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你将冉奎他们给打了?”郑深从外面回来就问。

现在这事大街上可是传得沸沸扬扬, 郑深一路可没少听。

陈云州点头:“嗯,给了他们一点教训。”

打得皮开肉绽, 不躺个半月下不来床还只是一点小小的教训?

郑深感觉陈云州真是越来越幽默了,他说:“这几人公然在衙门口行贿,不怀好意,该打。不过冉奎这人在风评很不好,睚眦必报,只怕以后要记恨上你了。”

陈云州浑不在意:“记恨又如何?”

今天这顿打师出有名,便是告到上面, 上面也要夸他一句清正廉明。况且冉奎不过一小小商贾,能奈他何?

郑深轻笑着说:“冉奎这人确实不足为惧, 但听说他家在庆川有门远房亲戚, 跟官府那边关系很密切。虽说咱们认识杨大人, 但也要提防他们使绊子。”

正所谓虱子多了不痒, 债多了不愁, 陈云州连齐项明这个地头蛇都得罪了, 又何惧再得罪一冉家远房亲戚。

不过郑深说得也有道理,凡事小心总不为错,陈云州吩咐柯九:“找个人帮忙盯着冉家。”

随后他又向郑深问起了招工的近况。

郑深说:“今日一共筛选出了三十五人, 已派人去调查他们的情况是否属实, 若没问题即可与其正式签订卖身契。”

三日后, 查出一人有小偷小摸的恶习,还有一人嗜赌如命, 有点钱便去赌坊败了,都不可用。

将这两人剔除后,郑深以陈云州的名义跟余下的三十三人签订了卖身契,然后将他们送去了百草坡。

这些人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建房子。

百草坡附近没有砖瓦窑, 而且砖瓦的成本也极高,为了省钱建的是泥坯房,墙壁是用泥土混合着剪成一两寸长的稻草加水拌匀,定型,捶打夯实,再垒砌上去,最后再将墙面平整好即可。

至于房顶,一般先用一根粗壮笔直的树干做横梁,再用稍微细一些的树干沿着横梁两侧,搭成一个个小格子,最后再在上面铺上稻草麦秆即可。

泥土、树木、稻草都可就地取材,主要还是费人工。

建了半月,陈云州去看时,发现工坊已经快完工了,接下来是这三十三人连同刘家父子的宿舍,最后是付艳她们的房子,估计还要建一个月左右。

人还是少了点,或者说纯手工劳动,既辛苦效率又慢,而且泥坯房质量也一般般,等攒了银子,将路修好了,还是要建个砖窑、瓦窑。

相较于建房的缓慢进度,红薯藤就跟吃了催生素一样,一天一个样,现在已经长到陈云州膝盖那么高了,可以剪下来插种。

红薯太少,即便多次插种,顶多也只能种个两三亩地,剩下的还是要种水稻、大豆等作物。

陈云州看了自己五万多的拥护值,兑了五斤玉米种子,五斤土豆种子,一斤西红柿、辣椒种子,又花了四百拥护值兑换了相应的种植手册,一并交给了付艳和马小云她们。

拥护值一下子又只剩了几千点,好在几个月后可以吃到煮玉米,薯条土豆丝,西红柿炒蛋,辣椒炒肉,这么一想拥护值还花得挺值。

今年多留种,明年这些作物就不会缺种子了。

那货架第一层对陈云州就没多大意义了。

他问小助手:【还不能开启第二层货架吗?】

照理来说,他花了不少拥护值了,也该开启第二层了。

小助手说:【宿主,要开启第二层货架,需要有十万拥护值,解锁第一层所有物品。】

陈云州……

【你直接说再攒十一万拥护值得了。你可真是个无底洞,吞拥护值小能手。】

小助手:【宿主,货架第二层的东西绝对物有所值哦。】

陈云州竟听出了浓浓的诱惑意味。

但诱惑他也没用,庐阳县就这么点人,他已经零零总总攒了十来万拥护值,再增长的空间不是很大,短期内很难凑够十一万拥护值。

这要是在现代就好了,上个热搜,几十万几百万拥护值不就有了?

