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
“操......”当魏长天骂骂咧咧的举着龙泉剑从地上爬起来时,许岁穗只感觉自己彷彿连呼吸都停止了。
如释重负的感觉瞬间抽掉了她所有力气,身体各处如潮水般涌来的剧痛也令她几欲昏厥。
而另一边,魏长天则只是扭头看了她一眼,旋即便将目光落在了面前这个不男不女的傢伙身上。
是的,刚刚那次对招虽然令他身负重伤,但其实却并未到站都站不起来的程度。
毕竟金舍利中蕴含的也是一品内力,与秦正秋并无差別。
再加上楚先平此前已经极大的消耗了后者的实力,故而魏长天的“万剑落穹”竟压过了那一招挑月剑。
而他之所以假装昏死,无疑便是想要骗出这个设下这场巨大阴谋的幕后之人。
如果登仙天机是真的,为什么洩密之人不独享机缘,反而要将此事告诉秦正秋和楚先平?为什么这仙阁早不出现晚不出现,恰好等到秦正秋登上山顶后就立刻出现了?为什么天道会说话?并且还要特意提醒秦正秋自己也藏在山巅?以上种种都透露着太多诡异,使得魏长天不得不怀疑这一切都是一场阴谋。
他原本想着是先稳住秦正秋,然后再揪出这个幕后黑手。
但秦正秋的突然发难使得他沒有办法,只能透过这种方式来尝试诱出此人。
如今看来,自己的计划倒是成功了。
就是不知道秦正秋是死是活......“你是谁?”
龙泉剑依旧死死抵在白衣青年的喉咙之上,魏长天的视缐越过他的肩膀,扫了一眼远处那个躺在碎石中的人影。
“不用看了,他还沒死.”
白衣青年似乎猜出了他心中所想,轻笑道:“不过你与他很快就都会死的.”
“是么?”
魏长天收回视缐,盯着白衣青年足足数息,然后竟将龙泉剑慢慢放了下来。
“既然我马上就会死,那你能不能让我死个明白?”
随手抹去嘴角的血迹,魏长天突然笑了笑:“我想你应该有这个自信吧?”
“哈哈哈,有趣!”
白衣青年彷彿对魏长天的反应很感兴趣,也笑着回道:“好啊,你想问什么?我都可答你.”
“不过你问我一问,我也要问你一问,如何?”
“好.”
魏长天毫不墨迹,直接开口问道:“你是谁?”
“我便是这方世界唯一的真仙.”
白衣青年眼神平静:“名字的话此前是有的,不过时间太久已经忘记了.”
“......”真仙?听到这两个字的一剎那,魏长天不由得愣住了,脑海中也突然想起了馗龙当中曾诞生过一位真仙的传说......“你就是两千年前登仙的那个馗龙之人?”
“馗龙......好久沒听到过这个名字了.”
彷彿有些怀念,白衣青年遥遥看了一眼天边的落日。
“是,我便是那个人.”
“......”听到白衣青年承认了,魏长天这次倒沒有表现的太过惊讶,只是低着头好像在思考什么。
而前者则是收回视缐看向他,笑着说道:“好了,该我问你了.”
“既然我已经将我的身份如实说出了,那你是否也可以告诉我,你又是谁呢?”
“大宁魏家独子,魏长天.”
魏长天回答的很快。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白衣青年摇了摇头:“我是在问你,这三年间佔据这具身体的那个人,是谁?”
“这是另一个问题了.”
魏长天撇撇嘴,直接再问:“所以所谓的登仙天机是假的了?你不过是想将我与秦正秋,当今世上最有可能登仙的两人引到此处杀了,以免夺走你的仙位?”
“......是.”
魏长天的“无赖”行径并沒有引起白衣青年的情绪波动,他只不过是顿了一顿,便笑着回答道:“你与那个楚先平都很聪明,只可惜你外公却沒能看出这一点,否则你们或许还真能活下来.”
“好了,现在你可以回答我刚刚的问题了吧.”
“可以.”
可能觉得到这时候了再隐瞒下去也沒有了意义,魏长天便随口答道:“我只是来自另外一个世界的普通人.”
“另外一个世界么......我知道了.”
出乎魏长天的预料,白衣青年好像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
“你不惊讶么?”
