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庐阳县门口格外热闹。
从中午开始, 陆陆续续来了不少马车,每辆马车上都堆着高高的麻袋,沉甸甸的, 马儿拉起来都极为吃力。
一波马车过去, 不一会儿又来一队。
闻讯过来的百姓看得目不暇接。
“这么多车, 上面都是粮食吧?”
“不是粮食还能是什么?这些肯定是陈大人从庆川给咱们买回来的粮, 这下咱们庐阳不缺粮了。”
“本来就不是那么缺, 还不是那些黑心商人肆意涨价,多亏有了陈大人,不然这次咱们都得被扒掉一层皮。”
“可不是, 陈大人真是咱们庐阳县的福星啊。”
“哎呀,听说冉家粮铺的稻谷降了, 我二哥他们还准备去买, 不行,我得赶紧去叫住他们, 这粮食肯定还会降,干嘛买那黑心肝冉家的。”
……
“阿嚏, 阿嚏……”
陈云州连打了几个喷嚏,他揉了揉鼻子,还以为是自己要感冒了,谁知拥护值忽然暴涨了一波。
拥护值不会无缘无故暴涨, 肯定是有什么事发生。
陈云州叫来柯九:“你出去打听打听,外头发生了什么事?”
柯九乐了:“大人神机妙算。小的正准备禀告您呢,计划成了,今天咱们县突然来了好几支车队,乌压压的,带了一堆粮食, 老百姓们可高兴了。冉家铺子今天降价一百五十文一斗,忽悠老百姓,说什么再不买就要涨价,这下看他们怎么涨。”
陈云州挑眉:“来得挺快嘛。估计这只是第一波,明后天应该还会有车队来。咱们县只有家客栈,可容不下这么多客商,这样,柯九,你带几个人去街上寻寻,看谁家有空余的宅子,借来用几天,打扫干净,回头住不上客栈的粮商就免费安排在这些空宅子中。”
不然要实在没地方住,粮价又垮了,搞不好这些人掉头就走,还怎么跟冉奎他们打价格战。
柯九接下了任务,带着人出去寻找相对宽敞一些的宅子。
***
冉奎几人很快也都接到了消息,脸都黑了。
张员外、邹员外四人赶紧跑到他家商量对策:“冉兄,现在庆川来了那么多粮商,咱们的粮根本就卖不出去。刚派人去问过了,整整一上午,你那铺子就卖出了八斗稻谷,这么下去,那些粮食可都要砸咱们自己手里。我家的粮仓可都已经堆满了。”
这波粮要是不能卖出去大部分,就只能砸他们手里。
天气转暖,那些穷得叮当响的百姓宁可天天吃水煮白菜、挖野菜也舍不得买粮食吃。
等到秋天,新一季的粮食上市,到时候市面上就更不缺粮了。
除非是又遇到去年那样的干旱或是洪灾,粮食大幅减产,不然这些粮食要砸他们手里几年。稻谷放的时间太久,不能做种,口感也会变差。而且还可能发潮或是被老鼠吃掉,损失一部分。
这就等于越放越不值钱。
冉奎眉头紧锁,焦急地在屋里踱来踱去,许久,他停下脚步,按着额头道:“现在只有一个法子,赶在这些粮商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快速将手里的粮食出了,能出多少出多少。咱们另外弄几个粮铺,打着小粮商的旗号对外售粮。”
因为疯狂涨价一事,现在全县的百姓都不怎么待见他们,他们几家的名头不好使,好在他们店铺多,手底下的伙计也多,可以套个假皮卖粮。
梁员外赞成:“冉兄这主意不错,现在咱们必须赶在这些庆川商人反应过来之前尽快出一波粮食。铺子开起来,咱们再派些人去坊间传这事拉客。”
其他人现在都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没什么好主意,听他们俩说觉得挺有道理,就答应了。
五家都行动了起来。
当天下午,县里便开了一个贾家粮铺,专门售卖稻谷,一斗只要一百文,市价最低,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有些老百姓怕价格会涨,还是拿着布袋去买了一些。
这消息很快就传到了陈云州的耳朵里。
陈云州好笑:“贾家……生怕大家不知道这个铺子是假的?”