可惜只能想想。陈云州关掉了系统,打道回府。

马车到了城门口,赶车的柯九被人认了出来,紧接着一个拄着拐杖的富态老翁颤颤巍巍地窜了出来,拦在马车前,激动地说:“车中可是青天大老爷?草民求见大老爷……”

随后一个二三十岁的男人上前扶着老人,恭敬地说:“官爷,陈大人可在?草民父子先前去县衙求见大人,听说大人出城了,草民父子便一直守在这。恳求差爷通报一声。”

陈云州听到动静掀开车帘:“有事?”

这对父子看到他立马跪了下来。

老汉激动地说:“陈大人,都说您是青天大老爷,求求您,为小女做主,小女死得冤啊。”

出人命了!

陈云州看了一眼围拢过来的百姓,说:“具体什么情况?为何不在衙门报官?”

老汉抹了一把眼泪:“回大人,小女昨日突然离奇死亡,那郭家坝的人非说是邪祟上身,未免殃及他们村子,他们今夜就要将小女火葬了。草民不肯,这才特意来求大人您给小女做主!”

邪祟上身?陈云州可不相信这种说辞。

昨天死,今天就下葬,还是火葬,未免太仓促了。

陈云州看了一眼天色,说道:“老汉,你上马车,让你儿子拿本官的令牌去衙门,就说是本官让江平带一队人到郭家坝。”

见陈云州愿意管这事,老汉激动得热泪盈眶,连磕了好几个响头:“谢谢青天大老爷,谢谢青天大老爷。”

“起来,上车。”天色不早了,陈云州催促。

老汉的儿子连忙将他扶到马车上,然后接了令牌直奔衙门。

柯九则掉转马车,往郭家坝的方向而去。

路上,陈云州向老汉了解了一下情况。老汉姓庄,死的是他的二女儿,今年二十八岁,十一年前嫁到了郭家坝。

正月的时候,庄二姑娘还带着丈夫孩子回娘家给父母拜年,那时候都还好好的,这只过了两个月,人就突然死了,白发人送黑发人,庄老汉老两口非常伤心,庄家阿婆直接气病了。

庄老汉带着两个儿子和几个侄子前去郭家坝,想要弄清楚闺女的死因,谁料对方一口咬定庄二姑娘是撞邪而死,还说什么不吉利,未免给村子里招来灾祸,需得尽快火葬。

庄老汉自然是不依的,就留了大儿子和几个侄子在郭家坝拦着郭家人,自己则带着小儿子进城找陈云州报官。

陈云州点头:“他们说是邪祟上身,可有依据?还有,庄二姑娘到底是怎么死的?”

庄老汉抬起皱巴巴的手擦了擦眼泪:“听说前天晚上,郭家坝的人看到半夜有红影在村子里飘过,还有人听到过女人哀泣的哭声,然后第二天便看到了小女摔死了在祠堂旁边的那口枯井中。郭家坝这个枯井非常邪门,曾死了好几个人。后来他们村子里的人便用大石头将井口给封了起来。但去年大旱,到处都缺水,为了找水,他们又将这口井上的石头给挪开了。”

仅凭这个就判断庄二姑娘是邪祟上身死的,也未免太草率了。

更何况陈云州上辈子没少看过这样的案子,什么邪祟,只怕是有人在背后装神弄鬼,假借鬼神之名行不法之事,以脱逃律法的惩罚。

所以这话他是一个字都不信的。但庄老汉也是道听途说,从他这里再问估计也问不出太多的东西,好在郭家坝要到了。

只是快到村口时,他们便看到几十号精壮男子手持棍棒、锄头对峙,双方剑拔弩张,看样子随时都可能要打起来。

庄老汉见状急了,马车一停,他就拄着拐杖急匆匆地爬下去:“大牛,大牛……”

庄大牛听到父亲的声音,回过头见只有他一人,不远处还有一辆马车,完全不见衙役们的踪影,不禁有些失望。

“爹,他们现在就要将二妹烧了。”

庄老汉目眦欲裂,踉踉跄跄地跑了过去:“郭老头,你敢!”

