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直到两日后,春闱的结果还被整个长安的人津津乐道,本以为长安翩翩公子裴靖安能顺利夺魁,却偏偏突然杀出一个沧郡出身的萧晏行。

众人自然好奇这位萧郎君,不管是上门报喜还是拜访的人则是络绎不绝。

关于这位郎君的种种传闻,自然也是在整个长安传的沸沸扬扬。

其中说的最多的便是,没想到这位郎君不仅年少,今岁也不过是弱冠之龄,却能力压来自五湖四海的举子,一举夺魁,成为今科会元。

当然萧晏行能在短短数日,扬名整个长安,还有另外一点也格外重要。

那便是但凡见过他的人都说,这位郎君长了一张能让世间女子为之倾倒的模样。

这传言本还有人觉得夸大,可是在见到他本人之后,也是信之不疑。

这日韩稚离来了永宁王府,自打谢灵瑜上回去了韩府之后,她是隔三差五便想来找谢灵瑜。

“要不是我阿娘阻碍,我昨日便来了,”韩稚离坐下后,一边说着一边抱怨道。

谢灵瑜带着几分疑惑:“舅母为何阻拦你来王府?”

韩稚离生怕她误会,赶紧解释说:“我阿娘说我性子太跳脱,怕我给你添麻烦呢。”

“阿姐性子如此开朗又风趣,我甚是喜欢,从不会觉得是添麻烦,”谢灵瑜认真说道。

不管是前世还是如今,她与韩稚离从来都是亲密的关系。

她唯一能说说话的人,只怕也仅有韩稚离。

毕竟前世她回长安的时间更晚,直到快及笄时才回来,而且待笄礼之后,圣人便开始给她挑选王夫。

后来选中了裴靖安,也让谢灵瑜成为长安很多贵女的眼中钉肉中刺。

这位长安多少小娘子的梦中情郎,却成为了她的王夫。

谁又不羡慕又嫉恨她呢。

虽然无人敢为难谢灵瑜,但也没人会亲近她。

“还是我的殿下最善解人意,”韩稚离伸手搂着谢灵瑜的手臂。

谢灵瑜身体微僵,其实她并不算特别习惯这般亲密的接触,对她而言,这有些过分亲近了些。

幸好婢女们端上来了茶饮果子,谢灵瑜招呼她吃东西。

“这茶真香,”韩稚离喝了一口,不禁夸赞道。

谢灵瑜眨了眨眼:“阿姐若喜欢,待会带一包回去。”

韩稚离赶紧摆手:“你未免也太实诚了,我不过是夸一句,你便要把茶送给我,若是我再夸你一句首饰漂亮,你是不是也要送给我。”

谢灵瑜微歪了下头,发鬓上插着的缠枝牡丹发簪上缀着的流苏,轻轻摇晃。

“阿姐觉得我身上戴的哪样首饰漂亮啊?”谢灵瑜淡笑问道。

韩稚离这才发现,是她自己上了套。

“对了,先前那日没来得及问你呢,”韩稚离立马转移话题,正好她也憋着一肚子的话呢。

谢灵瑜望着她

,轻轻抬眉,似在等着她接着说下去。

韩稚离却先抬手屏退左右婢女:“你们先下去吧,我跟殿下说几句体己话。”

谢灵瑜身边的婢女,并未立即离开。

还是她开口道:“都下去吧,我与阿姐聊天无妨。”

“你这些婢女倒是忠心的很,”韩稚离感慨道。

“阿姐想问我什么?”

原本还要说婢女问题的韩稚离,一下被拉回了原本目的:“我想问怎么会跟那位萧郎君认识的?而且我瞧着你们似很是熟识。”

要不是怕冒犯谢灵瑜,韩稚离恨不得问她,为何萧晏行那日会将她拉走。

毕竟那个掌柜搞那么一出榜下捉婿戏码的时候,她也是在场的。

眼睁睁看着萧晏行竟将谢灵瑜拉走了。

谢灵瑜对于她的疑惑,倒也没觉得惊讶,毕竟那日韩稚离亲眼所见,以她的性子确实是藏不住话,跑来追问自己了。

“我与萧郎君是在我回长安的路上相识,当时他偶遇劫匪,我正好路过救了他,”谢灵瑜隐瞒了一点真相。

有些事情半真半假,才会更加让人相信。

韩稚离瞪大双眸:“长安城外居然还有劫匪,何人如此大胆,阿瑜你没事吧?”

谢灵瑜心头微微一热,实在没想到韩稚离居然会在这时候还会关心她,她轻轻摇头:“我自然没事,当时我身边带了不少护卫,顺手将萧郎君救了下来。”

“你们这不就是话本子上的故事,”韩稚离猛地双手一拍。

谢灵瑜掀了掀眼皮,似笑非笑:“话本子?”

