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6 章 两酒相逢，必有一醋
下午和傍晚交接处,城市的灯光已经渐次亮起，逐阶映上，和夕阳微微泛红的余晖交相辉映,缀满逢魔时刻的街道,白昼舒缓落幕。她转过头,顶多二十出头的小青年手里举了两个冰淇淋,嘻嘻哈哈地朝她走过来，中间甚至还抽空拒绝了原宿风格的女孩搭讪。
“不行哦。”他笑得张扬热烈，语气却毫不婉转。“现在没有时间。”
“那以后呢？”
小青年摇了摇头，哼着歌走远,“我正在约会中啦。”
他手里举了两个冰淇淋，一个淡绿色，一个粉红色，递到了她的面前,一副随君选择的样子。
“感谢美女姐姐愿意答应我的约会，这算是小小礼物，”他微微弯下腰，高眉挺鼻的欧美特征更加明显，漂染的发丝被织成小辫子扎在脑后，偶尔也有几撮漏网之鱼落下，在风里勾出一缕霓虹,“草莓味和抹茶味,你更喜欢哪个味道？”
甜品的清凉气息正好消解了午后的暑气,她没有直接去接,慢悠悠地反问，“你觉得哪个味道更适合我？”
小青年眼睛里飞过一抹狡黠，“抹茶清爽,草莓香甜，两个都很相配，我不介意和姐姐一起尝尝看。”
她这才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发现他的眉眼精致又漂亮，嚣张至极的人偏偏长了一双无辜的下垂眼，仿佛自带眼线，下睫毛浓密得出奇，眼瞳是极淡的蓝色，就像一滴蓝色墨水滴在水面上，化开晕染之后的色彩。
“你的眼睛真好看。”她说。
水墨蓝的瞳孔微缩，手里的草莓味冰淇淋已经被接了过去，“坐吧。”
他也一点都不认生，直接在她身侧坐了下来，扯起嘴角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突然想起还没自我介绍。抱歉抱歉，小西優吾，刚进入东大就读。”
她没有顺着他的话进行自我介绍，反而反问，“什么专业？”
“学it的。”
“什么是ThreadLocal？”
“……”他一挑眉，不紧不慢地回答，“ThreadLocal用于创建线程的本地变量，一个对象的所有线程是会共享全局变量的，所以安全性缺乏，可以考虑采用同步技术，如果不想使用同步技术，那就可以用ThreadLocal变量……”
对于一个刚上大学的学生来说有点超纲，但他想都没想，回答得自然又流利。
虽然暂时不确定这个东大计算机生的身份是不是真的，可以肯定的是，对方确实是技术岗的。
她爹味十足：“不错，以后可以直接进大厂。”
他笑了一声，拉长了声音，“就只有这样吗？”
“不然呢。”
自称小西優吾的小青年长长地叹了口气，“我还以为是你怀疑我，所以才提出这种问题作为试探呢，这么一想真是好失败啊。”
“没错。”江奏在他意外的眼神中直接承认了，理所当然道，“突然被搭讪谨慎一点也是很正常的事吧，现在经济不景
气，谁知道在路边搭讪的是真男大学生还是牛郎。”()
他的笑容一梗，万一我是很有文化的牛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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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奏难得被震住了，缓缓道，“那你赚这钱，我不眼红。”
小西優吾完全不像一般的日本人那样收敛感情，会在街上注意自己的形象和别人的眼光，直接哈哈大笑了起来，甚至捂着发痛的肚子弯下腰，半天才直起身，伸手擦了擦眼角溢出的眼泪，“姐姐还真是有意思啊……那就当今天是牛郎免费陪送大放日吧！一起逛逛街好了，得到就是赚到嘛。”
不是一定要接受，不过好像也没有拒绝的想法，打发闲暇的时间——抱着这种心理答应了他的要求。
也许是临近假日，已经有不少商贩提前布置了店面，五颜六色的招牌旗帜像鲤鱼旗一样随风招摇，走在其间也有一点夏日祭的味道，时不时有商家热情地挥手招徕顾客。小西優吾也相当热情地回应。
“嗨嗨，你们家的试吃很不错，不过调味还可以再淡一点。”