郭家坝的村长也是郭家的族长,黑着脸说:“庄老四,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庄氏是我们郭家的人,她死了我们想怎么安葬就怎么安葬,以后入的也是我们郭家的祖坟,享的也是我们郭家后人的香火,你莫要在这胡乱纠缠,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

好霸道!

陈云州慢悠悠地走过去:“庄老四这个亲爹管不了,那我呢?”

郭家族长抬头,看陈云州看起来不过二十岁上下的小伙子,长得又是一副讨人厌的小白脸模样,压根儿就没把他当回事,冷哼道:“小子,我劝你莫多管闲事,否则棍棒无眼,打到你可别怨我们……”

“族长,别,别说了!”后头有个人扯了扯郭族长。

郭族长不满地瞥了他一眼:“东子,你爹就是这么教你的?没规没矩的,长辈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儿吗?”

那叫东子的年轻人都快哭了出来,小声说:“族长,那……那是县太爷……”

“什么?”郭族长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

左后方又一个小青年说:“族长,那……那就县衙的陈大人。前段时间小的在衙门外见过,错不了。”

扑通一声,郭族长惶恐不安地跪在了地上,连忙磕头求饶:“草民见过陈大人,草民有眼不识泰山,没认出大人,请大人原谅。”

其他郭家人也都没了先前嚣张的气焰,一个个跪下磕头。

大牛傻眼了,他还以为他爹空手而归的,没想到竟真的把陈大人给请过来了。他也赶紧带着庄家的人跪下,激动地说:“草民见过陈大人,求大人为草民的妹子做主。”

刹那间,地上乌压压地跪了一群人。

陈云州抬手:“都起来,郭族长、庄氏婆家的人,还有庄家人留下,其他的人都回去。庄氏之死,衙门要彻查,在查清楚之前,不得随意安葬,更不得火葬,若有人敢违抗,私下毁了庄氏的尸体,官府将视其为杀害庄氏的凶手。”

郭家人傻眼了,都望向族长。

郭族长站起来,拱手说:“大人有所不知,这庄氏之死纯属意外。她已死两日,如今天气变暖,总不能一直放着,会发臭腐烂的。”

陈云州背着手说:“等仵作验完尸,查明案情的真相后,自会允许尔等将她的尸体下葬。这才春日,多放一两日又何妨?”

郭族长犹不死心:

“陈大人,庄氏之死牵涉不祥。若是不尽快安葬,恐会再生事端。”

“什么不祥?那口井?”陈云州冷淡地问。

郭族长点头:“大人,自六十年前我们郭氏族中一女子身穿红衣半夜在井边唱歌跳下去后,那井里便接二连三地死人,都是身穿红衣的女人,直到二十年前将井口给封住后,这事才没发生过。哪知去年将井口的石头挪开,这才过去半年,又有人死了。肯定是那死在井中的冤魂找替死鬼。”

什么封建迷信,陈云州皱眉:“带我去井边看看。”

郭族长见陈云州坚持,只得将他带到了井边。

这口井就郭家祠堂不远处,有好几百年了,井口边缘长满了青苔非常滑。井口呈圆形,大概有脚盆那么大,边缘砌了一圈碎石,往下一探,粗略估计有三四丈深,没有水。

“既然没水,为何不将这口井填了?”陈云州问。

郭族长苦笑着说:“有风水先生看过,说祠堂外面这口井有利于我们郭家的风水,所以一直都没填。本来都二十年没事了,很多人都忘了这口井的邪门,谁知道这才半年又死了人。”

陈云州绕着井口转了一圈,然后问道:“谁第一个发现庄氏死在里面?哪些人将她打捞上来的?”