韩稚离:“只不过嘛,有些颠倒过来了,都说英雄救美,如今是你这个貌美的小娘子救了他那个郎君,倒也算是一段才子佳人的佳话。”

谢灵瑜单手托着下巴,淡然看着她越说越离谱:“阿姐,你说这些未免太夸张了些,我与萧郎君可不是什么才子佳人。”

“虽说萧郎君身份嘛,确实是低了点,想当你的王夫实在是太过高攀了,”韩稚离十分了然的点头。

谢灵瑜何等身份,当朝一品女亲王。

头一份的尊宠和荣耀,还深得圣人和太后的宠爱。

给她选王夫,只怕拿出来的规格要比公主选驸

马还要隆重呢,长安城内有名有姓的世家郎君,只怕都要被列画在册,再被送到她的面前,由她亲自选出一位。

这些郎君不仅得出身百年簪缨世家,还都得品性才貌皆全。

要不然连被挑选的资格都没有。

谢灵瑜摇头:“阿姐,这些话你都别跟旁人说,萧郎君日后是要入朝为官的,他不该与我牵扯太深。”

韩稚离愣了下:“当然了,这点道理阿姐难道还能不知道,所以我才将婢女都遣了出去。”

谢灵瑜从未想过,要将萧晏行占为己有。

对她而言,从她救萧晏行的那一刻开始,就是希望他能走上从前的道路,成为权掌一方的权臣。

她可以借萧晏行之手,在未来的大位之争中,抢占先机。

“过些日子,便是殿试,到时候也不知圣人会不会点萧郎君为状元,”韩稚离突然问道。

谢灵瑜:“殿试自有圣人决断,我们只需等着结果便是。”

韩稚离眼神飞快闪烁:“但是阿瑜你可以第一时间知道消息吧。”

“我?”谢灵瑜勾了勾嘴角:“为何可以?”

“每次殿试不仅圣人在大殿内,还有王公大臣,你是永宁王为何不可以入殿,”韩稚离脱口说道。

谢灵瑜眼神微闪:“我虽是亲王,但从不涉朝政。”

韩稚离这才察觉到自己的失言:“阿瑜,你别介意,阿姐总是这般说话没个顾忌。”

“不过阿姐说的也对,我虽不涉及朝堂,但确实能比旁人早一些知晓,”谢灵瑜微微凝眉,竟是想到什么好法子似的。

韩稚离:“你打算如何?”

谢灵瑜轻轻挑眉:“暂时保密。”

这着实把韩稚离气了个不轻,她来王府本就是为了解决自己的好奇,没成想居然又有另外一个好奇将她吊住了。

*

春闱的热闹劲儿L还未彻底散去,所有榜上有名之人,已经开始准备殿试。

毕竟这才是真正确定前三甲名次的考核,只有走到殿试这一步,才能真正被称为天子门生。

因为要面见圣人,所有人都有统一制式的服侍,还专门学习了面圣礼仪,以免有人殿前失仪,还未入朝为官便先得罪了圣人。

在殿试前一晚,萧晏行依旧还在看书,他虽然胸有成竹却也不缺勤奋。

直到门口传来一阵动静,待他抬头,便瞧见房门被推开,清丰低声说道:“郎君,是殿下来了。”

萧晏行放下手中书籍,站了起来,就瞧见门口出线一道白色身影。

少女穿着一件白色披风,整个人显得格外轻盈纤细,宛如从天而落的月宫仙子,让人连呼吸都不由放缓,生怕惊扰了她,让她随时会飘然离去。

“殿下,怎么来了,”萧晏行见她此时前来,还以为有要事。

谢灵瑜笑问:“难道我无事,便不能来拜访辞安吗?”

萧晏行嘴角轻勾:“殿下知晓,我并非此意。”

谢灵瑜也并未再继续逗弄他,只是几步走到他的书案前,轻声问道:“夜深了,辞安还在读书,明日便是殿试了,你今夜该早些歇息养精蓄锐。”

“殿下说的是,”萧晏行温声回应。

谢灵瑜也没有再寒暄,直接拿出一个香囊,递给萧晏行:“这是安神香囊,郎君可悬于腰间。”

萧晏行伸手去接,只是当他的手指尖捏住香囊一角时,谢灵瑜却并未松手。

她倾身靠近萧晏行,以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圣人素有头疾,此香对凝神静气有异效。”

萧晏行眼瞳猛地一缩,显然他明白了谢灵瑜说的意思。

圣人有头疾,

此香对头疾有奇效,他明日将香囊悬挂于腰间,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毕竟殿试之时,圣人兴致来时,会在考生之间来回巡视。