魏长天皱了皱眉:“还是说你还曾见过別的如我一般的人?”
“我沒见过,但听说过.”
白衣青年笑了笑:“好了,你继续问吧.”
“哦......”魏长天轻轻吸了一口气,这次想了很久,才慢慢问道:“一品桎梏是不是原本并不存在,只是你们仙人为了降低凡人成仙机率而设下的伎俩?”
“......”双眼微微瞪大,白衣青年看着魏长天,第一次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半晌之后,他终于轻轻点了点头。
“是,但并非是自我而起的.”
“自打这方世界出现了第一个仙人之后,他便这么做了.”
“也是打那开始,才有了一品桎梏一说.”
“往后所有的仙人,包括我,也都是如此做的.”
“毕竟歷经了千难万险才得以成仙,谁又愿意轻易便被別人替代呢?”
“所以你们是怎么做到的?”
魏长天并沒有替天下武人质问白衣青年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眯着眼睛追问道:“既然你们设下了一品桎梏,为何还仍有人能成仙?难道仙人也会老死?”
“仙人与天同寿.”
白衣青年摇了摇头,只用了一句话便解答了魏长天所有的问题。
“至于为何仍会有人成仙......唉,我们用天道气运设下桎梏,但这些气运却也总要有个落脚之处.”
“......”天道气运?彷彿有一道闷雷炸响在脑海,魏长天一瞬间想明白了很多此前想不明白的事情,也终于瞭解了这个世界的真相。
原来“天道之子”根本就是所谓“一品桎梏”的“副产品”。
因为仙人不想被后来者取代,所以抽取了这世界上的大部分天道气运,全部转移到了一个人身上。
如此一来,其馀人便很难突破到一品,就更別说成仙了。
而身负这世界绝大多数气运的那个人,就是“天道之子”。
比如说萧风。
由于有大气运加身,天道之子当然不会存在所谓的一品桎梏,并且其修行之路大机率会一路畅通无阻,直到......被仙人弄死。
沒错,按照白衣青年的说法推测,这世界上每每有天道之子即将“得道成仙”之时,仙人便会想办法杀掉他。
并且看起来仙人还不能直接动手,必须得透过一些“间接”的方式。
魏长天不知道这是为啥,但想来真相便是如此。
将大部分气运集中到一人身上,断绝了其馀人成仙的可能,仙人便只需盯着这个天道之子,然后在其成长到一定阶段后将其抹杀,再把天道气运加与另一人身上,週而復始。
相比于人人都能成仙的情况,这对仙人来说确实是保住“仙位”的最好办法。
但对于那些天道之子,以及无数受制于一品桎梏的武人而言,这又是残酷的。
当然了,在漫长的歷史长河中,总会有意外发生。
而当某个天道之子侥倖逃过了仙人的算计,成功取代后者成为“新一任”仙人,进而瞭解了世界的真相之后......他便也会做出相同的选择。
魏长天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种“屠龙者终成恶龙”的迴圈,只是觉得有些唏嘘。
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成仙,如果真能成仙之后又会不会也这样做。
或许,现在想这些有点为时尚早了。
毕竟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自打萧风死后,自己就已经成为了那个被仙人盯上的“天道之子”了......“那么......挑月剑又是怎么回事?”
抬起头来,魏长天苦笑着摇了摇头:“也是你用来算计我的手段?”
“沒错.”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白衣青年也沒有再纠结“一人一问”的事,而是平静的承认道:“挑月剑虽可助人突破一品桎梏,但其实也会同时阻断练剑之人的登仙之路.”
“只是沒曾想你竟能抵得住这般诱惑,反倒是你外公......”“所以,我外公其实早已註定无法成仙了?”
魏长天语气复杂的打断道:“你将他骗来这里,还弄出这般异象,就是为了诱他杀我?”
“是,我要杀的人,自始至终便只有你一个.”
白衣青年意味深长的向着山下看了一眼:“而你之所以现在还能活着,其实是因为我看错了一个人.”
“......”楚先平。
这是魏长天脑海中出现的唯一一个名字。
白衣青年并沒有把话说的特別清楚,不过结合语境却不难理解其中意思。
所以,楚先平来方寸山其实根本不是为了成仙,而是为了救自己么......魏长天不知道楚先平这算不算骗过了“神仙”。
但他确实又一次“骗”过了自己。
“他......还活着么?”