前阵子因为粮价,陈云州已经摸清了全县有哪些是产粮储粮大户,这里面可没姓贾的。一看就知道这是冉奎他们的手笔,他们倒是敏锐又狡猾。
可陈云州要是能让他们这么轻易就将粮食给卖出去了,他的名字倒过来写。
他对柯九说:“这样,你们换个便装,拉几辆马车,在上面放几个装满沙子的大麻袋,然后拉去家客栈门口晃一晃,再派几个人去客栈附近问一问价格,将这事透露给庆川商人。”
这活柯九熟,他乐颠颠地说:“是,小的这就去。”
***
经过两天的辛苦跋涉,庆川商贾总算是到了庐阳。
进城后,他们先找客栈落脚,安顿好粮食和马儿,准备休息半天,明日再琢磨卖粮的事。
可就在这时,他们听到了一个吆喝声。
“九哥,你这车上装的啥呢?”
柯九笑呵呵地说:“都是粮食。那个贾家的铺子降价了,一百文钱一斗,我赶紧买了一些回去,咱们村里好几十户缺粮呢。”
伍永福双
手揣在袖子里,蹲在马路边,惊讶地说:“这么便宜?昨天不还百二十文一斗吗?”
柯九停了下来:“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今天上午冉家粮铺就降到一百五十文钱一斗了,这下午又有一家小粮铺降价,虽然还是比以前贵了十五文,可我想着总比大老远去庆川买粮更划算吧。”
伍永福撇嘴:“那你就不担心这粮食还降价啊?我看你买贵了,这粮食肯定还要降价。我可是听说了,冉员外他们囤了上万石粮食,现在又有这么多庆川的商人带着粮食过来,这稻谷后面的价格肯定还会降。”
哪个老百姓不希望粮食降价呢?
路过的百姓一听这话纷纷附和:“是啊,一百文一斗也太贵了,肯定会降回十几天以前。”
“小兄弟,你买得急了吧,亏大了。”
柯九脸色大变,讷讷地说:“那我……我拿回去退给他们成不成?”
那肯定不行啊。
最后柯九只能哭丧着脸,垂头丧气地走了……去下一家客栈继续他的表演。
而客栈里刚安顿下来还没来得及喘口气的庆川粮商都傻眼了。
不是说百多文一斗,非常缺粮的吗?怎么一天的功夫就降到一百文了?
他们在庆川都要卖七十文钱一斗的稻谷,在庐阳卖一百文一斗,刨掉路上的开支、损耗等等,根本赚不了钱,搞不好还要贴点钱进去。
这不是白忙活一场吗?
第一批到庐阳的庆川商人都是比较敏锐的那种,眼看赚不了钱,他们也顾不得休息了,赶紧支摊卖粮,九十文一斗。
虽然会亏点钱,但也比带回庆川卖七十文强。
现在这形势,他们已经不想着能赚多少了,只求少亏一些。
但他们这副举动更是印证了先前哪些百姓的猜测。
粮价的连续跳水,让还没下手买粮的百姓都庆幸不已。他们生怕买贵了,一听降价反而更不买了,都在观望,指望着粮价再降一波。
于是冉奎他们搞出来的“贾家粮铺”刚开了个张就遇冷了,完全卖不动。
冉奎气得在家直跺脚,一晚上都没睡着。
第二天,他们下了狠心,让贾家粮铺一口气降到十几天前的六十五文。这么低的价格,庆川的商人肯定不敢跟他们打价格战了吧?
