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静悄悄的,除了他之外再没有第二个人的存在。

这栋旧楼有着非比寻常的安静,晏栖甚至能在这极安静的氛围中听见自己的呼吸声还有心跳声。

咚咚。

咚咚。

快速且剧烈,为脑海中那个危险至极的猜想而跳动着。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袒露出的那条门缝,身体甚至因为极度的紧张而开始有些缺氧。

他趁着这个时间偷偷上去一趟,应该不会有问题吧?

会有npc发现他吗?

顶楼到底有什么,为什么支线任务是这个,又为什么居民楼里的人都谈之色变,管理员上去前叮嘱他的话也是。

晏栖问过系统,主线任务是离开副本必须完成的,任务失败会被立即抹杀,又或被永远地困在暗无天日的副本里。

支线任务与之相比轻松多了,无法完成的后果最多不过是扣下大量的生命值,却也有着一定风险。

只有活人才能离开副本。

生命值归零的、死掉的人是没有办法离开副本的。它们无法从副本中出来,无法通过那一道至关重要的求生之门。

——它们将被永远困在这无休止的副本里头。

也就是说,在生命值充足的情况下,可以选择不完成支线任务。

这已经是进副本的第三天了,晏栖之所以不着急完成支线任务,便是因为手中握着的底牌。

金色卡牌道具——“爱慕”。

可凡事皆有万一,卡牌道具也不是万能的,若是反扣的生命值超过了卡牌道具能给予他的,他仍然会死。

他不想死掉,更不想被困在副本中。

晏栖攥紧了湿热一片的掌心,咬紧下唇准备放手一搏。

他伸手,葱白似的指尖搭上生锈的铁门,轻轻往外拉开了这扇门。

楼道里一片死寂,只能听见年久失修的铁门被拉开时轻又缓的嘎吱声,如同一曲死亡到来前的交响乐。

晏栖放轻脚步踏上了前往楼顶的台阶。

吧嗒。

声若蚊吟。

晏栖转了个弯,抬脚踏上剩下的半层楼梯。

随着他的缓慢前进,楼顶的景象也渐渐展露出来。正对楼梯口的是一张破败腐朽的红木桌,地面积满灰尘,不知名的蚊虫尸体躺在上头,随处可见随风飘荡的蜘蛛网。

晏栖小心谨慎地抬头,在看清不远处的前方是什么时身形蓦地僵住。

心跳声在此刻猛地加大起来,响得骇人,如同有人拿着一把小锤贴着他的耳畔落下重重一锤,惊得耳膜都开始隐隐作痛。

红木桌上还放着一面铜镜,镜面斑驳,中心位置却依稀能照出人形。

——晏栖对上了镜中自己的眼睛。

他几乎以为他的举动被人发现了,到头来却发现不过是面镜子。

可恐慌和心悸却并没有因此消失。

它们反而扩大了,如同潮水一般涌到晏栖身旁,将他逐渐淹没。

他进退两难,呆站在楼梯中央。

镜子里的人好怪哦。

可是那是他自己。

晏栖在心底低声呢喃道,他为什么觉得镜子里的人在看他,——那是因为他也在看镜子里的人。

耳畔突兀传来系统的提示。

【警告】

【玩家生命值降低】

晏栖悬在空中的脚蓦地顿住,脑海中不停重复着这两句话,无数句话编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蛛网,将他牢牢囚困其中。

他下意识收回了那只脚,慌得几乎握不住扶手,掌心冷汗直流,额上也冒出细密的汗珠。他此刻只有一个想法:现在就逃回楼下,远离这看似只是一层普通的、荒废的楼层。

支线任务可以再找时间做,可急速下降的生命值却没有太多办法升回来。

——可他没机会了。

一道高大的影子自上而下将晏栖笼罩,已经是傍晚,但外头的天还没完全黑,有光从走廊里洒进来。

他眼前骤然一暗。

晏栖僵着身子,目光死死盯着地面的人形阴影,几乎不敢抬头去看。

……是管理员吗?

极度恐慌中,大脑失去思考的能力,茫然地将这句话在心底反复念了几遍,晏栖才呆愣愣地、近乎于条件发射地抬头向上看去。

迎着惨白的天光,他看见四周飞扬的尘埃颗粒,和站在最后一阶楼梯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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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穿着深蓝的制服,身形精瘦有力,透过衣服布料,能够隐约窥见他手臂的肌肉线条。本就苍白的皮肤在光下显得愈发没有血色,如同冬季降临时,灰暗天幕落下的、纷纷扬扬的大雪。

寒冷、灰白,象征着死亡与衰败。

晏栖从这白到近乎石膏像的肌肤中看见了男人的眼睛。

淡蓝的眸显得格外沉静,自上而下低头望过来,里头干净得挂不住丝毫情绪,只有一片通透的默然。

这样的眼神,是生气了吗?

还是触犯到了npc的禁忌,他准备杀掉他?

他的小身板能扛住多少伤害呢?npc打算怎么杀死他?是用那双宽大的手掌掐死他吗?还是将他从楼上扔下去?又或是用刀戳开他的血肉,将他折磨至死?