“这个吃起来很有嚼劲，厨师揉面很有技巧啊！”
“大美女老板做出来的和果子也超棒！”
偏异域风格的面貌毫无痕迹地融入了当地人的队伍里，似乎是天赋属性，拉丁美洲土地上充满了感染力的热情率性让他不管走到哪里气氛都热火朝天，哪怕是碰见路上的狗都能聊几句，打胡哨的、起哄的，喧闹声几乎穿透云霄。
江奏少有的处在被带动的位置上，跟着小西優吾吃到了不少热心老板的赠品。
“……”她捧着牛奶慢慢喝，这还真是头一回。
和对方相比，她这个e人都快要变得名不副实了。
小西優吾停在一个摊位前，发出了惊喜的感叹，“wow！”
“要尝尝看吗？”老板热心介绍，“这些是我的珍藏哦，有些是自酿，都可以试一试。”
摊位上摆了不同的酒品小样，有日本本土的品种酒，还有一些洋酒，小西優吾选定其中一种取了一小杯，有些期待地递到她面前，“尝尝？”
她
就着他的手喝了下去。
温热的，有些软，他看着抓着自己手腕那只不属于自己手。
非任务的、非杀戮性质的、仅仅只是普通肌肤相贴。
这感觉从未有过，令人陌生，他走神了一瞬。
“口感很醇，也很烈，喝下去像火烧一样，对味蕾不太友好——太刺激了，就像有一匹无法控制的野马在舌尖上乱跑，”她放下杯子，“不过我很喜欢。”
晚上喝一点还是挺暖和的。
小西優吾嘴角大幅度上扬，笑得露出白齿，“那要不要再尝尝这个？讨厌不想喝也没关系。”
江奏接过杯子嗅了嗅，然后皱起了眉。
有肉桂胡椒的气味。
她其实不怎么喝酒，但是对尝过的酒还是清楚，而且对酒里有大料还是不太能接受，感觉就像麻婆豆腐里加了草莓。
() “我就说！闻起来很讨厌吧！”他撤回了一个杯子，声音里的开心难抑，眼睛也亮晶晶的，“那就不要喝了。”
小青年又狂又张扬，也不屑于掩饰情绪，像个孩子一样，喜怒都写在脸上。
他拍下一叠钞票，向老板买下那瓶酒，然后开开心心地倒进了下水道里。
江奏：“……”
你的快乐还真是简单啊。
节日的预备工作已经做得很完全，他们还一起去逛了和服店，不过玩家兑换浴衣逛庆典这种事情毫无兴趣。
他心情好起来的时候比热恋期的男友还要极致周到，“真的不换吗？你身材高挑，像那件樱花纹的穿上去一定很好看，如果是费用的话，可以包在我……”
“不需要。”她的目光扫过小西優吾，倏然萌生一念，“你不仅身材高挑，腰还很细，腿也很长，要不你试试看？”
小西優吾：“？？？”
小西優吾：“……”
说不清是他纵容她，还是半推半就，或许是发现了对方隐藏的想法，所以顺势而为，总之等他从试衣间里出来之后，身上已经换上了那件樱花纹的女士和服。
店家也不是很意外：女装大佬什么的，虽然少见，但也不是没有，就当是情侣之间的小情趣嘛。
又忍不住感叹，对方穿着女式和服没有一点违和感，腰是腰，腿是腿的，最重要的是穿着木屐走起来的步调居然也很轻柔……穿和服漂亮的人不少，只是这份气质难得，简直就像江户时代的贵女。
店家忍不住道，“需要帮忙化妆吗？”
“不用，”江奏道，“借一下化妆工具就好。”
店家体贴地退出去，把空间让给两人。
“这边坐。”江奏道。
他没有错过刚才自己出来时在她眼中一闪即逝的惊艳，满意地慢步上前，丝毫没有换异性服饰的忸怩感，大方地摆着姿势，甚至还定位卡点。
他昂起下巴，点她：“美吗？”
“毫无疑问，静御前何能及君也。”她竖起大拇指，这妖艳贱货得真是浑然天成。
肯定的答案让小西優吾眉扬目展，差点没控制住表情，配合地坐下，“你要帮我？”
“会一点点。”
美术生自带化妆技能，再加上现实世界里的信息爆炸，各种各样的美妆视频她就算不刻意去找也看过不少，什么人鱼纯欲妆、妖艳贱货妆都不知道看过多少。
对着他的脸思索片刻，她打开了化妆包，把这张骨相优越的脸当成画纸。
“闭上眼睛。”
居然对他用这种命令式的祈使句，看在这女人刚才还算识趣，也让自己心情不错的份上就给她点面子好了，他轻哼了一声，闭上眼睛。
鼻尖上有微温的气流拂过，她呼吸的频率在此刻如此清晰。
他几乎快听见自己的心跳共频，随意放在椅子上的手忍不住用力，指尖抠进皮质的部分。
太轻浮了……！
陌生的情绪让人焦躁且烦乱，小西優吾想站起来，又被牢牢摁住。
“别动。”她捏住了他的下颌，“乖一点。”
