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 “ 第 71 章

漫天的雪花浇下来 , 覆在他面颊化作冰水 , 刺骨的凉意很快将他心底那抹躁动驱得干干净净 。

这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 与他而言又算得了什么呢 。

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 , 裴循比谁都清楚 。

明白这一点缘故后 , 他眼神反而更坚定了 。

对于裴循突然出现在后宅 , 文如玉先是震惊 , 随后皱眉 ,

“ 十二殿下 , 您怎么到这来了 ?“ 音下之意是他过于冒失 。

裴循依旧没有看她一眼 , 视线始终落在徐云栖身上 。

徐云栖对上他异样的眼神 , 脸上的笑意退去 , 眉尖熟紧 , 明显带着防备 。

这时一个高瘦的男子出现在裴循身后 , 他面庞白的发虚 , 一看就是犬马声色被掀宇了底子 , 面上没什么精神气 , 正是文如玉的丈夫成国公成鑫 。

他立在门槛外朝文如玉使了个眼色 ,“ 如玉 , 出来 , 十二殿下有话与云栖说 。“

文如玉顿时大为震撼 , 看了一眼裴循冷淡的脸色 , 二话不说将徐云栖拉至身后 , B

惕盯着裸循

“ 你们要做什么 ? 云栖是我的客人 , 我视她为亲姝 , 若是你们敢伤害她 , 我跟你们拼命 1 “

成鑫闻言顿时气血翻涌 , 大步跨过门榜 , 三步当两步来到正屋廊庞下 , 对着文如玉吼道 ,

“ 你别犯糊涂 , 殿下的话便如同圣旨 , 快些让开 ! “ 说着成鑫便伸出手来扯文丶玉 ,

文如玉恶狠狠地甩开他的手臂 , 拉着徐云栖往后退 ,“ 来人 ! “ 她四下张望 ,

然发现院子里悄无声息 , 熟悉的婆子丫头竟一个也不在 , 心顿时滑入冰窖 。

这是有人预谋 !

裴循与裴沐珩之间的暗潮汹涌 , 文如玉并非毫无所知 , 眼下铁定是裴循愚拿徐云栖做文章 , 以来要挟裴沐珩 。

更令她惊骇的是 , 她丈夫成鑫怎么也牵扯进来了 , 她气得对着成鑫大骂 ,

“ 你个混账东西 ! 咱们成国公府和文国公府从不参与党争 , 好端端的 , 你干嘛牵扯进来 ? 我警告你 , 若是我爹爹知道了 , 一定将你碎尸万段 …“

文如玉发现她说完这话 , 无论是成鑫抑或是裴循 , 脸色都没有半分变化 。

不对劲 。

猛然间 , 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 整个人仓惶后退 , 单薄的脊梁就这么撞在墙壁 , 身子吓得剧烈地颤抖 。

这世上除了她父亲还有谁指使得动成鑫 ?

