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的另一边没有声音,如果不是仔细听(),能听见断续的呼吸声(),都让人以为打给了空气。

估计着差不多,卡着对方准备开口的前奏,江奏及时把电话挂掉。

虽然“我不听我不听”这一招比较老土,但耐不住经典,如果让琴酒把话说完,效果多少差点……只有这么做,才能对琴酒稍微产生点影响。

她不是在赌琴酒的良心,而且很怀疑对方压根就没有这种东西,只是这么些年相处下来多少有点面子情,尽管不太确定琴酒具体对她是个什么想法,不过可以确定的是,他对她多少有那么一点特殊。

这点特殊已经足够利用起来了。

警方上级以特殊方式联系到江奏,沟通了一下她离开日本去美国期间发生的重要事件,“你的担心确实是对的,萩原研二期间确实遭到过一次狙击,不过我们安排及时,所以对方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谢谢。”

“不过你到底是从哪里得到的情报……为什么有人要对一个普通的爆处部门警察动手?”

“如果感兴趣你可以直接去问小田切长官,记得帮我祝贺他荣升警视正。”

“好吧好吧,我明白了,会记得帮忙传递的,祝君武运昌隆。”

对方答应了之后会继续帮忙多关照一下萩原研二的安危,简单交流了几句就结束了通话。

江奏去美国之前担心组织会对萩原研二下手,毕竟他们之前就已经流露出了这样的倾向,所以也留了一手,不过没想到这一手并不多余,琴酒居然真的亲自动手。

她倒完全没有往嫉妒不满那方面想,在现实世界中见过足够多的案例都说明一点:不要试图把一切正常的人类情感和反社会联想挂钩,想象他们的冷酷和残忍会因为爱情而有所改变,这种想法无疑是相当天真又愚蠢的。

琴酒动手的原因多半还是因为觉得萩原研二的存在会对她产生影响,出于安全的角度考虑,以及组织第一位的立场,一切不安定的因素都应该被提早扼杀在摇篮里。

“已经被组织盯上了啊……”黑发女人难得有些苦恼。

如果只是一次单纯的暗杀等熬过去就好了,但是上了组织的黑名单,死不死只是迟早的问题,和组织抢人也算有点难度。

想到那个总是脸上带着笑容,就算自己难过也极力安抚其他人的青年,江奏忽然意识到,即便知道这一切都是数据构成,自己也并不希望这段数据消失。

哪怕他并没有活到剧情开始,她想起来。

想让萩原研二活下去,可以参考原著里的“证人保护计划”,这东西不是FBI特产,日本警方当然也有,只要注销自己从前的身份,改头换面,完全以另一个人的身份出现,就能位于警方的保护之下,虽然安全,但他多半不愿意答应这么做,因她而起的这场谋杀对萩原研二完全是无妄之灾,莫名其妙丢掉自己的真实姓名,放弃自己热爱的拆弹职业怎么想都不太现实。

() 么干脆由她自己动手(),把萩原研二直接敲晕?(),找个大点的地方关起来,什么“笼中金丝雀”虽然违法,不过听上去感觉也还不错,把人藏一段时间,再想办法给组织搞点事做,以免他们没事总是想着搞事,过一段时间再放出来,身份什么的稍微掩饰一下总归没有问题。

这么做他有可能会讨厌她,不过总比莫名其妙丧命要好。

正在考虑间,久违的系统忽然跳了出来,【玩家其实根本不用这么费心,萩原研二这个角色在原作中本来就活不过22岁,迟早都是要死的,不用救也没有关系。】

机械的声音没有情绪,表达的内容也堪称残酷无情。

“原作跟我有什么关系,”江奏道,“如果什么都按原作路线走,那还要玩家做什么。”

玩家的存在就是为了让剧情野蛮生长——

【与其把时间浪费在既定的事情上,还不如想如何能够更快通关。】

江奏抓住了重点,“既定事实?什么既定事实?萩原研二的死亡吗?”

“如果我想救他也不可以?”

只是在她提出了问题之后,系统就彻底陷入了沉默之中,无论如何都不肯再开口。

这里面有问题,不过可以以后再追究,系统似乎并不乐意看见她把时间花费在拯救萩原研二这件事上——有可能是出于剧情惯性,但从前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提醒。

“不肯出来也没关系,我不管你说的什么既定事实不可更改,”江奏道,“我只知道我想做的事就一定要做。”

***

封闭的空间里,只有投影的屏幕亮着,里面映出极度奢侈华贵的屏风,模模糊糊能看见背后的一点人影。

气氛如冰,整个室内的空气好似都被凝结。

被处理过的声音仍能听见一点残余的怒气,“这点小事都没有处理好,你让我怀疑你的能力。”

银发青年没有任何反驳,低垂着头恭敬道,“是我做的不够好,boss,请给我机会补救。”

“恐怕这不是你做的好不好的问题,这是野格酒的任务,为什么她没有去做?”