“……”
他自己也搞不清为什么莫名其妙就忍了下来。
察觉到对方化妆的重点落在眼睛上，小西優吾开口，“我的眼睛……下睫毛那里有点奇怪吗？”
“为什么会觉得奇怪？”
“只是随便一问。”
“我还以为是有人说。”
“……”
“审美是主观的，自己的脸解释权掌握在自己手里，不要因为他人就随意关于否认自己的外貌，也无需自证。”
他忍不住睁开眼向她看去，这次却没有被斥责。
“好了，”江奏把镜子放在他面前，“看看效果。”
小西優吾转过头，和镜子里的人对视，愣住。
不笑的时候显得有些阴鸷的下垂眼变成了狗狗眼，面部轮廓从线条分明变的过渡柔和，一颦一笑间充满了韵味。
他扶了扶鬓角，勾出一抹笑，非常快地接受了新的自己，“我成为女人果然也这么漂亮。”
“你当然可以成为想成为的人。”
江奏对美男的态度不错，对美女的态度更好，和他一起逛夜市，还注意了一下对方穿木屐的不方便，然而这种担
心完全是多余的，他不仅走得很稳，还走得很有风姿，即便是接受路人目光的洗礼也毫不畏缩，一路惹来不少回眸。
“收敛点，”她无奈道，“你想引起特洛伊战争么。”
没想到这家伙居然是女装大佬圣体！
最可怕的是这家伙还无师自通变声，声音夹得妩媚至极，“那些娃娃好可爱哦。”
江奏往摊位上看了眼，打气球小游戏，小问题，“稍等。”
这种射击游戏上的枪都被人为调动过，不过对她来说问题也不大。
一枪都没走偏——小西優吾微微眯起了眼睛。
那支枪明显做了一点小手脚，换做是他，也不能保证第一枪就稳中。
这种命中率……
“想要哪个？”
“啊？”他反应过来。“随便，你觉得哪个适合我……”
“给你。”江奏取下了一个吉娃娃的玩偶塞给他。
狗小脾气大，翻脸比翻书快，上一秒还嘤嘤嘤，下一秒就汪汪乱叫，只能说，非常贴切了。
“……”
他有些怀疑地和手里的小狗对视，这玩意儿适合他？
但还是一路拿在手里，一直到不小心在树下撞到了人。
“一个破娃娃有什么好的！”腆着啤酒肚的男人阻在两人去路前，色眯眯地看向小西優吾，“这位小姐，你要是愿意跟我约会，我把这条街都买下来给你……”
他脸上的笑容消失，目光瞬间冰冷。
江奏：“看，特洛伊战争的预言已实现。”
她一把抓住啤酒肚男
人伸过来的手，轻轻一扭，男人发出了一声惨叫，又被街上的音乐瞬间盖过。()
令人毛骨悚然的咔嚓声再次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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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江奏把他脱臼的手又复位，小惩大诫，“不要挡路。”
啤酒肚捂着手愤怒又惊疑地跑远了。
小西優吾：“你会体术？”
“会一点点。”她说。
活动搞得挺大，这条夜市街比以往的也长了不少，尤其在入夜之后，街道上不仅亮起了灯，小摊子上的灯笼也亮了起来。
她一路走走停停，有时也会拿起面具摊上的面具试着戴上去，感觉袖子被扯了一下，于是回转过头。
“我想喝刚才经过那家卖的椰子汁，可是好累，不想走了，”细声细气的声音让人很难拒绝，“拜托拜托。”
江奏看他。
颇具女性柔美的面庞微微低下，抿了抿唇，小声恳求道，“姐姐疼我。”
“你以为我会吃这一套？”江奏平静地反问。
“啊……”
“那你就想对了，”她头也不回地回走，“我确实吃这一套。”
“……”
等到对方离开，他抬起袖子遮脸，露出了一个阴冷的笑容。
小西優吾大步走出人群，完全不见刚才说的“很累走不了”的姿态，往幽暗处走，身后的脚步声渐重，直到把他堵入一条暗巷，前路已无路可走，才回转过身。
“这么巧。”
“不识好歹的女人，刚才居然敢那么对我……”对方赫然就是刚才的啤酒肚，揉着手腕朝他走去，“现在落单，这里可没人会看见——”
“太巧了，”他笑眯眯的，“我也是这么想的。”
又把手伸进和服腰带的下方，撩开裙摆，即将泄出一地春光。
“嘿嘿，”啤酒肚色-欲熏心地靠拢，“让我来——”
没说完的话被吞进了嗓子眼。