魏长天脱口问了这样一句话。
白衣青年沒有回答,可能是不知道,也可能是觉得他已经回答的够多了。
“魏长天,你还可以问我最后一问.”
扭头看了看已经快要沉入地平缐的夕阳,白衣青年笑着走近一步:“我也还有最后一问想要问你.”
“......”最后一问......其实,魏长天此刻心中仍有许许多多尚未完全解答的疑惑。
比如说为什么仙人不能直接动手杀人?非要借他人之手?比如说仙人为何明明能够排程将天道气运,却又不乾脆加在自己身上?比如说既然要保住仙位,那为什么不将挑月剑早拿出来?这样天下武人岂不是就都成不了仙了?又比如说......之前那些穿越者的结局是什么?以上这些魏长天其实大都能隐隐猜出一些原因,但又不是特別明瞭。
不过眼下这都不重要了。
对他而言,如今该在乎的或许只有一件事。
“人,能弒仙么?”
盯着白衣青年的双眼,魏长天的语气格外平静。
而前者似乎也不惊讶他会问这样一个问题,淡淡的回答:“不能.”
“我知道你有许多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手段,但不能便是不能.”
“仙人只可被替代,绝不会被杀死.”
“最起码在这方小世界,谁也做不到.”
“......行,那我等会儿试试.”
就像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自负之徒,魏长天笑了笑。
“你呢?你不是也有最后一问么?”
“嗯.”
白衣青年点点头,目光有些复杂。
“魏长天,这两千年间我见过、杀过太多有望登仙之人.”
“他们要么大善,要么大恶.”
“唯有你,时善时恶,与其他人都不同.”
“照理说,你这般人是不可能走到如今如今这一步的.”
“因此我想问你......为什么?”
为什么?魏长天看向白衣青年,似乎明白了后者在问什么,似乎又不太明白。
想了一阵后,他只是给出了一个好似毫不相关的答案。
“我觉得该死的人便杀.”
“我觉得不该死的人便不杀.”
“这不是善恶,只是该与不该.”
“就这样.”
“......”“好,我知道了.”
白衣青年愣了一下,旋即笑了:“你不是要弒仙么?动手吧.”
“......嗯.”
轻轻点了点头,魏长天缓缓举起龙泉剑,那枚尚未耗完的金舍利也握在了右掌。
无数断剑飘荡而起,银色剑龙穿过白衣青年的身体,空气被撕裂,磙磙声浪迴盪在方寸山上空。
表情沒有任何变化,魏长天不停挥斩出一剑又一剑,一只只神兽虚影在他身后浮现又消失。
金舍利中蕴含的一品内力虽未能令他突破,但却赋予了他短暂的一品实力。
从未有过的磅礴之力充斥在每一条经脉,激盪在丹田。
魏长天相信,现在这天底下绝对无人可以在他手下活过一招。
这一刻,他已取代秦正秋,成为了真正的“天下第一人”。
只可惜人终究是人,而仙终究是仙......“轰......”沉闷的雷声从仙阁当中落下,落日的霞光彷彿勐地笼罩了整片天地,难以言明的恐怖威压令整座方寸山都在颤抖。
周围数百里都能看见这好似要毁天灭地的异象,无数人愣愣的抬着头,心中皆涌起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这是真正的天雷。
“魏长天,你知道为何是在方寸山么?”
白衣依旧一尘不染,青年向上指了指,嘴角仍挂着那丝浅笑。
“因这里离天最近.”
“一甲子可落一次的天雷,若你这次能扛过去,那在下一甲子结束之前,你应当便能替代我了.”
“只是你挡不住的.”
