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闻人渊毁掉香浮山庄的时候,宁瑜在密道里,没有亲眼目睹那个场景,只在过后见到山庄一片焦黑的惨状。

这次近距离看到闻人渊杀人,他才对“魔尊”的作风有了清晰的认识。

魔道就是魔道,行事乖张狠厉,闻人渊之所以能成为魔道的尊主,更是比一般魔修还要心狠手辣。

闻人渊吸干彩衣男女的血肉,地上只剩下两具枯枝般的皮包骨,他重新返回树下,盘腿打坐,再次入定。

梅映容不敢动,他一想起闻人渊两次要杀他就一阵后怕,若是没有宁瑜拦着闻人渊,他早就跟那两个人一样了。

梅映容又开始心情复杂。

可为什么闻人渊这么听宁瑜的话,宁瑜阻拦便能拦住。

宁瑜倒是没什么表情,站了一会累了,继续在空地上坐着休息。

梅映容想了想,坐到宁瑜旁边。

“喂,这人平时都这样吗?”梅映容压低声音,询问宁瑜。

宁瑜知道梅映容问的是闻人渊,心想,我怎么知道他平时怎么样,我又没跟他在一起,旋即反应过来,梅映容不知道他跑山顶盖房子去了,以为他一直被闻人渊抓在手上。

宁瑜说:“都这样,有过之而无不及。”

梅映容“嘶”了一声,说:“怪不得魔尊之名能止小儿夜啼。”

宁瑜心想,不仅能止小儿夜啼,还能把你给吓到。

闻人渊就在不远处坐着,两个人也不方便多讨论,过了一会,梅映容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那你在他手上,有没有吃苦头。”

宁瑜说:“你看我像吃了苦头的样子吗。”能跑能跳,安然无恙,现在想想,他几次能从闻人渊手里全身而退,的确有几分运气在里面。

梅映容仔细打量宁瑜,脸上头一次浮现不忍的神色,他指指宁瑜身上:“你的衣服都还没穿好。”

宁瑜:“……”

刚才在秘境外面,闻人渊为了寻找空山玉,差点把他的衣服给扒了,看在别人眼里,就是闻人渊正对他欲行不轨。

事出紧急,宁瑜跳出闻人渊怀里的时候,只来得及随便拉了拉领口,结果没有穿好。

宁瑜淡定地把衣服重系了一遍,说:“至少他不会喂我吃药丸,让我变黑,也不会让我磨药粉擦琴打扫浴池。”

梅映容:“……”

梅映容被宁瑜阴阳怪气几句,消停了一会,可频频扭头往宁瑜这边看。

宁瑜见他还想问问题的样子,主动说:“我要是你,就趁着这个机会修炼。”

这里灵气充盈,是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梅映容怎么一点上进心都没有。

他倒是想吸收灵气,可他一修炼,神魂便疼,他不想在梅映容面前暴露空山玉在他体内的事实,只能按兵不动。

梅映容愣了愣,垂下眼睛,抓紧自己的衣袖,说:“海月清辉都没了,练个什么鬼。”

海月清辉跟香浮山庄一起

,毁在闻人渊的手上,梅映容返回天音门后,门主师父给他挑了好几张新琴,他始终觉得不趁手。

宁瑜往闻人渊那边瞟了瞟,说:“冤有头债有主。”

闻人渊一直就在不远处打坐,头顶又开始冒白烟,以他的修为,不可能听不见宁瑜和梅映容的谈话,但他始终没有睁眼。

*

闻人渊修炼了一轮,然后站起来,接着往山上走。

他走的时候,没有喊上旁边的两个人,也没有说话。

梅映容有些迟疑,闻人渊残暴狠厉,要不还是不要跟着了,自己单独行动。

宁瑜比梅映容认得清现实,说:“别看他没搭理你,你要是没跟上,他立马回头把你杀了。”

梅映容不敢不动了。

两个人跟着闻人渊爬山,中途又遇见几次身着彩衣的人,每次闻人渊都直接出手,把人杀了,吸干血肉。

宁瑜渐渐察觉出不对劲。

就算闻人渊出手再快,那些被杀的人也不至于每次都沉默不语,宁瑜从没听他们说话,那么多人,哪怕一声“救命”都没喊。

有几次他远远听见有人声,仔细去听,根本无法分辨他们说了什么,只有嘻嘻哈哈的笑声无比清晰,在山间回荡。

而且闻人渊一点抓一个彩衣人来询问的想法都没有,一言不发,说杀就杀,似乎知道这些人的底细。

宁瑜忍不住抬头去看高远的天空,天气晴朗,万里无云,树木郁郁葱葱,风景美如山水画,却让人有种不舒服的感觉。

太诡异了。

这时候闻人渊又杀了几个人,皱成一团的皮子裹着干枯的骨头倒在地上,梅映容再也忍不住,走到宁瑜身边,说:“你不劝劝他吗?”