冰凉的枪管堵在了口腔里，他惊恐地睁大眼睛。
“明明之前已经放过你了，为什么还要不知趣的跑过来打扰呢？”
“唔唔、唔！”
“你是说再给你一次机会？”
“唔！”
“那好吧，”他笑眯眯地答应，“本来还想直接宰了你——砰！”
那张漂亮的美人面突然做出夸张而狰狞的表情，明明在笑，被那双森冷的眼睛注视却让人毛骨悚然。
啤酒肚抖了一下。
“真是蠢货。”他嫌弃地收回枪，“今天就放过你了。”
“是是……”啤酒肚心有余悸地看着这个可怕的家伙转身离开，刚松了口气，耳边又听到了一声重重的嗡嗡响。
一低头，忽然看见了胸前滴落了几滴水迹。
鲜红的，粘稠的，从额头正中央的孔洞里流出来。
江奏拎着椰子水回来的时候看见他正在玩仙女棒，“……”
“啊，最后一支刚好放完了，
() ”他说，“下次给姐姐看更好看的烟花吧。”
江奏点头，觉得玩得也很尽兴，“还有什么想玩的？”
“还有，”他眨了眨眼睛，“最后一个地方。”
街道上的人随着时间流逝越来越少，而地下夜场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多色的灯光营造出激情满满的气氛。
“……你们大学生的夜生活都这么丰富吗？”
“年轻人嘛，偶尔熬个夜也没关系，”已经换回了便装的小西優吾带她走
进地下酒吧，“守着那种规律的作息就像老头一样。”
江奏：“……”
她虽然精神不错，多少是借助了游戏的系统，像小西優吾在熬夜这点上还真是和大学生一样精力十足。
低下头，手里的花束沉甸。
这家伙睚眦必较，坏得坦率，残忍起来有种孩童的天真和顽劣，好起来的时候又会随手买下卖花小女孩手里全部的花——阴晴不定，像个神经病。
酒吧里的音乐声震天，酒气，人气交错不尽，灯光球飞速变色，气氛诡丽疯狂又迷乱。
舞池里的年轻男女正在音乐中尽情摇摆，酒吧上的驻唱歌手一曲接一曲，怒音唱到嗓子沙哑，最后话筒都滚到了地上，还没等歌手弯腰，已经被一只手抢先捡起。
“Ijustcan'ttakethatchance
Thereain'tnolookingback
Justavictimofcircumstance
Ihelpedyoufallinloveso——”
台下，酒吧吧台前的银发男人蹙了蹙眉，转头看向舞台，冷笑了一声，“我说哪来的噪音。”
“哗众取宠。”
气氛被燃至最高点，他以完美的收音结束了这首歌曲，喘了几口气，快步走到舞台边缘，弯腰蹲下，把手伸往台下，一把搂住女人的腰，轻松把她带到台上。
台下响起起哄声一片。
“没错！”他拉着一脸佛系的江奏走到聚焦的灯光之下，“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漂亮的小姐是我今天一见钟情的对象。”
他笑嘻嘻地抓住她的手腕，高高举起，余光精准地落在了台下某一处，“刚才唱的这首歌，也是为了庆祝今天我们第一次约会成功——”
掌声如潮水般响起，中间夹杂着不少“在一起”、“亲一个”之类的呼声。小西優吾见好就收，很有分寸感地停下。
今天的目的已经达到了，那就没必要再做多余的事。
虽然已经预想过目的达成的情况，但他的心里比想象的还要愉快。
下台之后，预想之中的被堵住了。
通道狭路相逢。
江奏完全不意外会在这里碰见琴酒和伏特加，不如说这两个人就是小西優吾带她来这里的目的，只不过没想到这么晚了他们两个人还在这里搞团建，琴酒以前也不这样。
“哟，这不是那谁吗？”小西優吾道，“好狗不当道，拦在这里做什么？”
伏特加怒道，“宾加酒！”
不就是故意气大哥给大哥看的吗？！
被喊出代号，小西優吾微微有那么些不自在，偏过头看了下她的表情。
吉娃娃应该打不过狼，江奏求证：“你打得过他？”
“……打不过。”他有些松了口气，又不甘心地补充，“这是暂时的。”
他看向琴酒，“毕竟我年龄还小，以后多的是发展空间，有些人已经老了。”
琴酒冰冷一笑，“恐怕你活不到我这个时候。”
“没事，”小西優吾看着他，挑衅一笑，“我年轻，功能还没退化，腰也好。”
伏特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