原来如此 。

文如玉难过地哭了出来 ,“ 云栖 , 云栖 , 怎么办 ?“ 她慌张地握紧了徐云栖的腕 , 使劲将她往身后藏 。

裴循见文如玉吓哭了 , 立即出声安抚 ,

“ 如玉 , 你别怕 , 更别慌 , 我只是与云栖说几句话 , 你放心 , 我绝对不会伤害她 1 “

“ 我呸 ! “

文如玉红着眼凶巴巴瞳着他 ,“ 你还算男人 , 就将云栖放走 , 堂堂正正与裴沐珩分胜负 ! “

裴循闭了闭眼没再说话 , 他只看了一眼成鑫 。

成鑫脸一寒 , 拙手招来几名侍卫 。

眼看屋檐上跃进几条身影 , 文如玉大惊失色 , 同时也气得面色发紫 ,

她绝对不能让云栖在她这里出事 。

文如玉到底是将门之女 , 骨子里也有一股烈性 , 情急之下 , 她突然从发髻上拔除一支金钗 , 抵在自己脖颈 , 对着渐渐迈步过来的成鑫等人喝道 ,

“ 你们冒过来 , 我就死给你们看 ! “

“ 我爹即便参与夺嫡 , 也不可能枉顾我这个女儿的性命 1“

文如玉此举果然逼得成鑫等人止步不前 , 诸名侍卫面面相朋 。

不过裴循也仅仅是皱了下眉 , 继续拙手下令 。

一颗石子飞快击中了文如玉的手腕 , 她手中的金钗应声而落 , 紧接着成鑫往前一扑 , 就这样将文如玉给制住了 。

文如玉气得大怒 , 一面对着他拳打脚踢 , 一面朝身后的徐云栖大喊 ,

「 云栖快进去 , 快藏好 ! “

她眼眸深深窝成了一对漩涡 , 蕾着一眶绝望的泪水 , 哭得掉心裂肺 。

徐云栖始终是冷静的 , 深深看了文如玉一眼 , 提着医箱飞快退身入内 。

裴循看着她纤细的身影消失在门槛内 , 拙了拿手 , 成鑫半扯半抱将文如玉带了出去 , 其余侍卫将整个正院围得水泄不通 。

其中一人率先靠近门扉 , 侧身躲在门榜外 , 猛地将门推开 , 只见徐云栖立在桌案后 , 手中的医箱被打开 , 俨然做了出手的准备 。

侍卫意图闪身进去夺了

她的医箱 , 为裴循制止 , 裴循绕了过来 , 朝他摆了揭手 , 示意他退下 , 随后就这么堂而皇之跨进堂屋 。

这间堂屋还算宽散 , 正北的墙下摆着一条翘头长案 , 上头搁着些瓜果香烛 , 墙面挂着一副考君图 , 左右各有诗联 , 这幅画是已故考成国公六十大寿那年 , 皇帝御笔亲题的画作 , 成家将它视为珍宝挂在此处瞬仰 。

长案往南摆着一张八仙桌 , 而徐云栖就立在八仙桌后 , 裴循慢悠悠蹼步至她对面 , 坐了下来 。

天光从他身后的窗榴倾泻而入 , 他神情背着光晦暗不清 , 只察觉他修长的手指轻轻在桌案敲打着 , 唇角似含着笑 ,

“ 云栖 , 我们来谈谈 。“

徐云栖冷冷淡淡看着他那双手 , 脸上毫无惧色 , “ 谈什么 ?7“

裴循也不打算拐弯抹角 , 直言道 ,

「 当初这门婚事于你而言也算是被迫 , 如果让你自己选择 , 你应该不想待在王府吧 ? 比起被人指指点点 , 我想云栖应该更愿意自由自在行医 …“

裴循说到这处时 , 怅惘的眸色里掠过一丝苦涩 ,

“ 一日 , 你只需留在这里一日 , 等大局已定 , 你父亲还是内阁首辅 , 而你便可海阔凭鱼跃 , 天高任鸟飞 。“

喜欢又如何 , 喜欢不意味着占有 。

他着实可以等天下坐定 , 再将她带入皇宫 , 给她集万干宠爱于一身的尊荣 , 可他不会 。

放她自由 , 是他今日与她和荀允和谈判的最大资本 。

徐云栖是只灵燕 , 她不该被束缚在宫墙 , 他从始至终 , 对这一点深信不移 。

可是放手 , 对于一个习惯掌控 , 以未来帝王为目标的男人而言 , 何尝不是莫大

的考验 。

裴循暗自呆了一口气 , 驱逐出内心深处那点欲念 , 重新对她露出笑容 ,

“ 我裴循指天为誓 , 决不食言 ! “

可惜对面的姑娘显然不是一般人 , 她听了这话 , 也只是轻轻喉了一声 , 旋即陪着裴循坐下来 , 笑容冷淡 ,

“ 十二王 , 您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

“ 什么事 “

徐云栖笑 ,“ 我外祖父还在你们手里 。“

这一点裴循事先也想到了 , 他叹声道 ,“ 我允诺 , 等事成之后 , 放了你外祖父 。

徐云栖仿佛听了笑话般 , 轻丽揩了掀唇 ,“ 是吗 ? 我外祖父可能握着你母亲杀人的证据 , 你愿意放他一马 7“

裴循也料到她会这么说 , 笑着捷头 ,“ 等我坐在那个位置 , 你觉得这些事还算事吊 ? 只要你外祖父将证据交出来 , 对于我来说 , 他便没有任何威股了 , 况且 , 此事已被沐珩捞出去 , 百官均有耳闻 , 我要做的便是释疑 , 我已打算利用开棺 , 坐实熙王谋极柳太医的罪证 , 不仅洗白我母亲 , 也乘势给熙王府定罪 。“

