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定要这样?”江奏抚上了冰凉的金属枪身,刚开出一枪的枪管还冒着热气,枪口处滚烫,有些烧灼指腹。“你现在的头脑大概不太清醒,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我愿意给你一点时间,让你仔细想想,把刚才的话收回去,再重新组织一次语言。”

玩家这么耐心完全是看在这张好看的脸的面子上,她对喜欢的长相一向颇具宽容,因此在翻脸之前难免有些纠结:

如果一拳头砸上去的话,大概会长出硕大的熊猫眼吧?

不过也很难说,毕竟降谷零的肤色这么深,就算多两个黑眼圈也不一定能看出来。

“你果然已经无药可救了。”降谷零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脸上已经失去了表情,只是冷笑了一声,“我早就该知道……会是这样的结局。”

如果那个时候他不要愚蠢地顾念曾经并不存在的,所谓的同伴之情,hiro也就不会以那样痛苦又屈辱的方式离开。

一切都是他的错。

江奏道:“……什么叫做我‘无药可救’?”

“对。”降谷零笑容讥讽。“你不是无药可救。”

他目光冰冷地看向她:“你天生就是没有感情的冷血生物,所以才会被组织选中送到警校里当卧底。”

背叛的前提是背弃了自己曾经所坚持的立场和信仰,可如果她的立场和信仰天然和他们相违呢?

这么看来,她其实从来都没有背叛过信仰。

“还真是组织最忠心的一条狗啊。”

那些压抑的情愫,曾让人彻夜难眠的痛苦,现在看来,都不过是些可笑的自作多情。

江奏:“。”

虽然她的行为从旁观者的角度上来看确实跟好人完全沾不上边,降谷零会产生误解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不过,那跟她有什么关系?

玩家纵然喜欢薅黑衣组织的羊毛,但也不代表就是个二极管,非黑即红,一定要为日本警方谋福利不可,不管偏向哪边,都不过是因为在那段时期双方的利益达成了一致,她作为利益既得者因势利导,顺势而为而已。

利益相同的时候,为了让合作更加顺利地进行,情况需要她可以解释,但除此之外,她不是非有必要,也毫无意愿为任何人的负面情绪买单。

这似乎是一种傲慢,但实际情况也并不尽然,她一贯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性格,更吃软不吃硬,可以主动馈赠、帮助,只要自己高兴愿意,甚至可以耗费时间精力去完成在别人眼里看来根本毫无必要的小事,但要是被其他人主动质疑、斥责,即便解释也不过是一两句话的功夫,也绝对不会开口一个字。

因为——“凭什么?”

自己可以任意妄为,却不允许其他人轻易质疑自己的感情。

没错,玩家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你似乎忘了,你现在有底气站在这里质问我的机会是谁给的。”江奏收起表情,一副完完全全的反派恶人颜,微笑着看着他,“如果不是

我,你那些可爱的小秘密早就足够让降谷零在组织里万劫不复了,哪里还能像今天这样,又是代号,又是情报组的要干人员……我说,过得这么风光,吃水别忘挖井人啊。”

“可笑……少在那里自以为是地揣度别人的想法了,我根本就不需要这种无用的东西!”英俊的脸上已经乌云密布,他的一口银牙几l乎咬碎,下意识握紧了手里的枪,几l乎是靠着强大的意志力才忍住了没有顺从意志扣下扳机,“我从来都不在乎这些——”

“是啊,你不在乎这些,但总有你在乎的事情吧,”她悠悠道,“你之所以能走到今天,自己心里应该很清楚,不只是你我的付出,还有身后的那些人。”

明明他的个头还要更高一筹,现在笼罩在她冰冷的目光之下,却仿佛被轻蔑俯视。

江奏简直邪恶得发亮:“他们有些已经死了,以身殉道,用自己的性命搭建出台阶,让你一步一步踩到现在的高度。还有的人还活着,零零碎碎地散布在组织里……”

降谷零的心脏几l乎骤停。

闻弦而知雅音,哪怕不再听后面的话他也猜出了她的目的。

她在威胁他。

“反正波本……或许你更喜欢我像过去那么叫你,降谷君,我还没忘记你刚才说的,我们的时间还很长,”玩家慢悠悠的,兴致比之前高了不少,“要不然你干脆猜一猜,对于你了解的那些情报,和你相关的那些联络人员,我到底知道多少。”

他的一颗心扑通一声,顿时沉入了黑不见底的深渊里,如同被冰水浸透,冷津津的,里里外外都被彻底冻住,血液在里面无法畅通自如,浑身陡然地感到了一股彻骨寒意,整个人站在那里无法动弹。

她到底知道多少?

