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过后,晏栖硬着头皮找上管家。

那副被诅咒的魔画在被发现时,便被佣人交给管家了,最后是管家让人处理的画。

“你想借画?”

晏栖绷紧身子,违心开口:“嗯……我对那幅画很感兴趣。”

才怪。

他对那幅画一点兴趣都没有,天知道那幅画受到的诅咒是什么。

乌乌,他也不想的,都怪无限系统给他刷的任务。

“不可以吗?”晏栖等了几秒,怀揣忐忑的心情抬头望向管家。

晏栖胆子是真的很小,他此刻眼眶里头都是剔透的泪,将落未落,眼底更是暗含淡淡的委屈,秀气的眉轻轻蹙着。

好像魏仞不答应,他微红着的眼眶里头的泪便会应声而落。

“……”

晏栖虽然怕那幅画,但更怕支线任务无法完成。副本里的危险,他背包里好歹还有些道具可以抵抗,但完不成任务。

那便是真的完蛋了。

管家的默然落入晏栖眼中,他几乎以为自己失败了,在心底打定主意,如果管家不同意借给他,等会他就去找画家借,反正两人在城堡里的权力都差不多,找谁都一样。

“好。”魏仞忽地道。

晏栖一喜,眼睁睁看着管家吩咐人去将画取了过来。

画框被浅色的牛皮纸包裹得严严实实,晏栖硬着头皮接住佣人递过来的画框,隔着厚重的包装,他捏住那截木头做的画框。

陡一入手,便有股寒意顺着指尖窜上他的手臂。

晏栖哆嗦了下,“我可以把外面的包装拆开吗?”

“您随意。”

晏栖望着眼前的管家,恍惚了下,眼前浮现出一幅画面——

那似乎是梦境里的管家。

他没有佩戴眼镜,桀骜的眉眼像一匹不驯的野狼,目光锋利又漠然,扫过来时眸子里好似泛起了狼捕捉猎物时的凶光,有些玩味,又有些漫不经心。

危险又凶恶。

晏栖停住打算离开的脚步,微微侧头。

余光中,魏仞站在原地,身形一半隐没在影子里,一半暴露在烛光下。他自平光镜片后遥遥看过来,态度谦恭,笑得那么柔和,倒好像,他真是什么温柔至极的人一般。

——可纪南分明说,管家是仅次于画家的npc。

晏栖脑海里飞速滑过什么,那速度太快,教他没能抓着转瞬即逝的想法。

“您还有什么需求吗?”

魏仞这样问,他似乎很欢欣晏栖来找他,面上浅薄的笑意浸透肌理,骤然浓厚了起来。

“魏管家,你为什么换眼镜了?”心里的疑问争先恐后涌到唇边,最终出口的确实无关紧要的问询。

“原来的因为一些小意外坏掉了,您这么问,”魏仞于镜片后掀起眼皮,“是喜欢我戴原来的眼镜吗?”

晏栖点头又摇头,“我觉得……都很

适合你。”

他犹豫不决着,半点没有察觉管家在朝他靠近。

“——魏管家,你是为什么来到这座古堡当管家的?”

魏仞似乎顿住了。

晏栖耐心等着,有些期待管家说出口的答案,但出乎他意料的,管家微垂眸,轻笑一声,那笑声酥麻极了,带着几分梦境里才有的漫不经心,听上去是那样悦耳。

却又是那样让晏栖迷惘。

“恕我暂时还不能将原因告诉您。”管家摘下平光镜片,拿在手里把玩。

“但早晚您会知道的,我来这里的原因,从来都只有一个。”

“我,”魏仞伸手,将这副眼镜送到了晏栖手中,示意他收下,“其实并不喜欢戴眼镜。但有的时候需要眼镜来看清什么东西。”

晏栖愣愣地望着手中的银质方框眼镜。

管家为什么突然把不离身的眼镜给了他?难道这也是关键线索吗?

“算我的一点私心作祟,将这副眼镜献给您,我的主人。”

“希望它能帮您看清这幅画。”

“……也希望它能帮您看清,任何您想看清的事情。”

没了眼镜的管家露出凌厉的眉眼,他垂着眉,面带笑意,眼里是琢磨不透的玩味,目光流转间露出的是一位忠心不二的管家绝不会拥有的势在必得。

他收回手,一步步往后退,直至身形完全被黑暗吞没。

晏栖的注意力悉数在眼镜上,自然也就错过了这一幕。

如果——

如果他能在此时抬头,便会发现,魏仞看他的目光含着近乎将人溺毙的爱意,那庞大的、滔天的爱意织就了一张甜蜜的、铺天盖地的网。

管家漆黑的双眸里完整倒映出了晏栖清瘦的身影。

甜美的猎物被引诱着一步步踏入黑暗,一脚踏进了这张细密的蛛网里头。

晏栖在光下发着愣,每一根发丝都染上了暖橙色的烛光。

——他会如愿以偿的。

就快了。

就快了……

.

