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鞭在空中划过,激发出响亮的破空之声,这一鞭主打一个出其不意,而且灌注了吴管事心里的怨气,落在身上不会轻松。

宁瑜只是一个小小的家仆,哪里有身手躲得过去。

他唇角下压,准备迎接鞭子,这时候华丰突然扑到吴管事的身上,大声喊:“吴管事饶命啊!”

华丰突如其来这一下,撞歪吴管事的身体,让鞭子的轨迹发生变化,从照着宁瑜的面门斜了过去,最后擦到宁瑜的手臂侧面。

即便如此,宁瑜的衣服还是被打破,手臂上赫然出现一道血痕。

疼痛让宁瑜皱起眉头。

吴管事见一击不成,没好气地说:“你还有脸躲?”

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到,宁瑜动都没动,何谈躲开。

宁瑜说:“我去如厕,又没做不该做的事,为何会没脸?”

吴管事恶狠狠说道:“如厕需要这么久?”

宁瑜露出古怪的神色,说:“吴管事若是不相信,不如跟我去茅房看看?”

在场不止他们几个人,其他家仆听了他这句话,忍不住发出笑声。

华丰还在一旁添油加醋:“我早就说他肠胃不好,我没说错吧。”

吴管事只是找个借口发难,才不管宁瑜是不是真的如厕,他推开华丰:“谁准你靠近?滚远点,连你一块收拾。”

刚才要不是华丰那一下,他早得手了。

吴管事得到梅映容的撑腰,今天势必要拿宁瑜杀鸡儆猴,树立他的威信。

他再次扬起鞭子,照着宁瑜打:“擅自离开这么长时间就是有错,你还敢顶嘴?”

这一回,宁瑜抬起胳膊挡了一下,鞭子击中他的小臂。

长鞭落下,宛如大刀砍在小臂上,立即划开皮肤肌肉,拉出长长的一道伤口。

眼下宁瑜手臂上已经受伤两处,火辣辣地疼痛。

他就知道,得罪小人很麻烦。

吴管事见他还敢挡,越发恼火,很快下一鞭紧跟而来,绕开宁瑜的脸面和胸口,往腰间的方向去,这下就没法挡了吧。

宁瑜的反应没有那么快,眼见着长鞭就要落在他的腰侧,这一下吴管事使出了十足的力量,只要挨到身体,轻则皮开肉绽,严重点腰折成两半。

华丰暗暗道了一声不好,正要想办法救下宁瑜,在鞭子即将接触宁瑜的一瞬间,宁瑜的腰侧突然迸发出一道银光。

叮地一声,黑色的长鞭竟然被弹开了。

吴管事握着鞭子,震惊地看着宁瑜,问:“你有什么妖术?”

搞笑,竟然在修真界讲妖术。

宁瑜心里有数,他伸手摸向腰间的竹筒,什么原理还不清楚,但一定是竹筒和里面的露水起了作用。

薛家果然名不虚传,出自薛静深的一筒露水,就能让吴管事的长鞭退却。

吴管事搞不清怎么回事,惊疑不定地望着宁瑜,暂时没有下一步动作。

宁瑜趁机往前迈了一步,说:“吴管事,你无缘无故打人,也太不把我们公子放在眼里了吧。”

吴管事没懂:“什么?”

怎么扯到梅公子了。

宁瑜捂着伤口,说:“我本本分分在香浮山庄做事,你无缘无故伤我害我,还污蔑我,仗着自己是管事,随意欺压底下的人,实在令人不齿。”

香浮山庄的家仆大多出身低微,身上也没有灵力,平时逆来顺受,哪敢反抗管事。

今日看到宁瑜直接指责吴管事,大家都非常震惊。

吴管事也被骂懵了,显然不适应这种情况:“你说什么呢,分明是你偷懒又不服管教,我教训你名正言顺!”

宁瑜说:“你血口喷人,假公济私。”

宁瑜的成语用得比吴管事好多了,吴管事不想让他再开口,凶神恶煞地说:“我今天把你的嘴打烂!”