宁瑜奇怪:“我怎么劝?”他要是有那本事,魔修全改吃斋念佛。

梅映容怂恿道:“你去试试,他听你的话。”实在受不了血腥气了。

宁瑜觉得梅映容是话本看多了,以为魔修这种生物

,劝劝就能向善,平静地说:“我做不到,你可以试试,你人这么美,魔尊一定会心软。”

他反过来催促梅映容:“快去吧,梅公子,用你的善良感化魔尊。”

梅映容恨恨地看着宁瑜。

看,生死攸关的事,这不是拎得很清吗,自己看不惯又不愿意去,想让他出头。

宁瑜把他这位老板的性格摸得一清二楚,懒懒地说:“老老实实,最起码死得迟点。”

梅映容彻底不说话了。

*

但让梅映容不作妖是不可能的。

秘境里照样有日月交替,夜幕降临,闻人渊终于在半山腰处停下。

他一路杀人吸精气打坐,就连宁瑜都能感觉到,他的力量在逐渐恢复,短短一日的时间里,比他在刚进秘境的时候,身上的魔气更浓重了。

宁瑜突然有了个念头,闻人渊不会要将秘境里的人全杀了吧。

他们入秘境之前是晚上,进秘

境后渡过了一个白天,相当于连轴转没睡觉,还得加上一个没吃东西。

也不对,闻人渊吃了,宁瑜和梅映容都没进食。

梅映容还好,好歹他有修为,可以辟谷,但宁瑜一个刚刚练气的新手,此时又累又饿,见闻人渊停下,找了块干净的地面,干脆直接一躺。

不管说什么,他都不想动了,来杀了他吧,他先睡会。

宁瑜刚闭上眼睛,梅映容就在那里喊:“喂,你怎么装死。”

这一路,梅映容被宁瑜阴阳怪气好几次,早就气不顺,眼下不用赶路,终于找到机会让他发泄。

宁瑜掀开眼皮,说:干嘛??[(”

梅映容说:“灵契还在,你还是我的仆从,哪有主人在一边,仆从先睡觉的。”他扬起下巴,冲宁瑜招招手,说,“我累了,过来给我捏捏腿。”

宁瑜不在的这段日子,梅映容还真想念他按摩的手艺。

宁瑜的力度轻重控制得刚刚好,肌肉与筋脉被按压揉开的时候,无比舒畅。

宁瑜扯了扯唇角。

在香浮山庄,那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现在情况不一样了。

他说:“契书不是在彦剑君手上吗,我现在不听你的话,你又不能把我怎么样。”

说完,他转过身,把后背和屁股对着梅映容,显然懒得搭理了。

梅映容:“你!”他一甩袖子,气得不轻,“反了!”

宁瑜觉得他好吵,正要想办法让梅映容闭嘴,闻人渊突然动了。

这次闻人渊连身形都没闪现,单单扬了扬手,就把梅映容钉在旁边的树上。

梅映容整个人贴住树干,完全动弹不得。

不仅不能动,连开口出声都做不到,只能瞪大眼睛,笔直地望着闻人渊和宁瑜。

宁瑜扭头瞅了他一眼,没吭声。

魔尊也嫌他吵,这就没办法了,只要不死就行,挂树上就挂一会吧。

宁瑜打算睡一会,谁知闻人渊站起来,走到他身边,从后方将他一把抱起。

宁瑜:“……”

这人抱上瘾了。

宁瑜说:“我自己会走路。”

闻人渊充耳不闻,抱着宁瑜,掠进树林深处。

梅映容挂在树干上,动不了又说不出话,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人消失,过了一会,他发现了一件更可怕的事,他想眨眼的时候,没办法合上自己的眼皮子。

*

怎么说呢,宁瑜都开始有点习惯被闻人渊抱着走了。

毕竟不用自己出力气,闻人渊的怀抱还很舒服,就当坐车。

本来闻人渊托着他的肚子,他甚至拍拍闻人渊的胳膊,示意换个方向,让他靠在肩膀上比较舒适。

闻人渊顿了顿,按照宁瑜的要求做了。

两个人在夜晚的树林间穿梭,这里的灵气充沛,树木长得比疏影山的还要高大。

粗壮的大树将枝叶张牙舞爪地伸向天空,没有了

白日的阳光,晚上浓黑的森林气氛有点静谧恐怖。

宁瑜趴在闻人渊的肩膀上,观察着四周。

当年的岐鸣一族住在这山上,体内流淌着凤凰血脉,吸收天地灵气,一定非常兴盛。

他回忆起白天看到的那些人,个个身着五彩斑斓的彩衣,表情愉悦,快乐得像鸟儿一样。

只可惜闻人渊出手太快,他来不及留一个人问问到底怎么回事。

闻人渊的速度极快,不一会就穿过乔木林,来到一片竹林里。

宁瑜越发确定,白天他行动那么慢,单纯是为了搜寻山上的彩衣人,碰到一个就杀一个。

闻人渊把宁瑜放下来。

宁瑜抬起头,看着旁边的竹林。

细瘦的竹子随着夜风缓缓摆动,宛如高挑的美人在月下舞蹈,本应该是美轮美奂的画面,宁瑜却察觉了一些异样。

这些竹子并不是纯粹的翠绿色,竹子皮绿中泛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