晏栖回神时,管家已经离开了。

【系统先生,魏仞说的话好像别有深意,是线索吗?】晏栖有些低落道:【可我没听太懂。】

如果是线索的话,

他岂不是要错过了?

【……】

【别……】

系统的话音刚出口,发声权限便被剥夺,他想说让晏栖别听。boss的帮助都是有代价的,他接下了管家的帮助,自然要付出些什么。

而魏仞想要什么?

——显而易见。

【系统先生?你是想说什么吗?】晏栖奇怪道,他盯着眼镜看了半晌,琢磨出了点什么,【这副眼镜……好像是关键道具,虽然我还没太懂它有什么用,但先收着吧。】

耳畔一片寂静。

晏栖习惯了这种寂静,关上房门,小心拆开了魔画的包装,露出里头的画,

画上的内容和他之前看到的一模一样,没有半分差别。

【支线任务怎么没有完成?】

这意思是画里藏了线索?

晏栖满头雾水,指尖轻抚画纸,颜料和画纸交融的手感粗糙极了,他的指腹从画纸上一点点滑过。他抿紧唇,害怕的同时还有几分委屈,上半身一点点趴下去,将头埋进臂弯里,就这样睡着了。

梦境席卷而来——

这是个碎片化的梦,晏栖从中看到了以前的管家,他孤身一人慢慢行走在城堡内。

他还看到了那个引路的年轻人,他的视角飞速旋转,看清了年轻人纹在后颈的纹身,那纹身是个英文字母,纹身的主人转身,似乎是想朝他奔过来抱住他,身影却飞快淡去,转瞬浮出别的场景。

有重叠的声音响在他耳边。

“哥哥……”

“哥哥喜欢我的,对吗?”

“这是少爷喜欢的东西,你不该动,既然动了,那就——去死吧。”

“我的主人,我永远是您最忠诚的奴隶。”

“您是喜欢我,还是更喜欢那些画?”

“……小少爷,那些画变了。”

画纸从画框里剥落,最终露出了底下的……

又一幅画。

晏栖惊醒了。

他的视线落到身下压着的画框上,一股惊悚涌上头皮,这才发觉他是趴在画框上睡着的。晏栖忙用双手支撑着桌面,猛地一下站起来了。

刚才的梦……等等!

晏栖脑子里不断回想着最后一个场景,恍然大悟。旋即他小心拆开画框,看到了画纸下的又一张画纸,待到看清里面那层画纸上的内容,晏栖久久无法回神。

底下的画还是拥抱,却又不是。

画上的人从墙壁里探出身子,无数双手争先恐后伸出来,死死抱住墙外站着的玩家,将他一点点拖进了墙壁里,周遭是疯涨的烈焰,玩家面孔扭曲,瞧着似乎是在惊声尖叫,而又一只手从他身后探了出来,捂上他的嘴,就这样将他活活困死在此处。

别出声……

也别想逃离。

否则下场将是万劫不复。

晏栖头皮发麻,他只觉得每一个毛孔都附着上了恐惧,身上的热气骤然蒸发,他像是一头栽进雪里,从头顶一路冷到脚尖。

毛骨悚然的感觉。

晏栖死死咬住下唇,把喉咙里的尖叫吞咽回去。

原来这才是支线任务想让他知道的东西、原来这才是关键线索要让他知道的。

他梦到的所有东西……悉数和任务息息相关。

一股前所未有的怪异感席卷上晏栖心头,他无力地张了张嘴,最终选择将相熟的几名玩家聚集了起来。

项启明望着画框咋舌,“死的真惨啊……”他边摇头边抱紧了手臂,面带后怕。

红发胆大,举着第二幅画在烛光下细细观察了半晌,侧身和她的队友对视了眼。——她把队友也叫过来了,有两人,分别是一男一女,男生是寸头,女生是个冷脸的短发姑娘,晏栖看到她时下意识想到了安溪。

“我有个大胆的想法。”

红发说:“那面挂了所有玩家肖像画的墙,既然是关键线索,没道理会这么吝啬只给一幅画,很有可能别的画下面也有第二幅。”

“要真是这样,那这副本还真他妈的损啊……”寸头说的画也是在场其他玩家的心里话。

如果是真的,那说明关键线索就藏在城堡随处可见的画上,可偏偏这些画是重中之重的禁忌,导致稍警惕一点的玩家在刚进副本时完全不敢动画。

线索就在眼前,他们却怎么都发现不了。

光想想都气。

晏栖紧挨纪南坐着,闻言开口问:“那要去拿几幅画来看看吗?”

他往窗外看了眼,天色已然暗沉,现在出去,碰上npc的概率只大不小,更何况,他们还是去拿这个副本最重要的、被严令禁止触碰的禁忌——

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