琴酒不疾不徐道,“bos

s,那时她并不在日本境内,是我让她去美国处理行动组的叛徒,既然野格酒在警方那里卧底,就应该尽可能地减轻自己的嫌疑,以免被发现耽误组织的大事。”

“是吗?”

没说信不信,但这的确是明面上挑不出问题的原因,Boss冷笑了一声,“你还真是为她着想,Gin,就算你这么好心,你就能确定野格酒也仍然抱着和你同样的忠诚么?”

琴酒沉默。

忠诚这个词跟野格酒从来都扯不上关系,但至少从前对方不会着意跟他作对,现在却不能确定。

“如果让她现在把那个警察格杀——我还愿意相信她确实没有改变初衷。”

“这样风险太大了,”琴酒尽可能斟酌语气,“动手就会留下痕迹,一旦被发现就有可能前功尽弃。”

() “那又怎么样呢?”那道声音停了一瞬,似乎咳嗽了几声,“别人不了解,难道你还不清楚吗?一个不够忠诚的成员,就像随时都有可能爆炸的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炸到自己身上……她违抗组织的命令已经不是第一回了吧。”

“这是我的问题。”琴酒没有解释。

Boss最重视的就是成员忠诚,如果和boss解释野格酒已经知道自己杀死了他的亲生父亲,他们基本已经反目成仇的事,那么在boss那里,毫无疑问野格酒的忠诚度会被画上一个大大的叉。

他很清楚这位顶头上司的习惯:不够忠诚的废物可以不用理会,但拥有能力又有别的想法的天才,如果不能够为我所用,那就必须斩草除根。

这样的想法没有问题,他也一向是boss的拥趸,是斩除异心者的刀……不应该有现在这样的私心。

“哦?”Boss玩味地将这句话在嘴里体会了一遍,“你的问题?”

“野格酒是我教习长大,”琴酒镇定道,“如果她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我也有责任,野格酒为组织做过不少事……她只是暂时的叛逆期到了。”

Boss笑了笑,“你说得也没错,她现在年龄还小,有点小脾气也在所难免,只不过野格酒是由你一手栽培成为高级代号成员,她会变成今天的样子你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他叹了口气,“不过既然你坚持,那我就成全你,Gin,你自己去领罚吧。”

琴酒恭敬地点头道了声是,离开房间,直接前往刑讯室,这里汇聚了丰富又齐全的刑罚工具。

负责控制刑讯室的成员也有代号,不过相比琴酒之类的高级成员就很有些不够看了,见到琴酒过来,连忙起身问候。

“琴酒大人,您怎么亲自来刑讯室了?”他谄媚地笑道,“有什么人是需要您亲自来审问的?我来处理就好!”

万万没想到的是,自己想要讨好的琴酒大人就是这次需要直接上刑的对象。

“……”

这可真是让人汗流浃背的任务。

看着对方坐到了电椅上,又收到了动手的消息,他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冒犯了,琴酒大人。”

电椅也算是这个房间里数得上号的刑罚工具,专门用来审讯那些背叛组织的叛徒,几乎就没有撬不开的口。

琴酒也并非有受虐倾向,一定要像苦行僧一样自我折磨,但如果他受的罚过于轻飘,就无法让boss平息怒气。

“会有一点疼……”施行者说得很保守。

事实上绝大部分人在疼痛之下早就丢盔弃甲,失态还只是小事,更夸张的行为举止也不是没有看到过,然而施刑者惊异地发现,坐在电椅上正接受处罚的这个人属于极小部分。

如果不是额间的汗水和紧簇的眉头,根本看不出他正在受极刑。

即便一开始的恭维是出自于身份的虚假,现在他也忍不住对琴酒有了几分发自于真心的佩服。

但他实际上并没有看上去的那么轻松,电流像针一样扎进血管,涌进身体,反反复复地刺激着神经,让人烦躁欲裂,身体几乎完全失去了掌控,脑袋里一片空白,像茫茫雪原。

如海潮一般反反复复涌起的疼痛里,他恍然之中想起菅原綾人临死前的模样。

“不得好死吗……哼。”他冷笑了一声,闭上眼睛。

他从不信所谓的诅咒,更不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