计划很好,但总是赶不上变化。
因为上午,一支百来辆车的大商队驶入了庐阳。
除了将田赋运往庆川外,庐阳人还没看到过这么庞大的运粮队伍,纷纷奔走相告来看热闹。
如此多的粮食运入庐阳县,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粮价肯定还要跌,所以贾家粮铺这新鲜出炉的价格突然之间就变得毫无吸引力了。
全县的百姓都去城门口看热闹了,哪还有心思去买贾家的粮食。
本想着能回点本,少亏一些,不要将粮食都砸自己手里的冉奎五人都傻眼了。
五个人坐在一起,气氛异常沉闷,都没有人说话。
许久,陈员外抱着头,沮丧地说:“完了,完了,都完了……”
张员外暴躁地看着冉奎和梁员外:“你们俩拿个主意啊。这事是你们俩发起的,我们可都是听了你们的,为了支持你们,现在搞成这样子,至少得亏好几千贯钱。冉员外、梁员外,你们俩家大业大不怕,咱们家底薄,要是这些粮食都砸自己手里,我们……我们后面就得卖家产度日了。”
他们这些年攒下的现钱全部投了进去,还找亲朋借了些钱。
冉奎心里本就窝了一肚子的火,现在听张员外质问自己,也恼了:“做买卖本来有亏有盈。现在要亏钱了你怪我和梁兄,那前些年我和梁兄带着你赚钱的时候,你怎么不怪我们?不想着将赚的钱分给我们呢?”
“你……”张员外被他这番话堵得脸红脖子粗,腾地站了起来,“什么叫你带我们赚钱?不就放贷吗?这谁不会,还用你教?姓冉的……”
梁员外赶紧上前挡在二人中间劝和:“都是自家兄弟,少说两句。现在这种情况是我们大家都不愿意看到的,正因为如此,我们才需要同心协力度过难关,切不可先起了内讧,让人看了笑话!”
哼!
张员外冷哼一声,别过头,不搭理冉奎。
冉奎坐回了位置上,也不吭声。
一直沉默的邹员外希冀地望着梁员外:“梁兄有什么法子吗?”
梁员外面带微笑,冷静地说:“大家不要急。这些庆川来的商贾,没有仓库,那么多的粮露天放着也不安全,而且他们人多,天天住客栈,吃饭,养马,哪一样不花钱?他们耗不过我们的,要不了几天就会回去,所以大家不用急,这庐阳县的粮食价格最终还是我们说了算。”
冉奎抬头:“还是梁兄冷静。有些人就是沉不住气,他们这些庆川商人再厉害能斗得过咱们这地头蛇吗?我就跟他杠上了,看看谁先扛不住!”
最后几人一致决定继续让“贾家小铺”以六十五文一斗的价格卖粮。
只是一离开冉家,上了马车,张员外就吩咐随从:“去通知铺子上,咱们的稻谷按六十文一斗售卖。”
随从大惊:“老爷,这样咱们会亏钱,而且刚才您跟冉员外
他们不是说好了吗?保持六十五文的价格。”
“蠢货,说好,谁跟他们说好了?”张老爷暴躁地说,“现在粮多,买粮的人少,最后肯定有一部分粮食砸自己手里,咱们再不降价早点卖出去,以后只能丢在仓库里发霉。”
这个时候谁还讲什么兄弟义气。
随从点头,讨好地说:“还是老爷英明。”
另一边,梁员外上车后就揉着额头,板着脸,再也没有先前的从容淡定。
随从给他倒了一杯茶:“老爷,您别急,就像您说的,那些庆川商人迟早会走的,最后这庐阳的粮价还是咱们说了算。”
梁员外讥笑:“彼此之间已经有了嫌隙,哪还可能继续统一价格,搞不好这会儿他们都在琢磨着怎么将自己的粮多卖些出去,以后这聚会不参加也罢。”
他们这脆弱的同盟已经名存实亡。
随从惊了,蹙着眉头问:“老爷,那咱们也要跟上吗?”
梁员外摇头:“去衙门。现在百姓都在观望,降价也很难将粮食卖出去,去找陈县令。”
县衙握着大笔的钱,能拿下这一单,就能出不少粮。
而且现在百姓极为信服这位陈大人,只要他一句话,百姓就不会再观望,才可能将粮卖出去。单纯的降价,除非是降到二十文甚至更低的价格,不然只降个几文钱,根本卖不出去。
随从一脸崇拜:“还是老爷有办法。”
可惜,他们去了县衙却吃了个闭门羹。
衙役告诉他们,陈大人不在。
梁员外不死心说道:“那郑大人呢?我想见见他,可以吗?”
衙役去通报,随后将他们带了进去。
见面后,郑深客气地问:“梁员外来衙门有事吗?”
