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突然沉默下来。

听到完全在预料之外的问题,松田阵平不知所措地愣住,有那么一瞬间闪过了宇宙猫猫的表情,有种清澈又淳朴的呆滞,随后脸上泛起了微微的红,有些掩饰性地别过头。

大概是突然想起了两人之间还隔着一扇障碍物,对方看不到自己的表情,又若无其事地转回来。

声音很平静,甚至还有几分谴责,“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他不自然地转折,“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把炸-弹拆掉,早点离开这里。”

江奏隔着一扇玻璃,欣赏着松田阵平丰富的神情变化,如果玻璃不透明,她说不定真的会被松田阵平表现出来的镇定骗过去。

不愧是号称几分钟就拿下名侦探柯南白月光称号的男人,精致绝伦的脸庞,矫健有力的身体,充满活力的气质……果然守恒定律诚不欺人,上天收走一个琴酒,就会奖励一个松田阵平。

在路边遇到长得可爱的狗她都得逗两下,没道理遇到这么青涩的男大学生装没看见。

虽然后来在警视厅里的那个成熟警察很香,不过现在这个健气阳光男大学生也非常有优势……一个是荷尔蒙气息爆炸的年上酷哥,一个是清爽健气的年下弟弟,实在是很难让人做出抉择。

不过让她选的话,当然还是选弟弟。

不为别的,只因为现在真有弟弟。

“现在就是说这个的时候。”江奏道,“我想听。”

松田阵平:“……”

“你有权保持沉默,但是你所说的一切都会作为呈堂证供。”

“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吧?”松田阵平头痛又火大。

眼看还有最后一根线,停在这里他是真的会暴躁。

尽管倒计时还有十二分钟,但也不排除最紧要的时候出现意外,要是炸-弹突然中途爆炸,他们两个就得一起在这里玩完。

可就是这么多要命的危机摆在面前,女孩的态度还是轻飘飘的,一点危机感都没有,这就有点不太对劲。

不可能是单纯的心大,仔细回忆,对方从踩到炸-弹那会儿一直到现在,情绪稳定得简直有些离谱了,他在发现自己踩到炸-弹的时候心跳都跳到了嗓子,而这个女孩在被他告知脚下踩中了炸-弹之后的反应是……

没有反应。

就好像早就知道了自己踩到了炸-弹一样。又或者,这件事对她来说,只是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也是,以她选蓝线的果决态度就能看出来相当过硬的专业水准,不仅能精准跳开犯人的陷阱,还有足够的胆量扛起炸弹爆炸的压力进行作业,关键时期行事的狠绝……哪怕是专业的排-爆警察也不是个个都有这种魄力。

到底是谁?

“想好了吗?”江奏慢悠悠道,“不着急,等你想好了再回答,时间还很充裕。”

明明炸-弹近在咫尺,这么危急的时刻,松田阵平硬是被搞的一点紧张的心情都没有了。

虽然接触的时间不多,也没有正式见过对方,但他也发现了这家伙看似恶劣的形骸之下隐藏着的漫不经心,仿佛生死在她眼里,也不过是一场游戏一样无足轻重。

如果不回答她的问题,估计她真的不会出手配合。

啧,还真是让人火大的态度。

人在炸-弹前,不得不低头,松田阵平咬牙切齿道,“……没有。”

他总感觉自己好像输掉了什么,“现在可以继续拆了吧?”

“拆倒是可以拆,”江奏道,“如果你想看烟花。”

松田阵平脑袋里迅速消化了江奏的话,立马去翻看炸-弹构造,“理论上来说,只要断掉电源,就可以拆除炸-弹,电源的这根线是……”

连通电源的线就是刚才倒数第二根剪除的蓝线,也就是说,炸-弹的屏幕虽然还在倒计时,实际已经停了下来。

但最后一根线连通的是备用引线,他悚然一惊,意识到如果剪除最后一条线,原本已经停止运作的炸-弹反而会引爆。

“刚才语气有点冲,抱歉。”松田阵平想通这一点后坦然道,“我第一次在拆弹方面进行实践,没接触过系统性的训练,有很多地方还没有弄明白,不如你懂得多。”

“经验是随着时间积累的,现在不懂,以后多学就会懂了,”江奏出于安慰同专业师弟的心态道,“其实我也不懂。”

没想到对方恶劣归恶劣,在正经的方面还挺谦逊的……松田阵平对她的印象一下子好了不少。

可惜他不知道江奏说的确确实实是真话,于是一个美好的误会就这么产生了。

“不过,”松田阵平顿了顿,幽幽道,“像最后一根线不能拆除这种重要的事,其实可以早点说……”

“你也没问我。”

“……”

“下次一定。”

计时器还在滴滴答答地走着,松田阵平靠在玻璃墙上,面前的出路已经被坍塌的柱子彻底拦住,到处都是钢筋。

“我这边的路已经堵死了,你那边呢?”

