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鬼钱上缠了永远擦不干净的漆黑鬼唾沫,带着浓重煞气。
但张传世拿过去没多久的功夫,竟使这枚阴气极重的凶物染上了些微温度。
赵福生确认鬼钱无误,便将手掌一合,地狱的阴影无声的将她手掌淹没,将这枚鬼钱吞了进去。
张传世一脸肉疼:
“唉,这钱——”
“一文钱而已,老张。”
范必死劝他,张传世还盯着赵福生手看:
“这不是一文钱的问题——”那可是鬼都想要的钱。
且赵福生话中意思是这枚鬼钱可以从厉鬼手中买一条人命,光是这一点就使得这枚鬼钱价值百倍。
张传世一想到这里,有些遗憾,又觉得肉疼,但他可不敢跟赵福生争长短。
范必死不劝他还好,一劝他,新仇旧恨就涌上心头:
“大范,我得罪你了?你小子今天坑我好几回了——”
范必死正欲说话,赵福生就直接出声打断了两人争执:
“好了,有话回去再说。”
此时鬼域在消散,遮天蔽日的黑气散开,天色逐渐在亮起。
眼睛此时已经可以视物,能看到周围的情景。
赵福生的目光落到封印石柱旁的大量尸体上,眼中露出心疼之色:
“这些都是我万安县的百姓。”
这一次案件导致了一部分百姓死亡,使她功德值被扣除了五百。
除此之外,万安县经历了赵启明之死,镇魔司空悬了一段时间,使得鬼案暴发后,县里人本来就搬迁了大半,剩余的人都是无处可去被留下来的百姓。
许多房舍已经空置,如今又死了一些人,赵福生难免有些心疼。
“回去之后庞知县整理名册,将死者销户,由县府衙出钱将尸体安葬。”
她一说完,庞知县就愣了一愣。
说起后续善后事宜,三人迅速从惊恐之中恢复,庞知县捂着胸口,脸上露出为难之事:
“县府出钱……”
“有问题吗?”赵福生偏头看他,庞知县有些尴尬:
“大人,主要是万安县府衙已经没有钱了。”
“没钱?”
赵福生有些意外,转头去看张传世:
“怎么一个个都说没钱?”
她的话令范必死、张传世想起一个月前,赵氏夫妇去世时面临下葬无钱的问题。
那会两人心怀鬼胎,此时听她旧事重提,两人既尴尬又心虚。
庞知县也不敢吭声,只看向范必死。
范必死硬着头皮解释:
“大人,一般州县当地有规则,当地府衙进项,除了用于朝廷税收不得动用之外,其余库银是以当地镇魔司花销用度为主。”
“是。”
赵福生点头。
她去了一趟宝知县,对于一些事情也有了解:
“可我掌控镇魔司后,并没有掏空府衙的银子。”
“大人你是没有——”庞知县说到这里,又去看范必死:
“可是上一任令司——”
他说到这里,赵福生就明白了他话中意思。
范必死叹了口气:
“镇魔司历来就有在生时就将钱花光,绝不留给下一任片纸的规则。”
赵启明来到万安县时,接手的就是一个空壳子。
上一任令司在临死之前,几乎将万安县镇魔司掏空,府衙除了上交的朝廷税银之外,根本掏不出多的钱。
“启明哥上任的时候,也曾想过不动府衙的钱。”
可随着赵启明驭鬼的时间增加,他预感到死期将至,性情便开始大变。
他原本为人正派,性情豪爽,但越是人之将死,便变得偏执、多疑,且开始心中极度不平衡,认为都一样为朝廷卖命,为何别人能拿钱,而他不能。
因此在赵启明临死前,他也与上任令司一样,将万安县府衙搬了个空。
“这些银子送往帝京,他在帝京还有亲人……”
庞知县对此也并不埋怨。
令司与鬼打交道,权力来得快,可死得也快,朝廷对于各地令司在金钱上的支使十分大度,从来没有因金钱而责备令司的前例。
这种事就是告到天子面前,也只会不了了之。
“之后万安县鬼祸频发,我们也不敢去收税。”庞知县解释:
“大人掌控镇魔司后,情况好了许多,我们也在收税,但交上来的多是麻布、粮食,暂时还没有换成银子。”
加上万安县受鬼雾影响,商贸往来也受限,所以官府也拿不出钱来。
赵福生了解了经过,不由叹了口气:
“既然是这样,就先由镇魔司出钱,棺材由老张算,后续的棺材钱计入账簿里。”
说完,她警告张传世:
“不要乱收银子。”
“那当然不会——”
张传世怔了一怔,连忙摇头。
但他随即愣了一下,又看向地面纵横交错的死尸,迟疑了片刻:
“可是大人,这些只是贱民,用得着以棺材下葬吗?要我说,找些草席一裹,挖坑入地就是……”
“什么是贱
民,什么是良民?”