人群中走出一女三男。

妇女四十来岁左右,都叫她桂花婶。

她说:“大人,是民妇第一个发现庄氏。前天半夜,民妇隐约听到女人的歌声,早上起来就想起了以前郭家坝的传闻,正好民妇家就住在这旁边,民妇就走过来看了一眼,哪知井里还真有一个人。”

陈云州说:“那仔细说说发现庄氏时的情况。”

桂花婶心有余悸的样子,眼神里还残存着惊恐之色:“当时她面朝下,露出一节雪白的脖子,还有一圈白色的领子。当时早上,太阳还没出来,光线不好,红色的衣服不好辨认,草民起初都没认出来,仔细看了好一会儿才发现下面是个人,当然民妇就吓得腿软,坐在了井边大喊起来。”

旁边的男子接话:“当时小人刚起床,还院子里喂鸡,听到桂花婶的叫喊声连忙跑了过来,他们俩随后也过来了,商量后,由最瘦的我下井里面,将庄氏吊在箩筐中提了起来。然后我们就去通知了她家里人,还有族长。”

陈云州点头:“你们发现庄氏是什么情况?”

男子想了一下:“草民下到井里,摸着她浑身都冷冰冰的,草民吓傻了,脑子里都是空白的,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将她挪进箩筐的,等从井底上来后草民才敢看她。那时候她皮肤很白,额头上有个大窟窿,血淋淋的,非常吓人。”

另外两名男子也证实了这点:“对,当时她的样子非常吓人,披散着头发,脸上糊满了血,我们都差点没认出她。”

询问完这几人,陈云州扫了四周一圈,问道:“庄氏的婆家人呢?”

郭族长说:“庄氏的公婆前几年去世了。他们家有两兄弟,半年前,她丈夫和小叔子去外面做买卖,路上遇到劫匪,小叔子发生意外去世了,现在家中有她和丈夫,还有弟妹罗氏和五个孩子,但孩子们都还小,最大的也只有九岁,如今家里出了这种事,郭大强和罗氏都在家料理庄氏的后事。”

陈云州点了几个看起来挺机灵,而且总是用星星眼偷瞄他的几个小伙子,又点了庄大牛:“你们在这守着这口井,不要让任何人靠近,一会儿衙门的官差会过来探查。”

说罢,他对郭族长说:“带我去郭大强家看看。”

父母去世后,郭大强兄弟俩分了家,但两家的院子紧挨着,就一墙之隔。郭族长边走边跟陈云州解释:“这就是郭大强家,再过去便是那郭老二家。这家人也是不走运,爹妈先后走了,没过两年,郭小强又死了,这下又轮到了庄氏。大家都说他们家肯定是撞邪了。”

附近的百姓纷纷点头赞同,郭大强家这运气也太差了。

陈云州不置可否,推门进去便看到几个孩子穿着白色的孝衣,跪在庄氏的灵前,一边哭一边抹眼泪。

同样孝服的郭大强听到声音回头,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到庄老汉,立即上前跪在庄老汉的面前:“爹,是小婿对不起您,爹,您打我吧……”

庄老汉提起拐杖,却迟迟没落下,最后他甩开了郭大强的手,指着他:“过年那会儿她都还是好好的,就两个月,我好好的闺女就没了,你,你怎么照顾她的……”

郭大强抬手捶打自己的胸口:“爹,都是我的错,怪我。这段时间,二妮的精神变得有些恍惚,有时候还一个人自言自语的,小婿太忙了都没将这事也没太在意,要是早知道是这情况……小婿一定去请黄岭观的师傅来帮她驱驱邪,也不会发生这种事,都是小婿……”

陈云州没耐心听他这些翻来覆去的车轱辘话,出口打断他:“前天晚上你在哪儿,可有人证?”

“你,你是?”郭大强这才发现陈云州这个生面孔,他疑惑地看着陈云州。

郭族长立即说:“这是县衙的陈大人,来查庄氏案子的,你如实回答陈大人的话即可。”

郭大强点了点头说:“回陈大人,前阵子我妹婿家建房子,前天晚上忙得比较晚,我就留在他

们家歇下了。第二天,还是听村里人找来,我才知道二妮出事的,我妹婿一家,还有族长他们都可作证。”

郭族长点头确认这事:“对,是在大强他妹婿家找到他的。”

“你妹婿家离这儿多远?”陈云州又问。

郭大强说:“大概七八里地吧。”

陈云州点头:“那你最后一次见庄氏是什么时候?她当时有什么异常吗?”

