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清脆的开门声,直击灵魂。

周祁安才放松了不到两秒,身体再度紧绷起来。

要是被荀富翁撞见了,他就是长着十张嘴也说不清。对方专门设了个供台,现在神像不见了,那还了得?

没有一秒钟的犹豫,周祁安吸了口气,重新提起酸软的步伐朝楼下冲去。

原先封锁住楼梯口的鲜血和内脏屏障消失不见,只残留着些难闻的味道。

客厅,韩天生有些暴躁地挤着眉头。

“怎么就全部怪我了?谁知道那个新人胆子这么大,上去就敢发声胡扯儿子身份。”

韩丽摸着长长的红指甲,神情阴霾:“算了,他八成要凉,等他死了,处在边缘地带的人物就能更加接近核心,你的任务也就来了。”

老玩家早就看破残酷的游戏体制。

和现代的继承者法则一样,没有明确遗嘱的情况下,妻儿是直系亲属,相应的,得到任务和线索最多。

边缘玩家想要成为继承者,除了讨好荀富翁,还有一种更加便捷的法子:杀了其他人。

“你们也太不善良了。”

凌乱奔跑的脚步声中,周祁安出现在他们面前。

韩丽猛地站起身,又不说话。

一天之中,这个新人已经带来太多的惊讶。

周祁安呼气:“感谢老铁送来的又一条线索,你们兄妹完全可以暴力袭杀我,却迟迟不动手。看来副本里还是不要随便直接动手杀人的好。”

几人的对话被还在门外透气的大学生听见,只觉得浑身一阵恶寒。

大家明明可以用温和的法子共赢成为继承者,但为了得到更多的遗产,都趋向自相残杀。他抬头望着斯先生恐怖的兔子脸,都感觉没有人类的面目可憎。

大学生怔怔问:“所有的玩家……都是这样吗?”

视人命如草芥,仿佛宰杀的只是普通牲畜。

斯先生听到这句话,很是平静:“一条建议,从人类角度出发,万不得已的时候你可以向他求助。”

红色眼珠里的余光是在看周祁安。

大学生顺着望过去,愣住,最不善良最恐怖的就是他好吗?!

斯先生冷笑:“都想要靠杀戮夺得遗产,起码他的第一杀戮目标不是玩家。”

周祁安更加针对npc,那对兄妹则是要让其他人团灭。

两个出发角度,代表两种截然相反的态度。

大学生并没有见过韩丽害人,站在他的角度下意识反驳:“可他在钓鱼执法,故意引诱其他玩家去举报。”

明明人性是经不起试探的。

斯先生重新回归石雕状态,意味深长说:“那你可一定要保持好本心。”

仿佛善意叮咛的一句话,却让大学生在阳光下因为冷蜷了蜷手掌,塞进兜里试图汲取到一丝温暖。

大学生本想说什么,却被突如其来的吼叫声吓得噤若寒蝉。

“谁?!谁干的!”

荀富翁暴怒的声音从顶楼传来,同时传来的还有拐杖哐当哐当砸地的响动,他加快步伐下楼梯。

荀富翁气急败坏地吼叫,声音都能掀翻屋顶。

众人觉得他没被气死也算是个神迹。

“所有人,都给我过来!”

这下连荀二都过来了,统一坐在客厅里。

“你们中是谁……”荀富翁的视线扫过每一个人,“偷走了神像?”

他的语气前所未有的阴森,牙齿都因为怒意在颤抖。

韩丽立刻朝周祁安看去。

不过她什么都没说,没有证据就瞎咬,很容易偷鸡不成蚀把米。

荀富翁的视线扫到满身汗的周祁安时,顿了一顿。

“儿,你怎么出这么多汗?”

一边王老板投来幸灾乐祸的目光。

周祁安淡定说:“生命在于运动,我刚在健身,可惜这里没办法举铁。”

【荀富翁对你的观感持续上升,友善度+15。】

【他看你越来越顺眼了,间接性痴呆让他已经忘记昨晚给你剥虾的不愉快。】

“不错不错。”

眼看荀富翁不但信了这离谱的借口,反而流露出满意的神情,聪明点的瞬间猜出荀富翁喜欢爱运动的人。

他的目光又落在大学生身上,可疑地眯眼:“你是从外面进来的?是在藏什么东西吗?”