“ 原来你都计划好了 。 “ 徐云栖凉凉道 。

裴循静静望着她双目 , 问道 ,“ 现在你还有疑问史 “

徐云栖没有接他这话 , 而是往窗外来回闪烁的身影望去 , 清潘的杏眼里绵满了冷色 ,

“ 我今日是离不开此地了吊 7 “

裴循肃然点头 ,“ 云栖 , 识时务者为俊杰 , 你是聪明人 , 与我做交易 , 你没有任何损伤 , 退一万步来说 , 我与沐珩谁败谁胜 , 你苟氏父女均是稳坐钓鱼台 。“

这个时候 , 徐云栖不得不承认 , 荀允和以内阁首辅之尊 , 以他多年在朝廷立下的威望与功勋 , 给了她最大的靠山 , 也是她今日扭转局势的底气 。

她敢孤身来此 , 倚仗的不就是这一点吗 ? 倚仗裴循需要荀允和 , 不敢拿她如何 。

想明白后 , 徐云栖沉默了许久 。

裴循只当她在权衡 , 最后敲打她道 ,“ 你不要做无畏的抗争 , 最后伤害的还是你自己 。“

“ 我要见我外祖父 。 “ 徐云栖抬眸看着他 , 淡声开口 。

裴循听了这话 , 好一阵无语 。

“ 云栖 , 你以为我会上你的当吗 ?“

孤身来此 , 示敌以弱 , 裴循不是没有怀疑 , 裴沐珩故意以徐云栖为饵 , 诱出老爷子真正藏身之处 。

他不可能给徐云栖这样的机会 。

徐云栖闻言将桌面上早凉的茶盐 , 擒在掌心 , 轻轻据了一口 , 神色悠闲 ,“ 那就算了 , 是杀是削 , 悉听尊便 。“

裴循闻言顿时皱眉 。

如果徐云栖不配合 , 事情就很难办 。

依照计划 , 他需要从徐云栖这里拿道一封手书 , 迫使苟允和下兵令 。

以荀允和之者辣 , 若非徐云栖亲笔

, 若非确信她好好的 , 不会听他摆布 。

不到万不得已 , 裴循不想用强 。

“ 云栖 , 不要为难自巳 , 我保证 , 一日过后 , 让你见到你外祖父 。“

徐云栖这回神色坚定 , 甚至流露出一分狠色 ,“ 我是我外祖父教养长大的 , 他是

我这辈子最亲的人 , 什么苟允和 , 什么裴沐珩 , 什么江山夺嫡皆不在我眼里 , 见不到他 , 我绝不会受任何胁迫 ! “

“ 你知道我今日为什么来吗 ? 我明摆着告诉你 , 裴沐珩不许我来 , 但我来了 , 我就是要孤军深入 , 去到我外祖父身边 , 只要能见到他老人家 , 无论刀山火海 , 吾征矣 1“

无论刀山火海 , 吾往伟 !

吾往矣 ….

徐云栖眼底绽放的这份魄力与霸烈 , 竟令裴循有一瞬的失神 , 看来他还不算了解她 , 又或许这才是徐云栖的本色 。

难怪她连银杏都不带 , 原来她早做了准备 , 以裴循之城府 , 他自然也怀疑徐云栖不过是裴沐珩放出的饵 , 但现在徐云栖亲自承认 , 还真是让他微微吃惊 。

然而 , 又怎样 ?

很快 , 裴循眼眸深深眯起 , 露出几分阴沉 .

「 云栖 , 得罪了 1“

申时初刻的天色已暗如长夜 。

苍苍茫茫的雪毛在半天飞舞 , 苓穹深深堆了一层又一层的乌云 , 整个天际仿佛要倾轧而下 。

兴许是朝中剑拔弩张的气氛感染到了京城百姓 , 借大的都城 , 街上行人稀稀疏疏 。

裴沐珩与燕少陵立在京城正中最大的一座望楼 。

武都卫掌京城巡逻稽查 , 每隔一里地设一望楼 , 平日三人一岗 , 立在此地望火缉盗 , 若遇重大变故 , 望楼还可传递重大军情 。

而这座最大的望楼地处正阳门之南 , 去宫门十里之地 , 立在此处可俯瞰城中大

裴沐珩选这个位置 , 也因这里正处成国公府与文国公府相交的中轴 , 他可利用望楼看清两府的形势 。

而立在二人身侧的 , 还有一人 , 正是被徐云栖落下的银杏 ,

她从望楼的柱子后探出半个头 , 眼巴巴看着成国公府的方向 , 一抽一搭小声喝泣 。

姑娘胆子真的是太大了 , 若出了事怎么办 ?

