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堂沈家,就此从朝堂出局。

然看视频中萧临渊所言,很明显,他不是因私而对沈家冷落,而是沈家这一代中实在找不到能拿出手的人才,而不用沈家。

“唉,沈家把路走歪了呀……”

“沈槐舟辞官在家多年,到底都干什么呐,竟除了自己儿子,族中再找不出一个杰出子弟?”

京都不乏有上了年纪的老人如此感慨,摇头唏嘘。

在他们的记忆里,还存着那几十年前沈谢两家在京都时的风光盛景,风头无两,势头正盛。沈家算的是京都几大顶流世家之一了,不然沈家的女儿也不会和谢家嫡子定下这门当户对的亲事。

所有人都赞是天作之合,只可惜,这对壁人最后到底没成。

“沈槐舟当年自请辞去左相之职,自此退出朝堂,一半是因沉浸于丧女之痛;另一半,我当他是自知陛下不喜,因此才暂时隐退,积蓄力量,以待他日卷土重来,没想到……”

没想到却是一蹶不振,当真无任何后路打算。

“是我想错了。”左相曲正和思索着,最后道。

从沈槐舟辞相到萧临渊登基,这中间足有近二十年的空档,他完全可以培养起一批沈家的优秀子弟来,但从最后萧临渊说找不出其他沈家可用之人。

这便可证明,沈槐舟这近二十年闲赋在家,并没有如他所想的这般做。

但……不该啊?

曲正和脸上的纠结和犹疑神色,引起另外二人的不解。

曲兰颂:“父亲缘何这般认为?前任左相沈槐舟又是个怎样的人?”

在他很小的时候,曲正和那时还不是左相。

左相是沈槐舟。

等到曲兰颂这一代的年轻小辈长大后,沈槐舟又总是深居简出,名声不显,所以大多数人都不大了解此人。

那是个怎样的人呢?曲正和想了想,缓缓道:“十几年前的沈槐舟,可以说是个心思深沉之辈,满腹算计,他最重视的就是自己左相的位子。”

没人可以撼动他的地位,只要有人敢觊觎他的相位,他绝对能提前在暗中不声不响的搞死对手!

连当年的右相程始也不敢与他争锋,就怕引来他的针对。

说完,曲正和想到当年对方辞官的画面,直到到现在还觉得纳闷儿,“不过自从当年慧妃一死,陛下只要一看见他便会想起慧妃,久而久之,也不大想见到他,君臣情谊也就淡了。

从前我一直以为他是审时度势下,不得已才辞去相位,没想到,这丧女之痛到底是他心底的暗伤。”

曲兰颂想了想,却不这么觉得,“沈槐舟生生拆散自己女儿和谢家的这桩姻缘,为了皇妃之位,就这样将女儿送进宫。他当真会因爱女之死,而消沉这么多年吗?”

爱女二字,听来微有些讽刺。

他没有女儿但也知道,为人父母,沈槐舟能做出这件事,就代表他其实内心爱重权势更胜过自己女儿

那又为什么在慧妃死后(),他又表现出这样一副消极之态?

为什么不再培养沈家年轻一代子弟?(),而是什么都不做?

“这……不好说。”

“伯父有什么不好说的?在场只我们三人,又无旁人,直言就是。”蒋明橖道。

曲正和轻轻的扫了他一眼,不动声色:你是真不把自己当外人。

自从跟曲兰颂出门一趟,他现在闲来无事就爱串门儿。

串门就串门吧,两家之间隔着堵墙,过来就几步路,但现在这墙隔了跟没隔一样,因为这家伙时不时就爱翻墙过来,连正门都不走。

曲正和是个脾气雅正的文人,虽说现在看过未来之事比从前要开明许多,但讲真,这种事情看多了,他也难免还有几分火气上头,再加上蒋明橖平常总是吊儿郎当的样子。

当下没忍住,曲正和脸色板正,语气也硬了几分,“你给我坐好了!坐没坐相儿,成什么样子!”

蒋明橖吓一跳,默默收回伸出的腿,改为笔直且端正的坐好,还知道把撑在茶案上的手也乖乖放在膝盖上,心虚的撇过眼去,一声也不敢吭,别问他为什么这么怂。

这可能,来源于曲正和身上那股挥之不去的老学究的严肃古板味儿,眉头一皱,眼神扫来,像是下一秒就能开口把人喷死。

蒋明橖:惹不起、惹不起,为了我的耳朵着想,我决定还是忍一时为好。

曲兰颂只淡淡的撇他一眼,什么都没说。

教训完蒋明橖,曲正和这将话题又说回正事上。

“你们当是不知,在当年,沈槐舟是真的将自己唯一的女儿视作掌上明珠。”

有多宝贝呢?

曲正和记得,那件事该是发生在很多年前了,但印象依然深刻。

“那是为父年轻时见到的事了。曾有一次下朝,我正行至街上,那天下着雨,我在路上看见沈槐舟官服都没换,从马车上下来就顶着雨冲进路边的一家点心铺,后来一问才得知,原来是为他家小女儿买点心。”

这个小女儿,也就是慧妃。

“不过就是买个点心,这能代表什么?”