若是站在萧晏行身边,他身上悬挂的香囊,会让圣人闻之心旷神怡,到时候圣人便会对他心生好感。

只能说这个法子虽然几率很低,但不可谓不是一种尝试。

毕竟裴靖安在长安名声太盛,他祖父又是当朝宰辅,圣人只怕早就听闻过他。

而萧晏行不过是在春闱后,才在长安有了名气。

殿试的名次是由圣人亲自选定,有时候写得文章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不能在短短一场殿试内,入了圣人的心。

这也是为何探花,总是钦点被那一科长相最为俊秀的举子。

才华有时候或许还要仔细辨别,长相可就是显而易见了。

谢灵瑜轻轻松开手指,萧晏行将香囊稳稳的拿在手指尖,他便听到对面的少女轻轻一声叹息;“所以说容貌太盛,有时候也是一种负担。”

萧晏行眼底划过一丝迷惑,似乎并不理解她为何此时说这个。

直到谢灵瑜低低笑了声:“我是怕皇伯爷因为你的长相,忽视你的才华,直接将你钦点为探花。”

萧晏行这才明白,她方才那句话的意思。

*

谢灵瑜离开后,他并未耽搁太久,便如她所说那样早早歇息,为明日殿试养精蓄锐。

从净室回来,萧晏行将那枚香囊

在枕边放着,不得不说,香囊里的味道确实清新淡雅,有种闻之疲倦尽消的惬意感。

伴着这清雅的味道,他进入了梦乡。

这一次梦里的场景居然再次清晰了起来,在他睁开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居然坐在一处酒楼里面。

他一人独坐在雅间,身侧的窗户是打开着的。

徐徐清风从窗外不断吹了起来,他却一杯又一杯地接着喝着酒。

不多时,隔壁一阵喧闹的声音响起。

“要我说圣人当真是宠爱这位殿下,大婚排场竟比几位皇子还要隆重。”

“可不就是,我方才过来的路上,一路红绸漫天,真真是富贵滔天。”

“说来说去还是更羡慕那裴家四郎,竟然能娶的如此美人不说,还有这等泼天的富贵等着。”

“要我说,娶这位殿下可比尚公主更为尊荣,毕竟公主的子嗣也是要承袭夫家爵位,这位殿下可是有堂堂亲王之位,可给子嗣承袭。”

他们在说什么?

殿下?亲王之位?还有裴四郎?

这些字眼,每一个字萧晏行都是听得懂,却又无法理解。

他们说的是哪位殿下?

可是整个大周,整个长安城内,又有哪位亲王殿下是能够嫁人的?

荒唐。

简直是荒唐至极。

殿下那般厌恶裴靖安,怎么可能会嫁给他呢。

萧晏行起身,想要让隔壁雅

间的人闭嘴,可是他刚站起来,突然整个人一沉,连眼前的画面也为之一变。

此刻他站在大街上,前方忽地有极热闹的吹拉弹唱的声音响起,待他抬头,就看见满目红色,红的刺眼,红的夺目。

似乎连天际都要被这样的红,染了颜色。

迎亲的队伍有种一眼望不到头的长,而在队伍前方的是身穿红色婚服的男人,他骑在高头大马上,仰着头上露出含蓄又温润笑意。

那是裴靖安,穿着大红婚服的裴靖安。

萧晏行的目光死死盯着前方的男子,直到对方骑着马越过他,队伍也从他眼前走过。

许久,他回头望过去,发现迎接队伍在前面不远处停下。

他跟随着无数看热闹的百姓,在人流之中,他缓缓走到那个府门口。

当抬眸的那一瞬,他看着府门口牌匾上斗大的四个字,突然心口一窒。

——永宁王府。

他似不敢相信地望着那四个字,可是不管他看多少遍,上面的字都未曾变过,而周围披风挂彩的装饰,也在分毫不容质疑的告诉他,这里正在举行着一场隆重而盛大的婚礼。

萧晏行盯着那道熟悉的大门,直到感觉周围的空气越来越稀薄,胸口放佛有千斤重,连呼吸都快要凝滞。

突然,黑夜之中,躺在床上的人猛地坐了起来。

梦境之中的一切骤然消失,只剩下眼前无边无际的漆黑,在原本躺在床榻上的人如同濒临窒息的人,在绝望之中用尽最后一丝气力,让自己彻底醒了过来。

萧晏行坐在床上,鼻息粗重,额头上密布着细细密密的汗珠。

他却没有抬手去擦拭。

因为他脑海中依旧还在回荡着,梦里那样真实又清晰的场景。

他居然,梦见了殿下和裴靖安成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