就在这时 , 有武侯往文国公府方向指了指 ,

“ 将军快看 , 有四辆马车从文国公府使出来 , 分别朝四面八方驰去 ! “

身着银色铭甲的燕少陵 , 拙目望去 , 只见黑兵炼的夜色里 , 文国公府附近的小巷子灯火闪烁 , 他抹了一把汗哼道 ,

“ 这个者狐狸 , 有本事堂堂正正打一场 , 竟整这些歪门左道 。 “ 他不屑地埋汰 「

句 , 扭头朋着裴沐珩 ,“ 要不要追 7“

裴沐珩目光从成国公府方向收回 , 看向文国公府方向 ,

“ 当然要追 , 不过这里面到底那辆马车坐着者爷子 , 很难断定 , “ 说完他看向银杏 ,“ 银杏 , 该你出马了 ! “

银杏吸了吸鼻子 , 拙袖拭去泪水 , 将姑娘交给她的金丝马甲往胸背一套 , 狠狠振声道 ,

“ 跟我走 ! “

小丫头雄赳赳气昂昂 , 带着侍卫下了望楼 。

裴沐珩有武都卫在手 , 武都卫掌巡逻 , 他的兵马在城中驰骋那叫名正言顺 , 这

是裴沐珩最大的便利 , 而文国公第一计 , 便是要用四辆马车 , 逼着裴沐珩分散兵力 。

裴沐珩又岂是好惹的 , 他照旧立在望楼没动 , 等着银杏的消息 。

银杏 , 徐云栖和章考爷子素来有暗语相通 , 这是祖孙三人行走江湖养成了的习惯 , 这些年就靠着这套暗语 , 她们无论分离多久 , 总能汇合 。

银杏被王凡拧上了马背 , 带着她往最近的马车驰骋 , 每撞上一辆 , 银杏便吹一特殊的鸟哨 , 其中三辆没有反应 , 唯独其中一辆通往西北方向去的马车 , 发出了微弱的求救信号 。

很快一束信号烟花悄悄在标一隅闪烁 , 裴沐珩瞧见了 , 立即转身下望楼而去 。

燕少陵紧随其后 , 二人一前一后奔下望楼 , 底下上干武都卫高举着火把 , 个个神情肃整 , 整队侯驾 , 裴沐珩翻身上马后 , 指了指成国公府的方向 ,“ 少陵 , 那边看了

燕少陵一个箭步跃上马背 , 整个人如同一头豹子似的快如旋风奔向成国公府 ,

「 不救回三嫂嫂 , 我提头来见 ! “

随着他一声令旗应下 , 五百精兵随他奔赴东面 。

裴沐珩看了他背影一眼 , 蓦地调转马头 , 朝西北方向疾驰 。

五百侍卫紧随其后 , 更有熙王府十几名暗卫高手

护在左右 。

前方王凡也带了一队人马踵迹在那辆马车身后 , 可惜对方且战且退 , 进退自如 , 王凡一时没能奈何他们 。

片刻 , 马蹄声由远及近 , 眼看马车在望 , 燕少陵一名副将请示裴沐珩 ,

“ 郡王 , 要不要分兵 7“

裴沐珩目色幽幽盯着前方深长的巷道 , 摇了摇头 ,“ 不必 , 切忌分兵 1“

副将不解 , 心想就这么包抄过去 , 没准能将马车拦个正着 , 而现在 , 这么多人

马被狭小的巷子限制 , 施展不开拳脚 。

夜色里 , 裴沐珩一面飞驰 , 一面侧眸看他 , “ 你知道文国公最大的特点是什么吗 ? 他擅长不动声色给人下陷阱 , 你若是这么想 , 就着了他的道 。“

副将揉了揉脑袋瓜子 , 琢磨不明白 , 只是想起燕少陵的吩咐 , 最终点头 ,

“ 好喉 , 听郡王吩咐便是 ! “

于是这五百精兵就这么尾随马车到了城北一处街道 , 与此同时 , 裴沐珩与银杏和王凡也汇合了 。

那辆载着章考爷子的马车 , 往西北疾驰两条茵子后 , 蓦地转向北面 , 眼看就要抵达主干道阜成门大街 , 赶车的中年男子看了看身后 ,

身后的追兵越离越远 , 似乎已经停下了 。

怎么回事 ?

