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奏看着眼前的男人,他大概是不太高兴,这点其实不太容易分辨,因为大部分时候他挂着的都是同一个表情,或者说相同的马赛克,就像被整个世界欠了500万——还是美元那种。她非常顺畅地接下了这个话题,“这次大概是不记得了。”

“……”

“不过没关系,我保证下次会记得。”

“下次?……你还真是了不起。”

琴酒低下头,他差不多占据了密闭的试衣空间,天然的体型和高度优势让他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处在绝对俯视他人的时刻,现在也同样,尤其微微俯身时的身体像囚笼一样把人完全笼罩于其下,带着强烈的压迫气息,没有留任何退路,一如他平时的行事风格。她被动地靠近了琴酒,之前若隐若现闻到的血腥味儿,现在又更浓了一点。

“你受伤了?”

“无关紧要的皮肉伤而已。”

“能让琴酒受伤——”她慢吞吞地转折,看着眼前的马赛克发生了微妙的像素变化,“还真想拜访一下对方,交流交流经验。”

“很遗憾。”他的声音冷如冰雪,自带嘲讽满级buff,“我的命很硬,想要拿走恐怕没那么容易。”

不过是不小心着了道而已,这份耻辱他迟早会千百倍地还回去。

“倒是你——”

他的手落在了她的肩颈上,声音又忽然顿了一下。

这个角度,刚好能看见女孩身后的镜子,倒映出她光洁滑腻的背,白的像一片雪,这条婚纱裙的小心机全在这里,前面包裹完全,却露出后背两片如蝴蝶翅膀一样的美人骨,瘦却不嶙峋,饱满而流畅,在他的掌心之下,颤巍巍如初放的百合花,纯洁又美好,长期裸露在外的皮肤温度偏低,和温热掌心产生的微妙体温差让人心里升起一种陌生的感觉,他的手停留了一秒,很快又抽了回去,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好看吗?”江奏道。

“……”

“好看就多看几眼,”她在这短暂的沉默里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心情很是愉悦,“机会难得,看我今天穿得这么漂亮,要是不多看一会儿的话,实在很亏本。”

她也不属于夸张自夸,这件婚纱裙确实很衬她,让女孩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漂亮又像普通人的新娘,

琴酒收回视线,“愚蠢。”

“怎么就蠢了大哥?”

这家伙是一分钟嘴上不怼人心里就不痛快是吧?

他平淡地说,“厚重的裙摆只会妨碍行动的速度,鲜亮的颜色会增加被人发现的几率,还有这种束腰——它阻碍你的呼吸频率,限制你的动作,让你和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没什么两样……除了能让那些愚蠢的男人多看几眼——你沉溺在这种毫无意义的换装小游戏里了吗?京极理奈,自愿走进这种明摆着的牢笼里,看来这段时间你脑子进的水不少。”

江奏沉默了一秒钟,然后开口道,“大哥,这么久不见,你的话突然变得好多。”

琴酒虽然好看,但性格实在冷淡,心情还不错的时候能正常交流几句,心情差的时候说话多半都是几个字,几个字地往外蹦,有的时候一星期说的话都没有伏特加一个小时说的多。但他现在,对着她从头到尾一口气没断过,并非上级对下级亦或是甲方对乙方工作不利的训斥,说是长辈对晚辈那种——他们的年龄差距并没有到那种程度,抛开真实年龄不算,就算只是马甲也谈不上差辈。哪怕他依然像面瘫一样,现在却多了几分生动,就像是发现了一个石雕其实是人伪装的艺术品,他也有像普通人一样的情绪。

难道是因为她穿婚纱的事让对方产生了误解?

误解她春心萌动产生了想和某个人共度一生的念头?

她很少去想这些事情,因为懒得思考,也没有任何兴趣,但不代表察觉不到这其中的异样以及这改变所蕴含的意义。

该怎么做,她没有任何想法,在这方面她一向秉持随心所欲,既然对方现在已经主动退回了社交距离,那她也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如果是踩别的船,也不是不能试一下,琴酒的麻烦有点高。

“那些人追过来了,”琴酒闭上眼睛,气息相比之前略显变弱,血液里的药物已经开始作用,药物使他清醒的头脑逐渐混沌,哪怕极力按压伤口,作用终归有限,“我不想在这里动手。”

言下之意就是对方交给她来解决。

如果解决不了,那么他就会动手,到时候矛盾升级问题就大了。

虽然剧场版里的琴酒开直升飞机横扫东京的,实际上他还是相当懂得低调两个字怎么写,不然那么嚣张,组织都不一定能活到柯学元年……

江奏从琴酒嘴里透露出来的三言两语中大致判断出发生了什么事情,多半是不小心中了有麻醉效果之类的药物,受伤应该是没有受伤——伤口很有可能是为了保持清醒自己动的手,这个狼灭完全可能做得出这种事。

现在起矛盾的另一方大概也还在商场里没走,估计正在找琴酒,刚才突然的停电大概也是因为这件事造成的影响,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跑到婚纱店的试衣间里来……这个地方虽然作为藏身点不错,但明明还有其他更好的地方。

她也没来得及细思这其中的原因,就听见了外面忽然而起的喧闹,似乎有人走进了婚纱店。

“这位客人,请问您想要——”

“你们这个地方刚才有没有什么陌生人闯进来?”