蒋明橖不以为意,撇撇嘴。

但好歹是坐姿没乱,曲正和见状也没再说他,而是道:“是的,就几步路,但那时他腿上有伤。”

曲兰颂不明白,“那他为何不让车夫去买?”

曲正和看了眼一冷一憨的两人,虽然神情不同,但那眼中的疑惑是真真儿一样。

体谅他二人都不曾作为人父,曲正和也就在心底鄙夷了一下,而后解释道:“因为点心是店家早上做的,放到傍晚已是不算新鲜,再者,车夫如何知道他女儿爱吃什么?又不爱吃什么?”

这两个愣头青啊,曲正和叹息。

“为人父母者的爱,有体现在大事之上,但也有些是隐于细枝末节。”

沈槐舟作为左相,完全可以叫点心铺的人把做好的糕点送到府上,他

() 又不差这点钱,但是他没有。()

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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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他不放心。给自己孩子入口之物,他怕车夫挑的不新鲜,怕什么时候就被人下了不干净的东西,更怕自己一个不察孩子有什么闪失。

“包括他女儿的婚事,在她女儿只几岁时起,他就着手将京都那一代的优秀子弟都看了个遍,最后好不容易才挑中小时的谢琅。”

要不是谢家有自己的家学,家世也不差,谢琅更是从小被作为下一代谢家家主来培养,他看沈槐舟当年大有亲自动手把自己女婿调教好的想法,怕的也是谢琅长歪。

这又何尝不是沈槐舟作为一个父亲对子女的爱呢?

蒋明橖不爱吃点心,然听曲左相讲当年的事也听的入神,像他爹就没这么温情的时候,倒是从小没少挨他爹的揍,喝着茶水一边咬字不清的道:“既然是千挑万选才挑中的谢琅,那为何等人家长大后又反悔了?还把自己女儿嫁进宫里,那皇宫能是什么好去处吗?”

谢琅又没有长歪,还是京中不知道多少人求着也想联姻的对象,沈槐舟这突然的变卦更显得莫名其妙。

要他看,八成是沈槐舟后来自己变了心思,亲情终究是敌不过权势。当然,这话他也只敢在自己心里说说,因为并没有证据。

曲正和摇摇头,“……我不知道。”

沈槐舟这个人啊,很复杂。他爱相位曲正和知道,他爱自己女儿曲正和也曾亲眼见过,但如果权势和女儿两者摆在一起,他又会做出何选择呢?

曲正和也不敢肯定。

“如果当年之事还有隐情,看下去就知道了。”曲兰颂说完,三人结束讨论。

光幕上的视频里,白芷正拼命想向萧临渊解释,想捥回自己的错误。

“陛下……”

“陛下我错了!”白芷求饶,她是真的后悔了,泪水沾湿脸颊,满脸哀戚,“我不该跟沈家勾结!我再也不敢了陛下!”

她宁愿萧临渊依旧对她冷冷淡淡,但至少在宫里生活的待遇上,没人敢苛待她,人人都看在萧临渊的面子上,尊敬她。

只今日这一遭过后,她却不敢想,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什么。

但不管怎么样,她都不想再回到深宫里,做着最下等的宫人才做的活计,每日累到腰都直不起来,还要倍受人欺负。

而画面中的沈家主跌坐在地,整个人好像瞬间丧失了生机,脸色灰败。

白芷不甘心自己的好日子就这样到头,费力的拖着身子朝着萧临渊爬去,一边认错。

“陛下,我一时糊涂才听了沈槐舟的话啊!但其实我对您忠心耿耿,我就是一时被鬼迷了心窍!陛下,您救救我!”

“奴婢还不想死啊陛下!”

她紧紧捂着自己的伤口,当初本是想用苦肉计来让萧临渊更加重视自己,但让腹部中了一刀也是事实,虽有意想控制刀伤的程度,但这种事也由不得白芷自己,因此刀尖足足插入她腹部半寸有余。

() 再不救治,就真晚了。

萧临渊从刚开始道破真相,再到如今看着白芷求饶。

他脸色不动不山,像一个局外人,眼神扫向一旁的老人,“沈家主,该说的孤已经说完了,今后,还望沈家好自为之。()”

来人,送沈家主出宫。?()?[()”

“陛下!还有我、救救我啊陛下!”

白芷的呼喊成功的将萧临渊的视线拉到她身上,后者忍住心里的恐惧,不敢直视那双眼睛,哪怕是这种紧要关头,她仍能清醒又下意识的想明白自己的活路,怕沈家人对她不利,她急补充道:“陛下,奴婢不想出宫!奴婢只求留在陛下身边尽心伺候!将功补过!奴婢真的知错了!”

“把她带下去,治伤。”萧临渊没有多说什么,像是厌倦。

至于是否再将人留在身边,萧临渊没答应,白芷也不敢再求什么,从萧临渊还能让人给她治伤来看,这一关应该是过了。

只要能暂时先保住自己的命就好!