郭大强闭上了眼睛,声音嘶哑:“前天早晨,小人去妹婿家,她当时身体不舒服,让小人将三个孩子送去隔壁弟妹家,托弟妹帮忙照顾。临走时,小的还请弟妹帮忙照看二妮。”

陈云州挑眉:“这么说,最后一次见过庄氏的不是你,而是你的弟妹罗氏?”

郭大强想了想说:“应该是。”

陈云州对郭族长说:“去把罗氏带过来。”

郭族长讪讪地笑了笑,指着跪在灵堂前一穿着白色孝服的女子说:“那就是罗氏。”

“罗氏,你过来,大人问你话。”

罗氏赶紧站了起来,她长得非常瘦,个子也很矮,难怪刚才她跪在那,陈云州直接将她当成了庄氏的子侄辈。

她局促地走到陈云州面前,两只眼睛哭得肿成了一条线,声音也是哑的:“民妇见过陈大人。”

陈云州道:“你说说,最后一次庄氏是什么时候?”

罗氏仔细回忆了一会儿说:“是前天傍晚,她一天都没出门,民妇给她送饭过去,她没开门,只说要休息,民妇只得走了。当时隔壁的春婶子看到了,还跟民妇说了两句话。”

被点名的春婶点头:“对,民妇看到罗氏端着饭菜隔着门口轻声细语地跟庄氏说话,但庄氏说身体不舒服,没胃口,不想吃,罗氏只好将饭菜端了回去。”

陈云州点了点头,又问:“庄氏前段时间有很多反常的举止吗?”

好几个妇人点头:“对,她做针线活都心不在焉的。咱们几个一次做鞋子,她还扎了手。”

“还有一次,我们去河边洗衣服,庄氏不知在想什么,衣服都飘老远了她都没发现。”

“问她,她怎么都不肯说。”

……

好些人都举出了例子,证明出事前,庄氏就有很多不对劲儿的地方,作证了族长和郭大强的说辞。

陈云州感觉这里面可能有内情,追问道:“那你们记得她是何时出现这种反常情况的吗?”

几人都摇头:“具体时间不记得了,就是这阵子,过完年后没多久吧,民妇记得去年底的时候跟她去赶集她都还好好的呢。”

庄老汉也说过年的时候都还好好的。

陈云州将目光投降郭大强:“过完年后,你们家中可发生过什么不同寻常的事吗?”

郭大强轻轻摇头:“回大人,没有,还是跟以前差不多。”

眼看已经问得差不多了,陈云州正打算走就见江平带着人过来。

陈云州立即吩咐他:“江平,开棺验尸。柯九,你两个人去井底,仔细搜查一遍。”

“是,大人。”两人立即带着人行动。

江平命人开了棺材,将庄氏抬了出来。

庄氏浑身上下已经清理过了,脸上的血污也已经擦干净,换上了一身靛蓝色的寿衣,只是额头上那块血淋淋的伤疤看起来非常吓人。

有些胆小的妇人和孩子都忍不住捂住了脸,发出吸气声。

江平蹲下身,先是观察了一番庄氏额头上的那个恐怖的窟窿,然后从工具箱里拿出一个小镊子,轻轻拨开庄氏的眼皮子观察,随后又观察了其口鼻以及死者的脖颈手臂手掌等。

一刻钟后,他放下了镊子,说:“大人,小的有了发现。”

陈云州精神一振:“说。”

江平道:“根据小的初步判断,庄氏并非是死于额头上的这处撞伤,而是窒息而亡。”

四周的百姓听到这话都倒吸了一口凉气,捂住嘴不敢置信地看着地上的庄氏。

郭大强惊讶地瞪大眼睛,嘴唇哆嗦:“大人,这么说二妮不是掉落进井里撞死的?是……有人谋害了她吗?为什么?她一向与人为善,从不曾跟人结过仇,到底,到底是谁要害她?”

