾安被她看得不自在,摸了摸鼻子。
“你把头发剪短,挺好看的。”清音从来不吝啬夸赞别人。
顾安的脸红了一下,“你知道啥叫好看,小丫……”算了,芯子不是小丫头片子。
“你放心,她在另一个世界过得很好。”清音笑着对他说,她最近又做了两次关于小清音的梦,她在那个世界真的很幸福,成绩稳步上升,有了一个能互诉心事的小闺蜜,她的父母事业顺利,小小的升了一级,正在商量给她在将来想去上大学的城市买套房,房本只写她一个人名字。
顾安沉默,他大概能听懂,但又不是很懂。
清音也没再说话,跟他并排出门。路上遇到熟人,大家都热情的跟他俩打招呼,都知道他们是定过娃娃亲的,走一起也没人说闲话。
一直走到胡同口,顾安忽然来了一句:“小心你嫂子和刘大,你的……小清音的嫁妆不好拿。”
“何出此言?”
顾安什么都没说,只是看着她的眼睛。
双方都是聪明人,清音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就在一瞬间,她忽然有种“何不结盟”的想法冒出来。
现在她已经接手了小清音的人生,那么接下来她所做的每一个选择都只要对自己负责就行。能早日拿回嫁妆,就是对自己最大的负责,因为那里面还有一个至今无法预估价值的东西。
那是一本医书——《刘氏万病回春录》。
大小黄鱼
和玉首饰,虽然也值钱,但毕竟是死物,花了也就花了,也就是现在听上去能卖一两万,好像真的是巨款似的。但在上辈子见过大钱的清总眼里,这真的不算什么,就是全丢了,她也能挣回来。
清老太太留下的,小清音在梦里尚未交代完的,真正的无价之宝,其实是一本刘氏家族祖传的医书。
清音每次梦见她,梦境快要结束之际,小清音都会交代她把嫁妆里的“东西”拿回来,不能便宜了外国人。
清音一开始不明白这件事跟外国人有什么关系,直到今天,她想起自己是穿书世界,才把逻辑理顺。
所有人都只知道清老爷子娶了江南富商之女刘汝敏,清家祖传的医术也一直被人津津乐道,推崇备至,可很少有人知道,刘家曾经也是医学世家,甚至跟清家这样的民间医生不一样,他们是御医!
刘家祖上最高可是做到正一品太医,专门给皇帝和受宠后妃看病的,尤其在给后妃看病的时候,他们似乎有某种秘密“回春术”。
除了减肥美体这些,还能让女人原本黝黑的皮肤变白变光洁、黄黑的牙齿变得洁白有光泽、无神的双眼变明亮、黄发或者白发变成青丝,甚至助孕生男,回春二十岁……据说某位被判终生不孕的后妃,就是在他的调理下一举得男,成为皇位唯一继承人。
本来,新社会不讲这个,但清音是从医美鼎盛的时代穿过来的,她不仅相信,还从中受益不少。有钱,运动加医美,真的能让人回春,哪个女人拒绝得了?
而更拒绝不了的是,东亚某个国家的日化品牌曾推出一个赫赫有名的“汉方本草回春”系列,号称就是用了清代刘御医的祖传秘方研发巴拉巴拉,名头先不说,那效果也是杠杠的,销量常年高居全世界护肤品类榜首。
清音恨就恨在,这个资本家靠着这个系列割了全世界,东亚女性,尤其是龙国女性那么多钱,结果这些钱又变成辱龙的资本,甚至还资助了不少反龙势力,在境外大搞活动,最后甚至还为在龙国家门口布置某些不可说的武器而站台助威。
清音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真是受够了这个品牌的阳奉阴违,她倒是倡议大家不要给这种资本家送钱,可没多少人听啊,人家效果确实好!
效果,就是最大的购买动力。
清音在网上跟人唇枪舌战三百回合后,最终只能偃旗息鼓。但她也没闲着,经过多方收集整理发现,这个所谓的汉方本草回春系列居然是来自东方神秘古国的中医古方!
而且就出自一本名叫《刘氏万病回春录》的医书,还好巧不巧,她看的年代文里,也提到了这本医书原本属于刘汝敏。
虽然刘汝敏在书中连名字都没出现过,但清音有感觉,作者在创作的时候应该是参考了一定的原型,这些经历在现实世界里是真实存在的,只是被艺术加工过。
刘汝敏深爱自己的小女儿,深知古玩字画金银细软留给她只会招来灭顶之灾,但医书不一样,那是活的!
清音长长的舒口气,她决定了,“我们合作吧。”
顾安本来静静地看着她,闻言挑了挑眉,“合作什么?”
“我们一起帮小清音把她的东西拿回来,你随便提条件,我只要一样东西。”
“医书?”
清音一愣,“你知道?”
顾安冷哼一声,他知道的可比她多多了。
清音不得不再一次对他刮目相看。
顾安轻咳一声,“清老爷子临终前嘱咐我。”老人家拉着他的手,要他保证一定要把医书拿回来,以后他和清音的孩子想学医的话,就传给那个孩子,不想学,他就上交国家,这将是一笔不可估量的国家财富,将造福全体炎黄子孙。
嘿,这老爷子,你说他看走眼了吧,他临终前都还在相信顾安跟其他人不一样。
果然是人老成精,清音不得不感慨。不过,既然他知道医书的价值,那么谈合作就简单多了,“你说吧,要怎样才肯跟我合作。”
顾安却不答反问:“你很喜欢那本书?”