梁员外站起身,拱手作揖,先道歉:“郑大人,是在下目光短浅,见利忘义,导致庐阳粮食价格大涨,这都是在下的错,在下已经深刻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请大人原谅。”
郑深笑眯眯地说:“梁员外言重了,你也不过是在商言商,何错之有?”
梁员外苦笑:“大人还是不肯原谅在下,在下理解,犯了错哪能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过去了。为表诚意,在下愿拿出千石稻谷作为种子,发给全县缺种子的百姓。”
千石!
哪怕在涨价之前,这也是要花近两千贯钱才能买到。
这也是衙门以前准备借粮的上限,因为衙门就只有那么多钱。
如今梁员外一口气无偿拿出这么多的粮食,那再也不用担心会有一部分百姓借不到低息种子了。
虽然心动,但郑深还是没有一口答应,而是笑着说:“梁员外有心了,低息贷种子给贫苦百姓是陈大人的意思,此事还得看陈大人的安排。”
经过这一出,郑深已经对陈云州的手段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他不知道陈云州下一步还有没有其他的计划。
为了避免无意中坏了陈云州的计划,所以他不会擅自做主。
梁员外没想到会被拒绝,吃惊的同时也更加确信,自己这做法没错。
这个陈云州状元出身,年轻有为,手段老练,才来庐阳不过一个月就将衙门上下收得服服帖帖的,以他为尊,假以时日,必成大器,花千石不好卖的粮食修复跟他的关系,值!
于是他笑着说:“郑大人考虑得甚是,那此事就有劳郑大人转告陈大人。在下会将千石好粮提前准备好,官府可随时派人来取。”
伸手不打笑脸人,他的态度这么谦卑客气,郑深也礼貌地说:“多谢梁员外仗义疏财,我会将此事转告陈大人。”
出了衙门,随从震惊地看着梁员外:“老爷,您不是说要把粮便宜卖给衙门吗?”
梁员外脸上带笑:“老爷我改变主意了。这位陈大人出身、心机、谋略样样不缺,将来定能位极人臣,花一两千贯钱提前跟他交好,值。”
“还是老爷英明。”随从笑呵呵地恭维道。
***
夏喜民的队伍总算是进了城。
这么长的车队,柯九都惊得不轻。
他奉陈云州的命,带了衙役在门口接庆川来的商贾,将他们安置到借来的闲置房屋中,以免这些人到了庐阳无处可去。
这些闲置的房子都不是特别大,没有哪一座能容下这么大的一支队伍。
伍永福为难地看着柯九:“九哥,这咋整?把他们带去哪个院子啊?”
柯九想了想说:“把他们带去平安路上那相邻的两个宅子挤一挤吧。这样,我亲自带他们过去,你去禀告大人。”
实在是夏喜民这人的身份比较特殊。
哪怕是在庆川,他也是数得上号的大商人,不少官宦对他都极为客气。
***
陈云州在百草坡看玻璃的进度。
昨天那一炉子没做成功,也不能说完全没成功。是刘春父子没经验,未能将玻璃整平,最后弄成了一个篮球大小的不规则圆疙瘩。
陈云州抱着这疙瘩仔细观察了一遍,然后又一寸一寸地摸过,最后笑着说:“不错,这确实是玻璃材质,咱们已经成功了一半,下次只要趁着玻璃溶液还未冷却之时给它们定形即可。不过
这块玻璃的透明度差了点,里面杂质比较多。下一炉,沙子先捡一遍,将树枝、泥土、石子等杂质通通挑出来,再用水淘洗遍。“
马小云记下他的吩咐,然后带着几个女子去处理沙子,刘春父子则清理窑炉,为第二锅做准备。
陈云州出了门转到地边,红薯长势良好,比昨天有高了一点点。
最近拥护值暴涨,陈云州今天又用一万拥护值兑换了十斤红薯一块儿交给付艳,让她种在了旁边。十五斤的种子,没法种满这四十公顷的土地,但留着种足够了,陈云州打算总共就兑换这么多了。
剩下的拥护值,还要拿来抽奖,兑换玉米等种子,早点开启第二层货架。
转了一圈回到工坊,陈云州就看到了伍永福。
他挑了挑眉:“你不是在城门口接庆川来的商贾吗?”