“陌生人?我们这里是婚纱店,进来的客人都是想买婚纱的,我不明白您的意思……这位客人请您不要那么做!这样会惊扰到其他客人的!”

男人直接大步走到试衣间,一间一间地挨个敲门。

“我在换衣服,你干什么?!”

试衣间的门猛地打开,里面的女客人愤怒地质询。

男人也并不生气,反而还笑了几声,“不好意思,打扰到你很抱歉,不过我这里准备了小小的心意,还请收下。”

给的大概

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也许是支票——江奏没再听见外面的争执,也许有,能暗算到琴酒的人肯定也能摆平冒出来的小状况。干□□这行不是绣花,不是请客吃饭,没那么温良恭俭让,如果吃软的没用,那就会用硬的,一边说私密马赛,一边开枪崩了对方的比比皆是,一点也不罕见。

这边大概是逃不脱了,她听见了外面店员和娜塔莉一开始的抗议不满,到后来安静了下去,又听见娜塔莉在门外小声的嘱咐。

“奏君,不知道怎么回事,外面突然来了一群奇怪的人,看样子像是□□,好像是要找什么人,非要从里到外彻底检查……不过别怕,没关系的,我刚才已经悄悄发消息给航君了,萩原君刚好在旁边,他知道这件事后马上就过来了。”

“娜塔莉,不用这么紧张,”江奏淡定道,“别忘了我也是警察,而且是不输给任何人的警察。”

门外的娜塔莉微微一愣,“对不起,我相信你。”

琴酒靠坐在试衣间的壁角,闭着眼睛恢复流失的精力。

“那家伙不怕警察。”

不需要多解释,江奏也明白了琴酒的意思,要么就是对方的性格疯到要命,无所顾忌,要么就是在警方那里有人,不管是哪种都不适合和对方起正面冲突,不然难得收场。

“没问题,”江奏转过头,轻咳几声,“只要你没问题,我就没问题。”

也不是没有办法……

没过多久,有人敲响试衣间的门。

“你好,麻烦开门。”

江奏掐着对方不耐烦的点开门,比对方的调还要更高。

“私自搜查有没有许可?当着一个警察的面犯法,看来你们相当有底气。”

“原来是位警察小姐,”对方笑眯眯的,“打扰到您,真是非常抱歉,不过也请您谅解,我们这是职责所在。”

“职责?谁的职责?直接越过政府进行越权搜查,我倒想知道是哪个组织这么有想法。”

她随手抓起旁边的金属门槛,在对方警惕的眼神中随意用手捏弯,就像是在玩橡皮泥一样。

“可以请你告诉我吗?”

男人脸上的笑意收敛了起来。

这是碰上了个硬茬子,又是个警察,应该也不至于和那个刀口舔血的家伙扯上关系。他匆匆地往试衣间里扫了几眼,没看见有什么可疑痕迹,四四方方的房间想躲人没那么简单,而且gin如果威胁了这个女人,那她也不可能是这副表现。

看来果然是自己多想了,藏在试衣间里……怎么看都不像是那个家伙能做出来的事。

她裙摆的拖尾足够大,拖了很长,男人只简单的看了一眼就收回眼神,“不好意思,打扰了。”

江奏安抚了娜塔莉几声,重新关上了试衣间的门。

转身扯开了自己的裙摆,银白色的纱和银色的头发掺杂在一起,在昏暗中闪着温和的月辉,像是人鱼的尾巴。

“我要换衣服了。”

“好,那我在外面等你,刚才真的很漂亮!”娜塔莉道。

琴酒啧了一声,“眼睛都要瞎掉了。”

“我就当你是口是心非,”江奏直接把琴酒的话当成耳边风给漏掉,“问题已经帮你解决,接下来你自己想办法出去吧……等等。”她停下来,“我刚才好歹也算是帮了你一个忙,你现在也帮我一个忙好了。”

背后还有一粒扣子没有扣上,大概是扣缝的线条没有处理好,扣不进扣眼。

“……麻烦。”

他已经清醒许多,还是抬手捏住了那枚银色的扣子。

指尖无意间触过微凉的皮肉,他的手一顿。

江奏打开试衣间门。

“奏酱?”

长发男人声音微微扬起,似乎不太确定。

“是我。”

萩原研二脑袋空白了一瞬,过了一会丧失的语言能力才恢复,“真的是你啊。”

她平时总喜欢穿T恤加休闲裤,十足的咸鱼风格,现在忽然穿上白色的婚纱,每一分每一寸,就好像是从他梦里的场景直接踏入现实。

“好看吗?”她朝对方走过去。

方脸墨镜的壮汉开车过来接走琴酒。

他从后视镜里偷偷瞥了一眼。

看来大哥这次真的很不爽啊……上次任务失败都没有露出过这个表情,大概是那个不长眼的家伙真的惹到了大哥。

他决定谨慎:还

是少说点话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