跟在马车左右的共有十余人 , 均是文国公府的精干侍卫 , 一行人拱卫马车奔到此处 , 发现裴沐珩等人停下后 , 大家脸色都变了 。

“ 他们为什么不追了 7“

这名中年男子是文国公在军中的心腹爱将 , 曾在战场立过赫赫战功 , 今日文国公将他调来与裴沐珩周旋 。

中年男子看着突然如潮水褪去的兵力 , 暗道不妙 。

“ 为什么不追了 7“

同样发出疑问的还有燕少陵的副将 。

这位副将个子并不高 , 却生得十分雄壮 , 眼看前方即将抵达宽阔地带 , 很快就要追上马车了 , 裴沐珩却突然退兵 , 他很是不解 。

这位郡王莫非是带着他们玩来了吧 。

裴沐珩高坐在马背 , 淡淡往前方指了指 ,“ 你可知道前方有什么衙门 7“

副将毕竟常年在京城巡逻 , 对京城各个角落知之甚深 , 借着火把的光色往前面细细勘察一眼 , 又拙眸往附近望楼扫视一周后 , 淅渐明悟过来 ,

“ 如果我没记错 , 前方阜成门大街有都察院在宫外的分院 , 还有虎贲卫的驻军衙门 …

一提到后者 , 副将猛地反应过来 , 满脸震惊看着裴沐珩 , “ 这便是文国公的计谋 7“

天色已彻底暗下来 , 前面的阜成门大街灯火通明 , 却无行人路过 , 巷子口那一抹光亮仿佛是一道圣洁的灯火 , 引着人往前 , 再往前 ….

“ 虎贲卫驻军在此拱卫皇城 , 平日无召 , 将士们按兵不动 , 一旦有召便可破门而入 , 保驾勤王 “

“ 你可知道虎贲卫两位中郎将是何许人也 , 其中一人是陛下心腹无疑 , 而另一人叫斩游 , 他曾在文国公手底下效力 , 如果我没猜错 , 今日必定是此人值守 , 一旦咱们进入虎贲卫驻军附近 , 双方起了乱子 , 虎贲卫便有名正言顺的理由介入 , 以武都卫这点巡逻的兵力 , 哪能抵抗得了身经百战的禁军 ? 届时 , 咱们这点优势便微不足道了 。

文国公就是文国公 , 以一辆马车为诱饵 , 差点就要悄无声息地将他们带入陷阱 。

裴沐珩有个习惯 , 他任何时候都不会轻视任何一位对手 , 战略上获视敌人 , 战术上重视敌人 , 是他一贯作风 , 是以他细细将文国公履历给拨了一遍 , 罗列出他可能的亲信 , 以做到心中有数 。

如果文国公目的仅仅是藏好章者爷子 , 事情就简单了 。

可偏偏文国公目的不仅于此 , 心思缠密如裴沐珩 , 又怎会猜不到文国公真正的用意呢 , 文国公定是想以章考爷子为诱饵 , 射杀他 。

一旦对方目的变得复杂 , 裴沐珩便可以之做文章 。

所以裴沐珩撒兵 , 回到一个安全的境地 , 等着文国公将人主动送上门来 。

你既然想杀我 , 就得乖乖被我牵着鼻子走 !