“可惜了,你真的很有趣......”轻轻嘆了口气,白衣青年的表情很真诚。
而魏长天也在此时垂下剑尖,巨大的银色剑龙亦随之轰然消散。
虽然天雷还未落下,但他却能感觉到自己不论做什么都已是徒劳无功了。
甚至身上的保命道具也救不了他。
这种感觉跟之前那几次“生死危机”时都不一样,哪怕是云安寺幻阵那个“真佛”也沒有带给他这般无能为力的感受。
如果非要形容一下的话......可能便是面对“神”的无奈吧。
所以,就这样了么?缓缓闭上眼睛,魏长天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
徐青婉、杨柳诗、魏贤志和秦彩珍、魏巧玲和那条大黑狗......一个个人、一幅幅场景浮现在眼前,又如泡影般破裂,只在心底留下了点点五彩斑斓的水沫。
如果按照前世热血网文的套路,回忆过后,他便应当施展出什么惊天招式,在最后一刻反败为胜。
但事实却是,魏长天早已将包括“神击”在内的所有手段都试过了。
现在想想,如果听了楚先平的警告,不来方寸山,自己或许还能再多活几年,或许还能多生几个孩子,或许还能见证跨时代的“蒸汽机”的诞生。
但现如今再后悔这些已沒了意义。
甚至魏长天并不后悔。
他只是有点遗憾。
遗憾沒能给这趟短暂的穿越之旅留下一个美满的结局。
“轰!!”
雷声更大了,彷彿便就炸响在了耳畔。
魏长天睁开眼,想要在临死之前再看一看这个世界,但目之所及却只有遮天蔽日的紫雷。
他摇了摇头,还是举起龙泉剑,踏前一步,面对着磙磙天雷决意挥出最后一剑。
可也就在此时,于连绵不绝的雷声间隙中,他突然听到了一声微弱的呼喊。
“魏长天......”“我、我终于能帮、帮你一次了......”顺着声音的来处转头看去,魏长天看到了浑身是血的许岁穗。
她胸口插着一柄断剑,一手攥住剑柄,一手高高抬着,眼睛迷成月牙,好似是在笑。
而半空中,有一枚鳞片正闪烁着熠熠金辉............“轰!!!”
当魏长天一脸呆滞的被万千金光笼罩其中之时,他终于明白刚刚发生了什么。
如果许岁穗有足够的的点数兑换真龙额鳞,那她不会等到现在才拿出来。
所以在此之前,她的点数一定是不够的。
那么,许岁穗是怎么在这方寸山巅凑够了系统点的呢?又或者说,她要做些什么,才能改变“剧情”呢......看着空中满脸惊愕与恐惧、身体在逐渐消散的白衣青年,感受着体内涌动的已经远远超出认知的力量,魏长天知道自己即将成仙了。
金舍利虽然沒有助他真正突破一品,但却“伪造”出了一品境的实力。
而真龙额鳞又在此基础上再提高了一级大境界,那就是真仙。
魏长天不知道当金舍利中的内力耗盡之后,自己的境界会不会跌落。
但最起码此时此刻,他确实成了仙,并且替代掉了白衣青年......雷声戛然而止,乌云瞬间散去,最后一抹斜阳悠悠挂在西天一角。
沒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大战,生死危机便就这么以一种“莫名其妙”的方式解除了。
至此,即便魏长天以后会跌落“仙位”,但今后的数十年间在这世上也绝对不会再有任何对手。
而这一切的代价就是......“......”慢慢转头看向已经沒了气息的许岁穗,那一句句熟悉的话便从记忆深处跃入脑海。
“魏长天!以后我们就是同志啦!革命友谊坚不可破!”
“魏同志,老孃给你吹一个!”
“你快看!我有头髮啦!”
“你相信我!我不会害你的!”
“呜呜呜!你为什么才来!你答应过我马上到的!”
“我错了,你別生气了,我害怕......”“你知道么,呜呜呜,从来都沒有人对我这么好过,要是我们回去后你讨不到老婆,呜呜呜,我肯定嫁给你!”
“你放心吧!我能应付来的!”
“魏长天,我终于能帮你一次了......”“......”金光散盡,真龙虚影也消失在了橘黄色的山顶。
黄昏将盡的前一刻,一抹夕阳斜斜落在许岁穗的尸体上,几只大雁正在往落霞馀晖处飞去。
一缕小小的残魂盘旋在魏长天身边,似乎是在轻轻与他做着最后的告別。
小心翼翼将残魂护在手心,然后随手在身边一挥......“嗤啦!”
漆黑的裂缝凭空出现在他身侧,便如同在一幅山水画上割了一刀。
“走,我带你回家.”
魏长天沒有犹豫,只是轻声说了一句,旋即便转身踏入虚空。
......ps:还有两天大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