伍永福嘿嘿笑道:“大人,刚才来了一百辆车的车队,听说是庆川的大商人夏喜民来了。九哥让小的过来禀告您。”
“大商人,多大?”陈云州上次只在庆川呆了几天,没听过这号人物。
伍永福挠了挠头说:“小的也不清楚,听说在庆川特别有钱。”
庆川特别有钱,那肯定是比冉奎之流富裕得多。
一百辆车也不过装一千多石粮食罢了,按照庆川七百文一石的价格算,也就一千贯钱左右。这笔钱对夏喜民这样的大商人来说应该算不了什么,实在犯不着亲自跑一趟。
而且他这点伎俩能骗过一些小商贾,理应骗不过这位精明的大商人才对。他怎么会掺和进这个热闹中,还亲自押车?
不过他带这么多粮食来对庐阳是个好事。
陈云州笑着说:“知道了。”
对方若是有其他目的,迟早会主动找上门来的。
陈云州已经兑换了玻璃制造镜子的方法,这相对制造玻璃而言要简单很多,最简单的便是在玻璃的一面贴赏黑纸,这种方法简单但效果不是特别好。还有一种简单的法子,可以在玻璃的一面涂上银漆粉,即可做成镜子。
当然,系统也给了其他几种效果更好的办法。但都需要化学物品,现有的条件很难办到,陈云州觉得涂银漆粉即可。
但现在他急着用镜子,在背后贴一张纯黑的纸也可。
万事俱备,就等着刘春父子制造出玻璃了。
有了前面的失败经验,刘春父子今天的动作娴熟多了,傍晚的时候总算是有惊无险地制造出了块巴掌大的玻璃,虽然还不是特别平整,但也可以将就用。
陈云州带着这块玻璃回了衙门。
发现他不在衙门的这一天,城里多了好几个财神爷。
“梁员外既然给了,那咱们收下就是。他可以挽回名声,我们可以白得千石稻谷,何乐而不为?”陈云州笑着说道。
郑深点头:“下官也是这么觉得的。回头发种子的时候,咱们给百姓说一声就是,也算是为梁员外正名了。不过,陈大人,那咱们还要百姓还吗?”
陈云州诧异地看着他:“当然要还。郑大人,千石可不够,余下的难道要咱们衙门自掏腰包吗?”
第一次免费给了,明年若是还有人缺种子,你给不给?免费那这种子谁出?低息贷款,尝过免费的甜头,谁还愿意花钱?而且见有便宜可占,那些原本不缺种子的也会跑来领,本来一件利民的好事,最后搞得一团糟。
所以必须有借有还,还要规定相应的利息。
“至于这千石粮食,等秋收之后,百姓还了粮咱们就用这些粮食征集百姓修路。凡是来修路的,一天可领到两斤稻谷,再在路上立个贡献碑,记下梁员外捐了千石稻谷修路。”
账目也一清二楚了,回头即便上面查,他们也是干干净净的。
而且自己不用掏钱就能把路修好,陈云州喜欢。他看庐阳到庆川的路非常不顺眼,走一次就再也不想走第二次了。
郑深没想到陈云州这么快就为这千石粮食安排了一条极为合适的处理方案,赞道:“还是陈大人有法子,那明日下官派人去梁员外家拉走这批粮食,并让他签个捐献的契书,说明清楚这笔粮食最终的去向。”
陈云州笑道:“郑大人做事妥帖,此事有劳你了。”
***
梁员外也是个干脆人,一旦下了决定,哪怕心在滴血,他还是痛痛快快地签订了契书,捐赠千石粮食暂借给百姓做种子,秋收后这笔粮食连本带息由官府收回,用作修路的资金。
有了这笔粮,官府立即通知各村的村民进城领种子。
于是庐阳县城热闹了起来,大街上都是赶着牛车、推着小推车、挑着箩筐的百姓,络绎不绝,一个个空手而来,满载而归。
粮食是直接从梁家的仓库中发的。
冉奎四人得知这个消息后,开始还以为梁员外背叛了他们将粮食低价卖给了官府,结果却听说,他把粮白送给了官府,四个人震惊得话都讲不出来,更别提去找梁员外兴师问罪了。
陈员外丧气地说:“他这么搞,咱们的粮食更卖不出去了,他图什么啊?”