消息很快被递到文国公耳中 。

彼时文国公正坐在一处幽静的院子喝茶 。

这是一处布满杂草的荒院 , 院子多年未修 , 荒草菱菱 , 远处假山传来混混流水声 , 衬得整个院子格外幽静渗人 。

很多年前他曾在此地遇见一个人 , 结成一段缘 , 而今日该要做个了结 。

文国公独自穿着那身灰色的道袍 , 坐在院子正中的国椅 , 圈椅旁搁着一高几 ,

上头摆着一副残棋 , 一暗卫匆匆行来 , 单膝着地路在他

脚跟前 , 神色惭愧道 ,

“ 考爷 , 咱们的计策被裴沐珩识破了 , 他先是轻而易举找到了真正的马车 , 待辑转将人追到阜成门大街处 , 他又悄无声息退兵了 , 眼下咱们进退两难 ! “

暗卫不敢看文国公的脸色 , 将头压得很低 。

檐下嵌着一盏孤灯 , 晕黄的灯芒透过树梢洒下密密麻麻的光影 , 光影在他脊梁上渡上一层清晖 , 一如当年 。

文国公据了一口茶 , 眼底闪过一丝阴沉 。

不赖呀 , 这个裴沐珩 。

他早知这位裴三公子聪慧绝顶 , 今日还是头一回见识 。

文国公也算裴沐珩半个师傅 , 在见识过裴循那等神乎其技的射艺后 , 裴沐珩的骑射在文国公眼里有些不够看 , 不过裴沐珩饱读诗书 , 对政务的造诣却在裴循之上 ,

这一点他可堪与苟允和相匹敌 。

上回盐引换粮一事 , 可见一斑 。

但文国公没料到 , 裴沐珩心思缠密到这个地步 , 今夜交手两个回合 , 裴沐珩均占了上风 。

这个年轻人不简单哪 。

文国公当然看出了裴沐珩的用意 , 他果然是捏住了自己想杀他这一点做文章 。

又如何 ?