郭族长也没料到是这个结果,震惊地看着陈云州:“陈大人,这……会不会弄错了?这人都死了,她身上除了额头上的这处伤口,也没其他的伤,怎么就是窒……窒息死的呢?”

陈云州没有说话。

江平解释:“庄氏额头上的伤是死后造成的。生前受到这种撞伤,会有大量血液流出,呈喷溅状,创口内会有凝血块形成。”

“咱们发现庄氏时,她脸上都是血啊。”

“对啊,好多血,把她的脸都糊住了。”

……

江平摇头:“那不是这个伤口流出的血,庄氏额头这处伤口中并无凝血块,而且创口泛白,四周的皮肤没有收缩的痕迹,意味着这伤是死后造成。此外庄氏眼结膜点状出血、面色发绀、瞳孔散大……这些都是窒息而亡的特征。”

“没错。”柯九出现证实了江平的判断,“大人,小的们刚才在井下仔细搜查了一遍,并没有发现大量的血迹,石壁上只有一块比拇指大一点

点的血迹。若庄氏是因为坠入枯井中,撞到头部失血过多而死,井底和石壁上应该会有很多血。”

江平讲的话比较深奥,柯九这番话浅显易懂多了。

郭家坝的人顿时明白是怎么回事,一个个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就连郭族长也难以置信地自言自语:“怎么会呢?怎么会呢?咱们郭家坝一向平和,村子里的人都沾亲带故,都是自家人。”

陈云州讥诮地勾了勾唇,郭族长可真会自欺欺人,那口井的传说,几十年前死的那几个红衣女子呢?这命案还少吗?

他没搭理备受打击的郭族长,问柯九:“还有什么发现吗?”

柯九呈上一块红色的布料,还有一段白色的丝线:“这些都是在井中发现的。”

陈云州点头,问呆愣的郭大强:“庄氏死前穿的衣服呢?”

郭大强看向郭族长。

郭族长叹了口气:“陈大人,红衣,尤其是年轻女子死的时候穿的红衣在咱们村里被视为不祥,小的让人烧了。”

这个迷信碍事的郭族长。

陈云州皱了皱眉,现在庄氏死前的衣物烧毁了,单凭这些白色的没有任何特征的丝线想要找到线索谈何容易?在场哪家没几件白色的衣服?

“大人!”江平的轻呼打断了陈云州的思索。

陈云州抬头看了眼江平意识到他有话要说,旋即提步出门,并示意江平跟上。

到了空旷的院子里,陈云州蹙眉问道:“你还有其他发现?不方便在人前说?”

江平点头:“大人,庄氏已坏了三个月左右的身孕,小腹微凸,还不明显。”

陈云州一怔,这倒是个新线索。

可庄老汉、郭族长、郭大强和罗氏这些人,没有一人提起过这个情况,村民们议论的时候也没人说过。那只有一个可能,所有人都不知道庄氏怀孕了。

这不正常,庄氏都已经生过三个孩子了。

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妇女,她的月事两三个月不来,小腹微凸,她不可能不知道自己怀孕了。但她为何没跟家里人说这件事?

陈云州点了点头:“回去吧。”

重新回到灵堂前,陈云州让衙役们遣散了不相干的村民,只留了庄家、郭大强一家还有郭族长,然后说道:“庄氏怀孕了,你们知道吗?”