“我从五十年后网络上偶尔流落的信息里,看见书中的方子组方严谨,药味精简,甚至用的都不是什么名贵中药,知道这对于中医人意味着什么吗?”
这是瑰宝,是龙国祖先为龙国子民创造的瑰宝,打下的江山!
“什么是网络?”
“就是一种信息流通的渠道,或者媒介,作用类似于现在的报纸收音机。”
顾安眼里若有所思,这不是他第一次从她嘴里听见这种新鲜词汇。
“不拿回来会有什么后果?”
“外国人会拿着里面的方子申遗,把龙国祖先的智慧变成他们的,靠着这层外衣扭头赚龙国人的钱,再帮助列强把飞机大炮核武器架到龙国人家门口。”
她每说一句,顾安的眸色就深一分,当说到飞机大炮核武器架到家门口的时候,眼睛迸发出一抹红色。
他的哥哥,出生入死保卫的国土,怎么能容列强的飞机大炮核武器?
“好,我们合作,但我不要钱。”
“那你要什么?”
顾安依然避而不答,“怎么合作?”
“我想先设法抓住
刘加敏的把柄,逼他就范。你在外头人脉广,能不能帮我找几个这方面的奇人异士,最好是能留下录音、照片之类的证据。”如果要用到钱买装备,她想法子出一条大黄鱼。
她坚信,有钱能使鬼推磨。
谁知顾安却只是“哦”一声。
“你手里没人?”
清音心说要有人她就不用蛰伏到现在了,虽说请刘大叔帮忙盯梢,但刘大叔也有自己的生活和工作,家里有老有小的,她不想让他牵连太深,以免给他的家人带来危险。
“那个独臂老头,是你安排的吧?”
“嗯。”
“让他收手吧,没用。”
是的,顾安其实也在跟踪刘加敏,但他发现此人心思缜密,基本是无懈可击之后,才意识到自己轻敌了。
一个人太无懈可击,其实并非好事,恰恰说明他身上有致命的弱点。
太缜密,其实就是反侦察能力太强,一定是在极力掩饰什么。
“我怀疑,林素芬和刘加敏之间似乎不简单。”
“别费劲了,我都跟八个月了。”自从去年清老爷子去世他就开始跟踪他们,打的也是这个主意,能通过结婚之外的其他手段把嫁妆拿回来。
因为,他也不想跟小清音结婚。
“你确定?”
顾安轻咳一声,“你是不是还怀疑,清慧慧是他俩的私生女?”
清音怔了怔,点头——这家伙,怎么每一步都刚好走在她前面。
“先不说清慧慧和他样貌几乎没有相似之处,就是他们的血型我也查过,清慧慧清扬都是O型血,林素芬是B型血,而刘加敏是AB型血。”
一个B型血和AB型血是不可能生出O型血孩子的。
清音看着他笑起来。
“你笑什么?”
“你还懂遗传学?”
顾安摸了摸鼻子,“什么遗传学,这不是高中生物课本上学的吗。”
“所以,短时间内想逼他就范,几乎不可能。”
“但长时间又不敢拖。”清音接茬道。
俩人视线对上,很快瞥开,脸上或多或少都有点不自在。
夕阳洒在两个年轻人脸上,晕出淡淡的茸毛,明明是截然不同的五官气质,却又是同样的好看。
“我不是趁火打劫的人,但现在确实是一举拿回嫁妆的最佳时机,因为最近你的嫁妆里丢了点东西,很值钱,你七舅姥爷应该正焦头烂额,顾不上管医书的事,咱们直接来个釜底抽薪……”巴拉巴拉。
清音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很好奇,他是怎么知道嫁妆里的东西丢了呢?
不过,她也没问,毕竟鱼有鱼道,虾有虾道。
“你在听吗?”离得非常近,顾安能看见她耳朵上浅浅的茸毛,以及光洁额头上浅浅的毛茸茸的碎发,风吹来,像小动物的毛,会飘。
“你在说我们结婚。”
顾安脸微微一红,“不是真结,先把东西拿回来,马上就能离,而且你放心,我会找人帮忙,不给你档案上留下痕迹。”以后也不影响她嫁别人。
不知道为什么,想到这个可能,他有一瞬间的失望,但也就是那么一下下而已。
现在最重要的是,他要帮老爷子完成遗愿,她要拿回属于中医人的瑰宝。
事情是这样的,去年清老爷子和刘加敏白纸黑字立过代保管合同,还请街道办居委会以及管院大爷作见证,合同一式三份,刘加敏和街道办各留一份,清音这一份则是放在顾家,顾大妈一直跟家里存折放一起,好好保管着呢。
因为这份合同是具有法律效力的,所以清音要拿回嫁妆也得满足合同条件才合法,否则她就是撒泼耍赖也没用,刘加敏可以一毛不给,她报警也没用。
而条件只有两个:一是清音成年,二是已婚。
当时老爷子是一心为闺女打算,把他通通能想到的会出现的纰漏都想到了,就是没想到两小只压根看不对眼,这个条件反倒成了清音拿回嫁妆的绊脚石。
“你,很排斥我这个人吗?”见她不说话,顾安试探着问。
清音先点头,又摇头。
一开始她确实都懒得看精神小伙一眼,但慢慢接触下来,她很为自己的以貌取人感到抱歉。
“虽然我不知道你一天在外头忙什么,但你确实不是个坏人。”
顾安松口气,“那请你相信我,我不会让你的人生留下污点。”
结过婚又离,是污点吗?清音不觉得。
有这种想法的人,估计不是裹了小脚,是裹了小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