宁瑜按住腰间的竹筒,笑了笑。

吴管事记起刚才的银光,有点忌惮,想去喊护卫,把人先押住再说。

宁瑜明白自己势单力薄,与吴管事这种小领导正面刚无异于以卵击石,他突然往内院的方向拱了拱手,放大声音喊:“梅公子。”

所有人吓了一跳,以为梅公子来了,纷纷左右四顾,却没看到人。

吴管事也被唬住,停住了喊人的动作。

宁瑜继续说:“我们梅公子为人正直,对下面的人最为宽厚,可没想到手下却有败类。”他严厉地质问吴管事,“你对得起梅公子吗?”

吴管事莫名其妙,正是梅公子让他来教训下人的,这人在胡说八道什么玩意:“你扯公子做什么,公子的名号是你这种人能够叫的吗? ”

宁瑜说道:“梅公子要是知道你的所作所为,一定非常生气。”他继续冲着内院的方向说话,“梅公子会为我做主。”

既然已经跟小领导撕破脸皮,就没办法全身而退,这时候只有两条路,要么鱼死网破,最好的结局是混个N+1,显然这一条在修真界行不通,如果能保住一条命,也会被赶出香浮山庄。

要么就把事情闹大,捅到上级,让上面的人来摆平。

而上面的人向来喜欢和稀泥,最后大概率是两边各打几个板子。

对于

宁瑜来说,这条路更保险。

宁瑜今日铁了心要把梅映容拉下水,不停地说:“我要被吴管事冤枉到死了,我要见梅公子,我们梅公子最公平公正,我相信他一定会为我主持公道。”

其他人的听见宁瑜这么说,心思也活络起来。

平时大家被吴管事压迫,早就心怀不满,但是又不敢反抗,而且这段日子宁瑜帮了他们许多忙,不仅带他们做操,还制作器具让他们干活轻松点。

这些家仆也不是分不清好歹的人,如今聚集在这里,都愿意帮宁瑜说话,可是他们骨子里对管事的服从,让他们开不了口。

这时华丰说:“对,让梅公子来主持公道!”他的语气笃定,“梅公子人美心善,一定会了解真相,相信宁瑜。”

华丰出声,打破了最后一道窗户,其他人开始附和:“是的,让梅公子来吧,总不能就这样无凭无据地打人。”

“就是就是,太过分了,宁瑜明明什么都没做。”

“梅公子,梅公子!”

家仆们喊着梅映容的名字,仿佛他是能救人于水火的青天大老爷。

只是有一个问题所有人不敢去细想。

梅公子真的会站在他们这些下人这边么?

吴管事被众人的声讨包围,一点也不慌,反而在心里冷笑,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下人,以为惊动了梅公子就能讨到好处,实际上只有他知道,梅公子根本不在意这些人的死活,而且觉得他们很吵。

恨不得把他们全杀了。

吴管事扬起鞭子,狠狠砸在地上,发出噼啪的声响:“再吵吵闹闹冲撞了公子,你们都吃不完兜着走!”

山下镇子里的凡人挤破头想到香浮山庄里来,他们从不缺家仆,死了几个换一批就是了。

这些人完全没搞清楚自己的处境。

吴管事一点也不怕,反而更加凶恶,四周说话的声音渐渐变小。

宁瑜见吴管事这样有恃无恐,料想他恐怕有底牌,但宁瑜也不怕,事已至此,当然一条路走到黑,宁瑜坚持:“我要见梅公子。”

吴管事仿佛他在讲笑话:“梅公子才没空见你这种人。”

他的话音刚落,一阵香风款款袭来,温婉玲珑的声音响起:“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吴管事嘴里一定不会现身的人出现在众人面前,姿容俊美,风华绝代,梅映容目光幽幽,看着所有人。