闻言,郭大强眼泪腾地滚了下来,眼睛红得快滴出血来。他死死咬住下唇,力气大得将嘴皮都咬破了,他似乎也毫无知觉。

庄老汉一听女儿竟是一尸两命,差点晕厥过去。

他瘫坐在地上,不停地捶打着自己的胸口:“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要让我的二妮受这种罪……陈大人,求求您,一定要查出杀害我二妮的凶手,求求您……”

柯九连忙将他扶了起来:“庄老汉,不用你说,我家大人也会彻查此案的,你起来吧,别跪了。”

庄家兄弟也红了眼,一左一右搀扶起庄老汉。

郭族长也是一脸震惊,然后眼神闪了闪,垂下头没有说话。

陈云州将所有人的反应收入眼底。

他看了一眼灰蒙蒙的天色,说道:“庄氏系被人谋杀,她的尸体官府要带回去做进一步的检验。今天就到这里,若你们有什么新的线索,可随时告知官府。”

丢下这番话,陈云州便带着柯九一行出了村子。

回去的路上,陈云州问柯九:“你在村子里打听到了什么?”

柯九挠了挠头:“大人,村子里都说庄氏脾气很好,性情温婉,郭大强老实憨厚,做事勤快,谁家有个什么事叫他帮忙,他立马就去了。两口子在村里人缘很好,从未与人结过仇。”

“而且他们两口子成婚之后感情也挺好,住他们隔壁的两户人家都表示从没见过他们两口子红过脸,两口子去哪儿经常都是一块。村里不少小媳妇都羡慕他们两口子,说一家人过成他们这样的真是少见。”

那是什么人要害庄氏?

这人必定是村里人,因为只有村里人才极为了解村中这段红衣女鬼上身索命这套说辞,能借邪祟的名义害死庄氏而不为人知。

他也差点成功了。

若非庄家父兄坚持要追查这事,告到官府,依郭族长的迷信,庄氏之死只会被归为邪祟作怪。

柯九也想到了这点,嘟囔道:“会不会就是那郭族长搞的鬼啊?他左一口邪祟,右一口邪祟的,这人嫌疑大得很。而且庄氏前段时间,怀孕了却不告知丈夫和娘家人,每天还心事重重的,会不会……她这孩子有什么问题啊!”

陈云州看他。

柯九连忙说:“大人,小的没说庄氏跟人通奸,小的……您说会不会是有人欺负了庄氏,才有了这个孩子。庄氏跟丈夫感情一向很好,她不敢说,但她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总会被人发现。会不会是那个人为避免他欺负庄氏的事暴露,所以对庄氏痛下杀手?”

陈云州扯了扯嘴角:“柯九可以做神探了。”

柯九讪讪地说:“大人,您就别取笑小人了。”

陈云州说:“你的推测有一定的可能,但有一点不合理。郭大强跟庄氏感情甚好,夫妻俩已经孕育了三个孩子,最小的两岁,说明郭大强有

生育能力,夫妻俩生活和谐,庄氏即便是被人欺负怀了孕,郭大强也未必会知道。”

毕竟这世上又没有基因检测技术。若真有柯九说的这种情况,别说郭大强了,恐怕庄氏都搞不清楚孩子到底是谁的。

“而且男人都重子嗣,若是能让别人给自己养儿子,那就更兴奋了。那他明知庄氏怀了身孕还杀死庄氏的可能性非常小。”

柯九挠了挠头:“大人说的是。那这到底是谁这么狠心,要杀庄氏这么个孕妇?”

陈云州看了一眼完全黑下去的天色:“明日再派人去郭家坝仔细询问一番,兴许有一些细节咱们没发现。另外,明天派人去郭大强的妹婿家,问一问他前晚的踪迹。”

妻子遇害,丈夫往往是第一嫌疑人,郭大强今日的表现虽没什么可疑的地方,但办案是讲证据,还要再次确认他前天的行踪,才能排除的嫌疑。

柯九点头:“是,大人。”

只是第二日上午,柯九几人刚到郭家坝就又听到了一个噩耗。

村子里郭癞子死了,坠落进祠堂不远处的那口枯井中死的,腰背弓着,脸朝下,跟庄氏死的样子一模一样。

这可吓惨了全村的人。

本来都认定庄氏是被人谋杀的,可因为郭癞子的死,村民们又想起了村子里关于这口井的传说,邪祟作怪的传言再度卷土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