张员外气得直磨牙:“好个梁员外,昨天还说得好好的,大家一条心,统一六十五文卖粮,结果他倒
好,直接将大批的粮食送人。”
邹员外没吭声。其实他们几个都没底气去质问梁员外,昨天分开后,大家都想出各种法子卖粮,降价就是手段,现在他们都降到了五十多文一斗。
冉奎气得重重一拍桌子:“这个梁员外,坑死我们了。以后老子再也不信他了。”
陈员外叹了口气:“如今大街上都对梁员外赞不绝口,要不,咱们也捐赠点粮食给官府?”
梁员外是他们中最聪明的,陈员外脑子没那么灵活,但也知道跟着梁员外走应该错不了。
冉奎这个死抠门连粪坑里的一枚铜钱都要捡,你让他给官府送粮,那不等于剜他的心吗?他怒瞪着陈员外:“你能送多少?送个几十石,人家县太爷能看得上吗?送个几百几千石,你不心疼?”
这倒是,送个几十百来石还行。
要是像梁员外那样一口气送出千石,他们是真舍不得。
陈员外被怼得无话可说,讪讪地闭上了嘴。
冉奎见无人再说话,一句话定了调:“他不卖,咱们慢慢卖就是,人总是要吃饭的,大不了咱们卖便宜点,总是能收回一点本。”
话是这么说,但大家都担心自己的粮食卖不出去,回去后又开始了新一轮的降价。
这让庆川来的商贾都傻了眼,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庐阳的粮价已经降到了五十文一斗,比庆川都还低,而且还有人白送,这让他们怎么做买卖?
夏喜民听到这个消息后,挑了挑眉:“白送千石?被人捷足先登了,咱们这点粮突然就拿不出手了啊。”
随行的唐管事笑道:“老爷说笑了,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老爷大老远亲自押送这批粮食过来,送给陈大人,陈大人必会领您这份情。”
但夏喜民可不喜欢当第二,被人压下去。
他要做就要做最好。
毕竟有了最好的那个,谁还能看到第二呢?
他豪气地对唐管事说:“派人去统计一下,咱们庆川这两天来的商贾都带了多少粮,统计完以后,一百文钱一斗,我们夏家全部给他们收了。”
唐管事拱手道:“是。他们能碰上老爷,真是他们的福气。”
若非老爷出手,这些商贾恐怕是要将裤子都赔光了。
不一会儿,他便将统计好的数据报给了夏喜民:“老爷,总共有两千二百石,加上咱们自己带来的一千二百石,一共是千四百石粮食。”
“就这点?”夏喜民相当不满意,这跟第二没差多少。
唐管事笑着说:“小的就知道老爷会嫌少,已经派人在城门口守着,若还有咱们庆川的商贾运粮过来,一并拿下。”
夏喜民非常满意:“做得不错。”
到了下午,夏喜民凑够了五千石粮食,他觉得差不多了,起身带着唐管事去了县衙。
陈云州正在摆弄镜子,听说夏喜民来了,有些意外:“挺快的嘛,请他进来,让郑大人也过来,听听他说些什么。”
很快,夏喜民就到了。
陈云州打量了他一番。这人长着一张儒雅的脸,气度沉稳,若非知道他是个商人,陈云州会以为他是个读书人,他身上有种文人的气质。
“在下夏喜民见过陈大人,郑大人。”
陈云州笑着说:“夏员外请坐。”
落座后,夏喜民稍微寒暄了两句便道明了来意:“在下今日来衙门,是想捐献五千石粮食给贵县。”
陈云州和郑深对视一眼,眼底都有着浓浓的不解。
咋回事?这几天财神爷也光顾得太频繁了吧。
梁员外捐赠粮食还可以理解,可这夏喜民为何要这么做?
非亲非故的,而且他只带了一百辆车过来,根本没有五千石粮食,那其他的粮食只能是买来的。
陈云州讶异地望着夏喜民:“夏员外将庆川商人的粮都买了?”