明明是寒风天气,他却大汗一场,呼吸迅速地急促起来,不敢去细思这个问题。

……太多了。

对方是以干净的大学生背景考入的警校——他后来甚至通过零组的情报体系去调查过【寒河江奏】的身份信息,在电脑没有普及之前,绝大多数的个人档案都是以纸质文档被收藏,而他翻阅了上千份的纸质档案,结果是没有任何可疑之处。

毕业之后又被

东京警视厅直接选入卧底组,hiro和她都是一个部门,共享的自然也是相同的情报渠道。他并非责怪hiro,毕竟对方也是不知情的受害者,但以京极理奈的头脑,绝对早就已经顺着情报直接摸索上了提供人。

这么久的时间,已经足够她了解完绝大多数警力在组织的分布,而点和线相连,线和网相扯,牵一发而动全身,如果她真的把所有人都翻扯出来——那绝对会是一场浩大的动荡,血腥的屠杀。

而他将会成为最大的罪人。

“看来你已经想得很清楚了,毕竟聪明人有的时候也难免陷入死胡同,需要一点时间开解一下。”她慢声细语道,“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他们考虑吧,那么多人的荣辱、性命皆系于你一身,做事之前,多仔细想一想。”

他迅速地低喘了几l声粗气,握着枪的手已经开始不稳地颤抖。

而她仍然无动于衷,脸上也毫无畏惧,甚至是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就像是在欣赏一幅世界名画。

“如果你这颗冷静自持的大脑因为诸伏景光的死彻底丧失了思考能力,那就没有继续存在的必要了,想想就知道吧,我既然敢在你面前暴露身份,当然也不是毫无倚仗啊。”

她继续加重砝码,将他的心彻底压沉,不复浮起。“你可以开枪,我不阻止你,但是,只要我消失一段时间,就会默认死亡,你千方百计想要隐瞒的那些消息就会被公之于众,到时候哪怕是公安都保不下你。”

开玩笑的,玩家拥有无限sl回档大法,浪得飞起,根本懒得去搞这种自曝系统,不过用来吓唬吓唬黑脸小猫,看他变脸的样子还是很值得的。

“所以……谁给你的勇气,拿枪指着我?”

降谷零的防线已然被击溃,张了张嘴,神色黯然,肩膀颓然耷拉下来,慢慢放下了手中枪支,垂目掩下了眼神里的不甘心,表情似嘲似苦。

“……你赢了。”

而他输得彻底,现在就是为这次的莽撞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随你怎么处置好了。”他自嘲地笑了一声,“你等的就是这句话吧。”如果她想通过曝光他的消息来为自己获利,那早就动手了,不必非得等到此时作为筹码来要挟他,留到现在爆出,无非就是等他忍不住,自动送上门。

“彻底击溃我的自尊,人格,这不就是你的目的吗?”他飘渺地说着,声音很淡,“恭喜,你已经得偿所愿了。”

“你倒是很有自觉。”江奏沉默了一下,反思了一下自己是不是恐吓得有点过头了……

“说吧,要我怎么做你才会放过那些人。”

“我想干什么都可以?”

“嗯。”他冷淡地说,“想干什么都可以。”

啊,这。

玩家一个激灵顿时清醒起来了。

真是送上门来的意外之喜啊!

到嘴的鸭子没有不咬一口的道理,既然对方这么主动热情,那就却之不恭了,玩家一口答应了对方的要求。

但她又不是真的禽兽,还不至于在这种时候做什么,于是干脆挥别了降谷零,继续按之前的计划见诸伏景光。

草野是个法医,虽然说法医也是医生,医生该学的知识法医都学,但毕竟侧重面不同,一个讲究的是治病救人,一个主打犯罪痕迹检验,给活人做手术的经验还是相对要少一点,她也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把人给捞过来的,一个是因为对方曾经承过她的情,此外,草野教授再怎么说也是上过国际论坛的大咖(其实主要是抓不到其他人,至于强行绑架医生做完手术后再杀人灭口这种组织行径……就算她做了,估计诸伏景光活过来也承受不了这种心理压力要以死谢罪),总比让她把控整个全程好。

医学到底是门严谨的学科,她还是希望能通过现场观摩前辈的实操,来从这场手术里为现实吸取到可用的经验。

虽然诸伏景光这种强悍的病人,不管是在游戏还是现实,都是相当稀缺的案例就是了。

长长的黑色睫毛颤抖着,诸伏景光缓缓地睁开眼睛。

“恭喜。”声音很冷清。“绝育手术做的很成功。”

“……”

“???”

诸伏景光瞬间清醒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