“一样。”

“看来我们的运气都比较差,”松田阵平叹了口气,“只能暂时待在这里等救援人员过来了。”

计时还有八分钟。

“你……”江奏看见玻璃后松田阵平脸上的迟疑,“怎么学会的拆-弹?”

“我不会。”

“那你怎么知道哪根线该剪,哪根线不该剪?”

“试出来的。”

“不想说就不想说,”松田阵平懒洋洋道,“我又不是在刑讯审问,就算要敷衍也编得稍微真实一点啊你,别的东西能试,炸-弹只能用命去试,你拿命去试啊。”

江奏停下笔,慢条斯理道,“你怎么知道我没有?”

松田阵平有种头皮炸开的微微发麻的感觉,盯着玻璃,“你到底是谁?”

“以问题换问题。”

“可以。”

江奏道,“我只是一个无意中闯入这个世界的流浪者。”

“……”松田阵平沉默了一下,“你想问我什么?”

“理想型。”

“……”

还有完没完了?!

松田阵平平静了一下呼吸,“大概……活泼点的。”

轮到他的场合。

“这场爆炸跟你有没有关系?”

“没有。”

松田阵平松了口气,平心而论,他和江奏搭档得还算不错,虽然对对方有那么一点小意见,不过总体来说,他并不希望她和这次的案件扯上关系。

“喜欢年上还是年下?”

“……年上。”

麻了,随便吧,反正也不是什么机要秘密的问题,回答也不会少块肉。

“你为什么问我这些问题?”终于还是忍不住了,松田阵平脱口而出。

“你觉得,我为什么要问?”江奏不紧不慢地反问。

松田阵平一哽。

“兴趣也好,想看我不知所措也好,恶作剧也好,出于无聊所以打发时间,不管怎么想都可以……觉得出于‘喜欢’那种理由的话,未免也太自恋了。”他平淡地说,“随你的便。”

炸弹倒计时上的时间离零点越来越近,肾上腺素无法抵御天性地迅速分泌,心跳快得和毕业那天萩原研二带着他上无人公路上飙车一样,被加到底的油门一直驰骋到山路尽头,闭上眼就能听见心脏跳动的声音。

“最后一个问题。”

一分二十八秒。

“你被欺负的话,会不会哭得很大声?”

“怎么可能?”松田阵平立刻反驳,“我才不会因为那种小事就哭!”

江奏抓重点的功夫一向都不错,“什么小事?”

“……没有那回事。”

倒计时二十秒。

松田阵平:“为什么问我刚才那个问题?”

江奏:“因为……”

“人找到了!这里有人!”坍塌的柱子被挪开,有穿着专业制服的救援人员钻进来,见到松田阵平十分惊喜,“还活着!人没事!”

“等等,你们先——”

倒计时归零。

风平浪静。

“怎么了?”救援人员疑惑道。

“没事了,”松田阵平蹲下去把炸弹小心地放到一边,专业人员赶紧过来处理,“咖啡厅里还有一个女孩子,就在这堵墙后……不要敲这边。”

把旁边的一扇玻璃敲碎之后,松田阵平率先走进咖啡厅。

摔碎的吊灯、满地的玻璃碴、已经变成残肢碎尸的桌椅,见证了这里刚才发生过一场怎样惊魂的灾难。

他匆匆环顾四周,几乎成为一片废墟的店里空无一人。

“那里有人!”

眼尖的救援人员发现废墟下压着一个人,跑过去后才发现人早就已经死了。

看相貌,显然是布置炸弹的小泉信三郎。

松田阵平无意识地松了口气。

这发现引起众人一阵唏嘘:为了报复社会炸掉商场,自己却没能躲开商场坍塌,只能说,冥冥中一切自有定数。

咖啡厅现在能活动的空间有限,不管站在哪里都一定能看见小泉信三郎。

和尸体共处一室,一般人早就撑不住,可她从头到尾都没和他提过这件事,声音里也听不出半点害怕。

“松田先生,我们把附近都找遍了,你确定这里刚才真有人吗?”

“我拿这种事跟你们开玩笑做什么?”松田阵平皱眉,“她就站在那块玻璃后,还拆了炸-弹,不信的话你看那边——”

松田阵平转向玻璃,刚想说话,目光落在上面,定格。

此时此刻,他突然懂了她的那句“我一直都在看着你”。

墙上用线条简单勾勒出正在拆-弹的青年,神情专注,意气风发,脸上的沉稳镇定之色和炸弹正在步步紧逼的数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画风太过眼熟,不久前还见过。

他的视线下移,停在落款上。

落款:J·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