夏喜民送粮食肯定是想跟官府交好,那就不可能去买冉奎他们的粮食。
夏喜民拱手道:“陈大人真是料事如神,没错。在下本想给大人送些粮食,无奈时间太仓促,带来的不多,正好他们带的粮食卖不出去,我便以一百文钱每斗的价格给他们买了,也好让他们回去对家里有个交代。”
陈云州有些明白夏喜民为何在庆川名声那么好,有那么大的影响力了。
这人做事确实大气妥帖,将这些小商人的处境都考虑到了。这些商贾本以为这次要亏得血本无归了,现在被夏喜民以一百文的价格收购了他们手里的粮食,回去他们即便是亏也亏不了多少,不会动了筋骨。那以后还不得对夏喜民感恩戴德。
但这可不是小钱,五千石粮食,夏喜民应该花了五千贯左右。
陈云州笑道:“夏员外仁义,只是无功不受禄,你的心意我们领了,但粮食不能收。”
夏喜民叹了口气:“这笔粮食陈大人受得起。在下听闻庐阳县粮价居高不下,便派了人打听,发现买粮造势的是大人手下的柯九等人,便猜到了一二。在下带这些粮食本就是打算送给大人的,即便没有在下,大人也能轻松解决庐阳的粮食危机,我这只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还请大人莫要嫌弃。”
他先说了自
己原本的打算,然后又道:“十年前,在下一友人去世,临终前托付我照顾其遗孤,谁料五年前我那侄女出门踏青却不见了踪影,知府衙门派出几百人寻了天夜都没找到。这五年来,在下一直在派人寻找她的踪迹,始终没找到人,直到大人破获了富泉庄园的案子,在下才知道了她的去向。”
“在下没保护好她,有负友人之托,多亏大人破获此案,帮我那可怜的侄女报了仇。这些粮食是答谢,请大人切莫推辞。”
陈云州恍然大悟,他就说嘛,天上怎么可能掉馅饼。
这个夏喜民倒是个重情重义的汉子。
陈云州有些钦佩他的为人,说道:“既如此,那就多谢夏员外了。这笔厚礼,在下收了,但不能白收,就当是我买的,至于钱……用这一物抵如何?夏员外看看这东西能卖多少钱。”
陈云州将一面巴掌大的小镜子递给了夏喜民。
这面镜子镶嵌在一块木盒中,背面贴了一张黑色的纸,这样既能固定住黑纸,又能固定住镜子,以防镜子不小心磕碰或是摔地上碎裂了。
作为一名老道的商人,夏喜民接过镜子看了一眼便意识到了这里面蕴含的巨大商机:“这是何物?从何而来?还有吗?”
陈云州笑着说:“我们庐阳自己做的,叫玻璃镜子,目前数量很少,但过阵子会增加产量。”
夏喜民是个聪明人,合上镜子说:“此物甚好,大人原是打算将这镜子卖给庆川商人的吧,让他们不至于亏本跑一趟,倒是我坏了大人的好事。”
陈云州确实有这个打算。
玻璃镜子现在还是个稀罕物,价格自然是不低,庐阳太小了,而且百姓很穷,多少人连种子都没有,就更别提买镜子了。
所以他本是打算将镜子推广给这批粮食商人。
这些商人拿回去,转手卖了就能挣钱,既能弥补一些他们的损失,又能快速将玻璃镜子推广开来,引得更多的商贾到庐阳买镜子,一举两得。
只是没想到半路杀出个夏喜民。
不过夏喜民为人仗义大气,品行很不错,而且其实力雄厚,远超那些小商家。
陈云州笑着承认:“坏事倒谈不上,能跟夏员外合作更好。”
夏喜民摩挲着光滑的镜面,少许竖起食指:“若只有一个在下能卖出成千上万贯钱。但若能大量生产,十贯钱一个,在下可将镜子卖的富庶的京城、江南地区。”
镜子小易携带,而且镶嵌在木盒中之后,也不容易碎裂。这样一来,运输成本低了许多,一辆马车就可拉几千上万个镜子,利润更高。
这个价格陈云州非常满意,微笑道:“那我们庐阳镜子就交给夏员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