晏栖脑海中翻来覆去闪现出npc残暴的模样,想到自己可能会死在这,他再也忍不住情绪的决堤,不受控制地往后退了一步。

眼泪正是在此时夺眶而出的。

面上一片湿润,大颗大颗的泪珍珠一样往下流淌,飞快打湿了衣领。即将到来的暴风雨已经隐隐有了预兆,天光格外强烈与苍白,在这光下,小漂亮的面庞暴露无遗。

漂亮的眼睛哭得通红,瞳仁像水洗过的葡萄一般,干净透亮。他面上满是恐惧与害怕,懵懂又慌张,像初生的小动物在毛发尚且柔软时意外闯进了外面这个险状环生的世界,哆嗦着、害怕着,只能委屈地用柔软的长尾巴将自己埋进去,自欺欺人地不敢抬头。

通红的眼,雪白的肤。

两种极致的色彩在这张极昳丽的面庞上碰撞,如同一件艺术品般。

眼尾的红由血色氤氲开,几乎是可以被称作艳丽绮姝的。

肌肤的雪白又像新雪,这种白同管理员的白是全然不同的,一个透着死气与灰败,几乎无法从中找到一点生机。而晏栖的白却是莹润的,如同珍珠一般丰盈润满的乳白,柔软、干净,透着勃勃生机。

现下这颗珍珠上却布满了水痕。

楼梯间的死寂由此被打破。

管理员面色一变,快步走向晏栖。

害怕的晏栖踉跄着一退再退,细瘦的肩膀最终抵上楼梯转角处的墙壁,颇为用力地撞了上去,疼得他漂亮的脸皱在一起,轻而小声地“嘶”了一下,继而不安地盯着管理员。

真是可怜。

被撞到了都不敢疼出声。

晏栖心里忍不住想,他这么怕疼,死亡可比现在疼多了,到那时他能接受得了吗?

他光是想想就忍不住又哭了,眼眶里盈满泪珠,委屈巴巴地看着面前步步逼近的管理员,怕得想开口求饶。

没出息的小漂亮嗫嚅着轻声道:“对不起……”

“疼吗?”

两道声音同时在楼道里响起。

哭得停不下来的晏栖一顿,下意识抬眼望去。

这一看,登时便看到了他在恐慌之下忽略的许多细节。

管理员面色焦急,似乎是想伸手来碰他,却又停在了空中,纠结犹豫得不行。

两两对望,男人面上浮出担忧,像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惹得主人不高兴的狗狗,小心翼翼地询问道:“别哭……怎么会哭,是我上去太久了吗?”

“别哭,我找到你的猫了,我把它抱来了。”

他献宝似的从怀里举出一只猫。

被塞了满怀猫的晏栖一顿,忍不住在心底发出了一声小小的疑问:【系统先生,他怎么看起来一点都不生气呀?他是不是打算先假装安慰我,趁我不备再杀掉我……】

系统沉默。

明明准备偷上楼顶的人是晏栖,紧张慌乱的却是管理员。

他的手虚空碰了下晏栖的肩膀,忍不住道:“是撞疼了吗?”

晏栖含着满眼雾蒙蒙的水光抬头,唇上留着两个紧张之下咬出的齿痕,神情委屈又茫然,从任人拿捏的白面团子变成了任人欺负的粉面团子。

管理员的目光轻轻顿住。

他愣了很久才僵硬地收回目光,像是从一场幻梦中苏醒,神情都带着怔松,“……肩膀疼吗?”

晏栖的手搭上被撞的那边肩膀,细长的指尖捏住衣领往下扯了扯,侧头想去看肩膀。

管理员的身子骤然僵硬,本能想移开目光,但却控制不住地抬眼看去。

被撞到的地方在后背,晏栖多费劲都看不见,可站在他身侧的人却能看得一清二楚。

锁骨连接着的肩头圆润削薄,透着淡淡的粉,目光顺着一大片雪白细腻的肌肤往下

看,肩胛骨在薄薄的皮肉下凸起,透着难言的性感,如同振翅的蝴蝶般,脆弱又纤细,好像被风轻轻吹到便会承受不住地散开。

甚至可以想象到,宽大有力的掌心覆上这薄弱的肩头时,掌下传来的触感是怎样的。

小漂亮费力地掰着肩膀,搭在自己肩头的手毫不客气地用着力,软腻的肌肤被他按压得凹进去几个小窝。

肩膀处娇嫩的肌肤被撞红了一片,氤氲开的血色刺目极了。

……也暧昧极了。

这件衣服的衣领实在宽大,两人间的距离倘若再近一些,便能轻易透过衣领的缝隙,看见更往下的内容。

看不见后背,晏栖有些着急,【系统先生,能拜托你帮我看看我撞到哪里了吗?】

系统久久没有出声。

晏栖有些疑惑,据他所知,这样的问题不属于“系统帮助玩家”的范畴,系统为什么会不说话。

他忍不住又唤了两声,得到的仍是沉默。

晏栖想去问管理员,面前的人却像是被刺到了般,如同遮掩什么一般猛然背过身去,身体线条绷得极紧,好像一块石头般。

晏栖更不解了,正要开口,余光瞥见了什么。

——那是管理员泛红的脖颈和耳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