后者控制不住地紧张,忙道:“我刚也在健身。”

荀富翁突然拉住他的手。

干枯的皮肤摩擦着手掌,大学生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才运动完的手怎么会这么冷?”荀富翁掐着脉搏:“心跳也不像运动过后的人。”

“……我最恨别人骗我了。”

极致的惊慌下,大学生想起斯先生的话,下意识朝周祁安投去求救的目光。

周祁安无动于衷。

反倒是韩丽忽然说:“我们约好了一起在草地做仰卧起坐,他先帮我按着腿。”

韩丽先前经历了一场战斗,也是一身汗,这个借口勉强搪塞过去了。

生死关头走了一遭,大学生看韩丽的目光多了几分不自觉的依赖。

荀富翁也表扬了韩丽的爱运动

,但友善度没有上涨。

韩丽眯了眯眼,果然任何时候都要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周祁安这时才开口:“石雕镇宅守财,神像丢了,不是该问问石雕?”

他看向门口,问兔子人:“要不你来说?”

斯先生也没想到城门的火会烧到自己这里,他摇了下头,表示不知情。

荀富翁冷哼一声,透着十足的不满,但也没多说什么。

刚气坏了,这会儿他呼吸急促,气有些喘不上来,荀二连忙扶着他上楼去吃药。

周祁安垂眼,看来他妈偷溜进来的时候,成功避开了斯先生的耳目。

只是有一件事很不对劲。

荀富翁和荀二看到斯先生时没有任何恐慌,一直默许石雕存在,虽然副本里npc听到的看到的有时候和玩家不同,但随意把一个奇怪的点合理化,不利于推导真相。

周祁安首先进行一个合理的猜测,会不会斯先生和他们本身就是认识的?

趁着荀二搀扶荀富翁上楼,众人尚未散开前,周祁安问大学生:“找工作了吗?”

大学生嘴角一抽,他都还没正式去大学报道,找什么工作?

周祁安:“以后找工作时留心着点,知道黑中介是怎么骗人的吗?”

大学生无语说:“无非就是用高薪吸引。”

“这只是第一步,”周祁安缓缓道:“收取高昂中介费后,先带着求职者们到正规的高薪场所面试,有的面试还分一轮二轮,在这个阶段,再以不同理由刷掉求职者。”

“这样大部分求职者只会认为是自己能力不行,而不是被骗了,更不会报警。”

大学生听得一愣一愣,还能这样?

周祁安微微一笑:“实际呢?不过是中介和公司内部人合伙设计的圈套。”

这下不止是大学生,其他人表情也说不上多好看。

类似的套路像极了他们现在的处境,斯先生(中介)利用遗产(高薪)诱惑,带玩家来这里,而遗产所有者荀富翁也不是省油的灯。

只不过他们要收取的中介费就不是钱能衡量的,而是玩家的命。

陈缄赞赏地看了周祁安一眼。

老玩家习惯性以任务主导,不会去考虑工作人员和npc间的联系,正常情况下,就算有也影响不了大局。

不过这个副本似乎有什么特殊之处。

最可疑的,莫过于一向冷眼旁观玩家死活的工作人员对菜鸟大学生隐隐带着关照。

他可不信斯先生是好心。

还不等陈缄细想,那边荀二伺候完荀富翁吃药,去而复返。

“神像丢了,父亲让我依次检查你们的房间。”

荀二看向王老板:“对了,父亲说你缺乏运动,太胖了,最好能去湖里游泳健身一下。”

王老板连忙摆手要拒绝。

任务提示音先一步下达:

【该任务属于必做任务,不可跳过。】

他顿时面如死灰。

显然早上的“告假状”激怒了荀富翁。

陈缄下过一次湖捕捞,对那里似乎很有兴趣,正好现在有‘饵’,方便他深入研究,说:“我和你一起。”

王老板大喜,像是看救命稻草一样看着他。

韩天生也要去湖边找线索,至于韩丽,同样有一个单独的采摘任务。她私下嘱咐大学生:“你跟着那个叫祁安的,防止他找机会把神像塞进我们屋里搞陷害。”

大学生重重点头。

其实这种可能性很低,除了周祁安,每个人的房间都是上锁的。

荀二:“哥,先去你房间吧。”

“随意。”其实周祁安远没有看上去那般镇定,他清楚没有看到自己结婚前,疯狂的亲妈不可能轻易离开。

只是不知道对方带着神像去了哪里。

答案很快出现了。

二楼,周祁安的房门紧闭。

先前亡命时,门可是大敞的。

“你脸色不太好呢?”荀二温厚的语气下,那张被刀疤撕裂的英俊面孔下,隐藏着悄无声息的恶意。

他缓步上前开门,故作惊咦:“锁着。”

周祁安:“我不喜欢别人侵犯我的隐私。”

又不止他一个人锁着,假震惊什么呢?