白芷此时才算放下心,力竭的躺在地上任由宫人将她抬出去。

同样被请出大殿的,还有昔日的左相沈槐舟,只是今时不同往日,他只剩落魄。

抬着白芷的宫人从他身旁走过,老人像是一方游魂

一样,眼神呆滞,好像只剩□□在麻木的行走。

出了殿门,他看着白芷被两个人抬走,正要走下阶梯,画面在他眼前放慢,沈槐舟像是突然发了什么疯一样,猛的冲上前,用力一撞。

抬着白芷的宫人还好说,好险扶住一旁的石柱才没致从石阶上摔下去,但白芷就不一样了。

她本就有伤在身,这一下直接被撞飞滚下去,百台石阶她直接从最高处一路滚到最下面,最后一下更是头径直撞到了最下面的白石地砖,晕出一滩血迹。

萧临渊站在殿内,只来得及听见外面一声惨叫,还有几声宫人的惊呼,而等他走出去时,正好见到那长阶下被血染红的一幕。

“哈哈哈哈……你这贱婢,当年我就该除掉你,是我一时心慈手软,竟害得我的知慧身死宫中!”

“你早就该死了!你早就该死了!!”

沈槐舟疯了。他像是失去理智般不顾形象的在大殿门前大笑,笑的眼泪都出来。

周围有侍卫看向萧临渊,犹豫要不要上前拿人治罪。

萧临渊的脸色比平常更冷一点,抿了抿唇,没有发怒,挥了挥手,于是沈槐舟被人带下去,押送出宫。

身前的衣衫被血染红,头发散乱,额头脸上也带着点点血迹的中年女人,静静的平躺在长阶下的地面,张了张嘴,才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

为什么不发落他?

为什么不杀了他?

你杀了他,给我报仇啊……

你不救我了吗?你不是答应要救我的吗?

红色的血液慢慢顺着额角流进她睁大的眼睛中,将眼前也染成一片血红,她不甘心的将头望向萧临渊的方向,死盯着那方模糊的人影。

() 而模糊的视线中(),帝王始终站在高处一动不动?()_[((),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她,没有为她走下来,也没有任何动作,像是静静的观赏她的死亡、又像是冷眼旁观她的死去,始终不为所动。

周围宫人见此惨状也都不敢上前,更有人吓的脸色惨白,不敢再看第二眼,因为一看就知,白芷伤成这样怕是没救了。

从这么高的阶梯上摔下,还正好摔到了头,腹部中刀受伤,神仙来了也难救。

“萧临渊……你就是个……”

“冷血、无情的……怪物。”

“我诅咒你……一辈子…孤苦、凄凉而死……”

极其微弱的声音落下,女人再不甘心,也只能是慢慢闭上双眼。

她再也没有了生息,而留在这世间最后的话,却是对萧临渊的诅咒。

白芷死了,光幕外的人叹息,但更多的人却是沉默,也有骂她坏的。

他们本以为视频已经结束,但此时光幕中的画面里,又出现御史相墨的脸。

只见相墨一脸害怕的将头从墙角缩回去,更是动作小心,不敢发出丝毫动静,萧临渊明明背对着他,但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样,没有回头,只声音冷静而平淡,“你知道这段该怎么写吗?”

“相墨。”

相墨一梗脖子,神情郑重,然视线一接触到萧临渊的眼神时身体就打了个颤,萧临渊提醒他,“孤不想惊到后人。子不语,怪力乱神。”

明晃晃的暗示了,相墨要是再不懂就白长了个脑袋。

这是萧临渊在提醒他想记这段内容可以,但是他未生就已知外界之事的事最好不要写。

古来生而知之者能有几人?

相墨也很知趣的点头,“臣明白。”

光幕外,一些人正疑惑呢,既然萧临渊都警告相墨这个御史这件事情不能写,那后世之人又是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的?

就见视频里,相墨回到家,先是警惕的关好门窗,然后一个人躲进房里的床上,拉上了床帐,接着就开始鬼鬼祟祟的趴在床上写着什么。

定睛一看,好家伙!

一本空白的纸册上被写的密密麻麻,仔细一看正是今日发生之事,他奋笔疾书的时候,手边就摆着那本用来记正史的册子。

相墨:我听你的话没写到正史里去了,但这是我的个人散记哦,我写些什么都是我的自由,这总没毛病吧?

光幕外的萧临渊看到这一幕,他真的要yue过去了!

难怪这个古古有那么多猛料爆!

难怪后世人吃瓜吃的飞起,原来是这个写瓜的人太猛!

相墨是谁?!他要去撕了他!

光幕外的萧临渊:无语就是我的母语,我向你致以最诚挚的问候!你晚上最好睁着眼睛睡觉!

光幕外看了个大乐子的百姓&吃瓜群众:这个御史要不得,有事他是真敢记,也不怕皇帝把他皮都给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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