赵福生微微一笑,问了他一句。
她看起来不像是生气的样子,张传世心中一松,壮着胆子又看了那些死尸一眼。
这些人大部分衣衫褴褛,有些甚至赤足,看起来不是什么良好家世出生。
“他们——”
“他们都是一样向大汉朝纳税进贡的人。”
赵福生温声回了一句。
她的这话令得庞知县一下抬起了头来,范必死咬了咬唇上的死皮,偷偷看了她一眼。
不知为什么,张传世总觉得赵福生的心情好像一下有些恶劣。
他突然想起赵福生在驭鬼之前也是贫困人家出生,从某种情况来说,赵氏一家在许多人眼中也属于张传世提到的‘贱民’之列。
张传世意识到自己的话冒犯了赵福生,他心中懊恼于自己嘴快,正绞尽脑汁想要找补之时,赵福生却摇了摇头:
“走吧。”
“……是。”
张传世应了一声。
天色已经亮起,笼罩了万安县两天两夜的阴影散去。
没有了鬼域的影响,范必死、庞知县都识得回去的路,众人沿着来时的路,可以看到一路凌乱的血脚印。
路边还有走了一半倒地的死尸,使得这条陵园之路显得格外的阴森、血腥。
四人走了约大半刻钟,张传世突然眼睛一亮:
“大人,我们的马车。”
鬼祸出现时,车夫突然猝死,几人只得弃车而行。
因时间紧迫,来不及将马匹拴紧,本来以为这马会乱跑,张传世都做好了要走路离开城西的心理准备,这会儿一看到马车出现,顿时欢喜:
“这下不用走路回去了。”
庞知县也很开心,他这一趟行程又惊又怕,消耗了不少体力,再加上他年纪不小了,又是读书人,真让他从城西走回城中,恐怕还真有些吃力。
范必死连忙上前将马拉住,赵福生看了脸色苍白的庞知县一眼,示意他先上车。
庞知县推辞不过,只得爬上车了。
赵福生上车之时,范必死想要扶她,张传世却将他挤到了一边,托着赵福生的手臂,小声的道:
“大人,对不起——”
他的声音很轻,除了正欲上车的赵福生外,车里的庞知县、一旁的范必死都没听清,只隐约听到他在嘀咕着什么事。
赵福生上车的动作一顿。
她的腿还提在半空中,转头去看张传世。
这老头儿那半张没有受伤的脸上可以瞧出一丝紧张的神情,有些不大自在,被她一看,目光有些闪烁的样子。
他的道歉未必是真的认同了她的话。
兴许只是因为怕她多心,也有可能是怕得罪了她,将来被她穿小鞋。
被赵福生一看,他有些紧张,也不大自在的样子,正欲再说两句,赵福生却笑道:
“没关系。”
她说完这话,弯腰进了马车。
张传世怔留在原地,还维持着扶持她的动作。
一旁范必死撞了他一下:
“老张,你干嘛呢?上不上车,不上车我可要上了。”
张传世这才回过神,他忍住心中的怪异之感,故意以大声掩饰自己的别扭心情:
“你上就上呗,车夫死了,总得有人赶车——”
说完,让到一旁。
范必死皱眉:
“说一句,你吼这么大声干什么。”
他爬上车里,张传世看了那车把位上留下的干涸血迹,不由一脸嫌弃,骂骂咧咧:
“这位置真不吉利,这么多血,你们找个东西,我擦一擦,不然怎么坐得下去——”
几人的吵闹声仿佛将万安县的这桩鬼陵突然暴发鬼案带来的阴霾尽数扫去。
张传世擦了座椅,驱赶着马匹调头,一行人向着镇魔司的方向行驶。
……
而此时的镇魔司中,被留在府衙之内的乡绅、官吏们本是胆颤心惊,看着外头的天色逐渐漆黑。
夜里那熟悉的凿击声再次响起。
随着声音响起,乡绅于维德的胸口震响得更加激烈。
他的脸色由白变青,呈现出一种死人般的可怕模样,但不知为何,他隐隐吊着一口气。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众人正在这种凿击声下感到惶恐万分之时,突然凿击声戛然而止。
随后不久,本来已经提早入夜的天色竟然重新开始亮起。
黑雾散去,那种笼罩在众人心中的阴霾也随着鬼域的解开而逐渐消弥。
“鬼案破了?”
有人试探着喊了一声。
屋里受到鬼域影响的蜡烛火焰重新变大——实际上此时的镇魔司中已经用不着灯光照亮,众人发现不知从何时起,外面天色已经青蒙蒙的。
“天亮了——”
一个富商喃喃喊了一声。
其余众人立时惊醒过来:
“天亮了?”
“不是天亮了!此时本来就是下午,天色没黑。”有人立即回应:
“应该是鬼案破解了,鬼域散开,所以天色重新大亮。”
此人的回答令得本来心弦紧绷的众人顿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