文国公毕竟是文国公 , 很快以尔之矛还施彼身 。

“ 将章者爷子带来荒院 , 架在水阈正中 , 再点燃一根火引 , 等着裴沐珩来救 。

我想杀你 , 所以给了你可乘之机 。

那么现在 , 你想得到章者爷子 , 也给了我可乘之机 。

两个人旗鼓相当 。

消息递回裴沐珩处 , 裴沐珩果然咬着牙苦笑一声 。

“ 姜还是者的辣 ! “

文国公不仅将人摆出来 , 更是限定了时间 。

他若真这么好对付 , 就不是当世之张良了 。

裴沐珩压根没有迟疑的机会 , 很果断下令 ,

“ 进攻荒园 !1“

荒园离着虎贲卫驻地并不远 , 很快马车被斩游护送到了荒园 , 裴沐珩的人也抵达此处 。

燕少陵的副将飞快出兵将整座荒园包围住 , 虎贲卫中郎将斩游坐在马背上 , 双手环胸看着他牙疫 ,

「 大晚上的 , 你这是做什么 7“

副将也很不甘示弱 , 将健硕的胸膛往前一挺 , 吐了一口疸 ,

“ 老子做什么关你什么事 ? 回你的驻地待着去 , 这里没你的事 1 “

斩游给气笑了 , 没有诏书 , 禁军不轻出 , 他身侧只有十多人 , 不过虎贲卫是上六卫 , 是皇帝直属的亲军 , 论地位在武都卫之上 , 他不屑地看着副将 ,

“ 我告诉你 , 我虎贲卫负责皇城安虞 , 若是你在这里闹事 , 我定拿你试问 ! “

副将将一双眼瞥如铜铃 ,“ 你这话正巧是我要说的 , 我告诉你 , 若是这荒园里出了什么么蛾子 , 谁也别想活着出去 ! “

斩游道 ,“ 只要你动手我就动手 。“

副将趾高气昂一笑 , 往皇城指了指 , “ 考子负责巡逻 , 这一带治安都归我管 , 而你呢 , 没有诏书敢动兵 , 你是要造反吗 ?“

他严肃地扫了一眼斩游身后的十几位禁军 。

斩游脸色顿时一沉 。

这时 , 裴沐珩全副武装 , 兵分四路跃入荒园 。

寒光乍现 , 随夜无边 。

文国公想迷惑他 , 他也依葫芦画瓢 。

几路人马 , 清一色的黑衫从不同方向往湖心掠去 。

文国公的主力一瞧这情形 , 辨别不出裴沐珩在哪 , 一时不知该将重兵压在何处 , 这一迟疑 , 就给了裴沐珩可乘之机 。

武都卫像是一道天然的屏障将虎贲卫隔绝在外 , 里头传来刀剑相交的声音 , 外头的武都卫弟兄都在唱山歌 , 气得斩游干着急 。

文国公处处设伏 , 裴沐珩也招招杀机 。

双方打得平分秋色 。

裴沐珩的人渐渐汇成一处 , 将战线从东面压往西面 , 前方已被他们杀出一道口子 , 马上就可以沿着九曲环廊上桥救人 。

文国公这边为首的将领瞧了一眼湖心正中的水阁 , 微露笑意 , 章考爷子就被他们绑缢在那一处 , 他们已布下天罗地网 , 只等裴沐珩送死 。

然而出于他意料 。

黑衣人虽然在竭力厮杀 , 可他们也真的仅仅是在厮杀 , 压根没有人往湖心岛去救人 。

好像他们的目的不是救人 , 而是杀人 。

为首的将领再一次迷惑了 。

这位裴三公子心思狡诈 , 真叫人猜不透 。

于是他退出战场 , 悄悄循着石径赶回院子 , 文国公依旧坐着不动 , 甚至还在悠闲地收拾棋局 , 他在湖心岛布了最后一计 , 裴沐珩救下

章考爷子的同时 , 也是他殒命之时 。

战斗快结束了吧 。

他这样想 。

然而就在这时 , 守将再次满头大汗奔了进来 ,

「 都督 , 裴沐珩没去救人 ! “

文国公双目一眯 , 这下彻底站起身 , 阴沉着脸问 ,

“ 那他在做什么 ?7“

守将面颊抽搐了几下 , 不可思议地说出两个字 ,“ 杀人 1“

“ 我们的人渐渐被他们压制 , 火引已点燃 , 他们不该迫不及待上桥救人吗 , 可惜没有 , 他们看样子是想将响们屠系殆尽 。“

方才将人引去虎贲卫是陷阱 , 这一回且战且败 , 将人引去湖心岛也是陷阱 。

裴沐珩还是不上钩 。

文国公脸色一变 , 将棋局一执 , 大步越过穿堂 , 折往湖心岛的方向 , 片刻 , 火光乎起 , 湖心岛上的线引离着章老爷子已经很近了 。

他不信裴沐珩一点都不在意章老爷子 , 除非他还有后招 。

文国公眼底翻腾着深恺 , 脑海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 豁然转过身 , 往身后睹卫问去 ,

“ 十二王处可传来消息了 7“

暗卫对上他蹄霜舫的面色 , 吓得连摇头 “ 还 … 还不曾 。“

不妙 !

成国公府 。

裴循毫不迟疑对着徐云栖动手 , 两位侍卫扑过来 , 一人夺去了徐云栖的医箱 ,

一人试图来抓徐云栖 , 徐云栖反应极其迅速 , 学着文如玉的法子 , 飞快往后一退 , 拓出发髯上的玉钗 , 抵在脖子处 ,

“ 别过来 E “

雪白的羊脂玉簪子 , 在睹沉的光色里泛出锋刃般的光芒 。

裴循当然不能看着徐云栖死 , 他沉住气再次拙手 , 示意侍卫后退 , 他试着一步一步往徐云栖迈去 ,

“ 云栖 , 你这么做又是何苦 ? 一日而已 , 明日的这个时候 , 一切见分晓了 , 你听

话 , 别固执 。“

裴循也极是狡猾 , 一面轻声安抚 , 一面不着痕迹遮拭徐云栖的视线 , 侍卫趁着这个机会 , 躲在他身后再次用了方才那招 , 射出暗器逼着徐云栖松了手 , 篡子坠地顿时碎成两半 , 而裴循也没有再给徐云栖机会 , 迅速往前一罩 , 毫不犹豫搜住了她双手

飞快地将她身子翻转过来往墙壁一揭 , 锁住了她的双腕 , 而就在这时 , 一抹极细的刺痛从手指处传来 , 裴循甚至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 , 一股麻痴感沿着指尖慢慢往手臂蔓延 。

裴循僵住了 。

徐云栖得手后赶忙转身 , 将早藏好的弩机从身后花瓶处抽出 , 对准裴循的眉心 ,

“ 你们主子已中了我的丝丝入扣之毒 , 解药就在裴沐珩身上 , 带我去见我外祖父 , 否则一个时辰后他便毒发身亡 “

徐云栖身怀绝技 , 没有人怀疑她的本事 。

两名侍卫面露惊恐 , 其中一人二话不说拔腹就往外跑 , 另一人寻了个随时可以突击的角度 , 神情戒备盯着徐云栖 。

寒风一阵阵拍打窗朱发出响动 , 似号角争鸣 。

裴循手臂已麻痹了 , 他看着面前这玉柔花软的姑娘 , 她眉梢依旧是柔软的 , 语气也不咆咆逼人 , 可那股势不可拭的气质 , 叫人拍案 。

“ 所以 , 你孤身潜入 , 找你外祖父是假 , 接近我才是你真正的目的对吗 7“

看穿一切的裴循 , 并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恼怒 , 他反而保持着风度 , 给与了对手称赞 。