荀二收敛困惑的表情,语气一转:“父亲也不喜欢,所以他永远不可能原谅擅动神像的小偷。”

没有给任何反应的时间,说完大手对着门把用力一拧。

咔嚓,咔嚓,每一次响动像是死亡钟摆的倒计时。

大学生都忍不住跟着紧张起来,他莫名觉得这房间可能真有东西,犹豫了一下说:“不然先去我房间,让他找钥匙。”

荀二恍若未闻,门把手,锁头……这些零件诡异地在他的用力过程中,七零八散地掉落在地。

终于,门开了。

————

一眼就可以望到头的房间,床上的被子下鼓了一个大大的包。过于显眼包的‘小山丘’还稍稍动了一下,似乎被门开的声音惊到了。

周祁安:“……”

真会藏。

荀二没有注意到棉被下的蠕动,大步上前,就要扯开被子。

周祁安面无表情抓住他的手腕。

荀二微笑:“哥,你这是做什么?”

两人较劲用力,最终遭殃的是棉被,棉絮乱飞中,“庐山真面目”终于被揭开。

不是神像,棉被下藏着一个女人。

大学生惊讶地嘴都合不拢,好奇怎么多了个没见过的人。

这一幕显然也出乎了荀二的意料。

周祁安随手把棉被重新罩在老母亲头上:“成年男性房间里有个女人,很正常吧。”

这个女人是他妈,也很正常吧。

荀二镜片下的死鱼眼动了动,中间全是费解。

周祁安:“因为年纪相差太大,我怕父亲……”

荀二和大学生下意识跟着他的话想,怕荀富翁不同意吗?

周祁安一脸认真:“……怕父亲横刀夺爱,所以让她爬窗进来找我。”

“……”

荀二微怔的间隙,周祁安话锋一转,冷着脸下逐客令:“没事的话,是不是可以继续查其他房了?”

良久,荀二终于重新开口,他眉头皱得很紧:“我们家的石雕,最近是死的吗?”

丢了神像不说,还跑进来一个大活人。

周祁安好心提醒:“正事为主,先去找神像。”

王木的房间也是锁着,荀二用备用钥匙打开门。

周祁安笑意不达眼底:“只有我房间的门不是门吗?”

荀二摇头,“你和父亲房间的钥匙我都没有。”

“是么?”周祁安笑笑,也没追究。

转了一圈,毫无疑问在其他人房间什么发现都没有。

周祁安:“不然你再去厕所看看。”

“……”

周祁安:“往往最不可能的地方才是最可能的,记得往坑里多瞅两眼。”

打发了荀二,周祁安重新回房间。

周母满脑子的催婚,眼睛里看不出一点对亲儿子的爱。

见周祁安进门,她坐在床边,带着电影里才能看到特有的封建余孽式微笑说:“成年男性房间里有个女人,儿子,你怎么从来房间里都没有呢?”

“……从小到大,甚至连本性感杂志都稀缺。”

周祁安开门见山,不答反问:“神像呢?”

周母指了指床下。

惯性思维,荀二在床上看到震惊的一幕后,没有再想着去其他地方翻找,也没把她和偷神像的贼联系在一起。

周母身材很娇小,荀富翁供奉的神像却很高大,成年男子搬都费劲,任谁看到周母,都不会觉得她能扛动神像。

诡异的神像躺在硬邦邦的地板上,就像是瞪着眼睛在看着周祁安晚上睡觉的地方。

周祁安打量神像的时候,周母冷不丁开口:“刚听你话里的意思,你在这里找爹了?”

她那双看着温温柔柔的杏眼注视过来,嘴角缓缓勾起。

“……嗯。”

想不到吧,我也给你找了个对象。

周母不恼,她手托着下巴,舌尖突然扫过唇瓣,问:“是门口那个吗?按照夫妻财产共有原则,我可以把它做成麻辣兔头吗?”

感觉很可口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