平时宁瑜只在花园里远远看过梅映容,如今第一次近距离看梅映容的脸,不由地在心里感叹,天下第一美人,果然名不虚传。

其他家仆更是没想到梅公子真的来了,吓得纷纷低下头,只有华丰望着梅映容,又露出那种痴痴呆呆的表情。

吴管事先是凶恶地指控家仆们:“你们吵到公子了。”然后立马换了一副面孔,毕恭毕敬地对梅映容说,“没什么大不了的,公子,我很快把场面收拾好,就清静了。”

既然梅映容来了,宁瑜不可能错过机会,他借之前华丰的话说道:“公子人美心善,正好评评理,来主持公道。”

“人美心善”这四个字听起来不错,梅映容这才把目光落在宁瑜的身上,轻轻地笑道:“到底怎么了。”

梅映容的眼眸含着脉脉的春水,望着别人的时候,会让人产生正在被重视的错觉,只觉得这样一个柔软的美人,心地一定十分善良。

宁瑜定了定心神,大致讲了讲事情的来龙去脉,他还没来得及细数吴管事的罪行,吴管事就恶人先告状:“之前我说底下的人不服管教,就是指这人!”

宁瑜听了,立即明白恐怕梅映容就是吴管事的靠山,这下有点难办,又觉得吴管事怎么这么蠢,就算私底下跟梅映容有联系,也不该这时候说出来,这不是把老板拉到跟自己一个水平,掉老板的老底么。

果然,梅映容看了吴管事一眼,笑着说:“我上次是怎么跟你说的,你忘了么,我让你多体恤下人,他们就算有些地方做得不好,也是因为有难处。”

几句话之间,又把自己的形象抬了上去。

底下的人不由自主地感叹,他们公子的确人美心善,还知道体恤他们这些下人。

唯独吴管事懵了,怎么跟私底下说的不一样。

宁瑜趁机开始说吴管事假公济私,打着梅公子的名义狐假虎威,欺负下人。

吴管事又懵了,怎么比刚才的罪名还进化了呢。

从头到尾梅映容都听着,唇角挂着笑意,看起来温柔和善。

宁瑜知道,下人之间这些小事,梅映容一定不愿意在上面花费太多时间,快刀斩乱麻最好。

所以他见好就收,简短地说:“事情就是这样,望公子定夺。”

宁瑜本来以为梅映容会和稀泥,大不了两边各打五十大板,谁知他笑了笑,那双弹琴的素手轻轻招了招,吴管事的那根黑色长鞭就落进了他的手里。

梅映容笑容微收,挥动长鞭,鞭子击打在吴管事身上,立即引发吴管事的惨叫。

梅映容的动作看似轻飘飘,远没有刚才吴管事挥舞时那般用力,但一条长鞭在他手里宛如丝带,轻轻松松击打过去,把吴管事整个人抽得在空中翻了个身,重重跌在地上,倒地不起。

“香浮山庄容不下狗仗人势的小人。”梅映容喊来护卫,让他们把吴管事架起来,说,“拖到山庄外面,赶出去。”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连吴管事都没反应过来,剧痛让他满头大汗,他张开嘴甚至不知道是该先喊痛还是该先求饶,最后只来得及喊了几句“公子我冤枉啊”,就被带走了。

宁瑜眨眨眼,看向梅映容,梅映容也正打量着他,他垂下眼,冲梅映容说:“公子大公无私,明察秋毫,心地善良,正直正义。”

他一通吹捧,其他的家仆也反应过来,连忙跟着夸梅映容,他们没有宁瑜这么会说,翻来覆去只有“公子太厉害了”“跟着公子有肉吃”之类的话。

这么多人你一言我一语,倒也营造出热烈的气氛。

宁瑜想着把梅映容哄开心了,这件事就这么了结了,以后不管吴管事的位置换成什么样的人,以后再说。

梅映容微微笑着,抬手示意大家稍安勿躁,其他人噤声,他看向宁瑜,问:“你叫什么名字?”

宁瑜回答:“我叫宁瑜。”

梅映容点点头,笑着说:“名字不错,从今开始,你就顶替吴管事的位置,成为外院总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