这个时候了 , 裴循还能谈笑自若 , 徐云栖也很佩服他这份定力 ,

“ 是 。 时辰不多了 , 响们走吧 ! “

徐云栖拙手捏住他胳膏 , 抵着他后背往外去 。

裴循在转身的那一瞬 , 低低笑出一声 。

美人心 , 袖底针哪 。

就在文国公变色那一瞬 , 院外慌忙掠进一人 , 准确无误将发生在成国公府的始未告诉了文国公 。

文寅昌这一刻 , 愣在当场 。

纵横疆场几十年 , 第一次失手 , 还是失手于一个年轻人 。

而偏生在这时 , 那个年轻人隔着水泊 , 遥遥传来一声 ,

「 文国公 , 是要十二王殿下的命 , 还是要在下的命 ?“

这个选择是毋庸置疑的 。

将章考爷子交出来 , 换裴循一命 。

文国公面沉如水 , 摆了摆手 , 是以守将前去放人 。

他扭身往裴沐珩望去 , 夜色里 , 那道挺拔的身影被侍卫拱卫其中 , 他面上覆着黑巾 , 眸色藏在阴影处 , 叫人瞧不真切 。

文国公卓然立在台矶处 , 背着手遥遥与他对视 。

这一局 , 一计套着一计 , 环环

相扣 , 实在是精彩 。

恐怕早在裴循拜访苟允和时 , 他们已定好了策略 。

视敌以弱 , 诱敌深入 , 将徐云栖扔出来做饵 , 掩盖她真正的目的 , 谁又能料到那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 , 有这等巧妙本事呢 。

在这场男人之间的角逐中 , 她是最弱的女子 , 却成为扭转局势的关键 。

更重要的是裴沐珩这份心机 , 他处处料敌于先 , 将他和裴循每一步都算到了 ,

战术变化很有层次 , 心思缠密到可怕的地步 。

“ 敢以妻子设局 , 沐珩胆色过人 ! “ 文国公赞道 ,

裴沐珩听了这话 , 心下苦笑 。

他何尝舍得让徐云栖亲身涉险 , 那日为此事吵了一宿 , 是那丫头非要挺身而出 , 后来他们合计 , 此举是唯一能瞒天过海的法子 , 方忍痛施行 。

裴沐珩难道真的就比文国公技高一筹 , 非也 , 他嬗在以下克上 。

文国公被誉为当世之张良 , 站在高处太久太久 , 压根没太把一个年轻人当回事 , 就是这份轻敌之心 , 给了裴沐珩可乘之机 。

文国公一直是他学习的榜样 , 他在仰望文国公算无遗策的本事之时 , 也摸清了这位的行事作风 。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

「 承让了 。 “ 裴沐珩朝他行了晚辈之礼 。

文国公也曾教过裴沐珩骑射 , 是受得住这份礼的 , 而这时 , 他看着这个年轻人 , 心底由衷生了几分佩服甚至忌惮 。

能把他逼到这个地步 , 裴沐珩是第一人 。

后生可畏 。

“ 环环相扣 , 将计就计 , 你很出色 , “ 文国公立在夜风里这样说 , “ 但 , 还没有结

裴沐珩当然知道他这句话的分量 , 文国公真正的主力尚在南军大营 , 那是一个属于父亲熙王的战场 。

片刻 , 守将将一浑身是血的考头扔给黑衣人 , 裴沐珩也将解药交出去 , 藏在裴

沐珩身后的银杏赶忙扑过去 , 一把抱住了瘦骨崴峥的章回 ,

“ 者爷子 , 是您吗 ?“ 银杏上上下下打量他几眼 , 从那覆满血污的面颊寻到了鼻悉的轮廓 , 顿时失声痛哭 ,“ 您吃了大亏啦 ! “

而这时 , 那气若游丝的章回 , 艰难在银杏肩膀上睁了眷眼 , 干渚的嘴里断断续续挤出几字 ,

“ 面圣 …. 我要面圣 ! “

那个被他无意中发现 , 迫着他逃亡三十年的秘密 , 该要重见天日了 。

作者有话要说 :

两百个红包 , 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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