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珠为什么能指向镜中瞳作为梦神的那一面,这个问题不需要太多思考,林就可以解释。
教导林神明学时,摩西曾说过,当年梦神信徒举行仪式,最常使用的仪式材料是贝壳和海螺,还有一些辅助材料,比如说海盐——这个材料和银月少女重复了——或者有灵者在睡梦中流出的泪水,等等。
甚至,在吹螺者经常活动的区域,关于海螺,有这么一个传说。
当身边有人睡觉时,人若附耳海螺的螺口倾听,就能在海潮声中,听到身边人梦中发生的事。
摩西作证,这个传说是真的。
但在如今,在吹螺者死亡了九百多年的991年,这条传说已经隐没在历史长河中,没有人会再提起。
因为随着吹螺者死亡,倾听海螺,只能听到海螺结构放大的共鸣声。
这种软体动物死亡留下的外壳,和梦境不再拥有关联。
直到林从吹螺者的残念手中,接过梦境的权柄,从海螺和贝壳中诞生的珍珠,才取代海螺和贝壳,成为有灵者梦境的形象。
那并非是林有意做出的选择,却符合林当时的经历,又能表明林和吹螺者之间的继承关系。
他继承了吹螺者的痛苦,但痛苦会变成珍珠,只是因为林决意将痛苦打磨。
如果林对梦境想法改变了,梦境的形象是否会变化呢?
这是个有趣的课题,林觉得以后可以慢慢研究。
毕竟今天的重点是仪式,他要先得出和仪式相关的结论。
第一个结论是,物质材料,之所以会拥有神秘学上的意义,是因为神明选择了这个材料。
那么往下延伸,仪式阵上的符号,之所以会拥有神秘学上的意义,是因为这是林自己选择了这个设计?
唔,如果林没有学过《仪式符号学》,他说不定真的会这么想。
《仪式符号学》是一门仪式师必修课,它教导仪式师如何排列符号组成仪式阵。
这门课的教科书第二章——《符号的演变与发展》,在开头就举了一个例子,关于邪神银月少女的例子。
据说银月少女领域内的仪式,在早期,需要按照日期和时间的不同,将仪式阵内“月”的符号变化。
“月”符号有时候是一个整圆,有时候是一个半圆,有时候只剩下一个半圆边。
但在新历三百多年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整圆和半圆边的符号会导致仪式失效,只有半圆符号能让仪式顺利举行。
银月少女的仪式师不得不更改传统,废弃了过去会变化的“月”符号,将半圆作为“月”符号固定下来。
这件事在畸变教派内部引起了很大的振动,大概有一堆老古董呼喊国将不国(?)什么的吧。
而到了991年,就林所见,畸变教派已经完全接受了半圆这个符号,甚至会将它作为银月少女的标志,烙印在奴隶脸上。
所有人都认可半圆就是“
月”,和林一起上这门课的同学,甚至难以理解,整圆和半圆边,为什么在过去会被视为“月”的符号之一。()
只有林能理解,满月是月亮,半月是月亮,弦月当然也是月亮。月亮的亮面就是会不停变化,地球人甚至以月亮的变化设计出了历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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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和历法里没有月份,也看不到月亮的异世界地下城兽人们,有什么关系呢?
相同的例子还有很多,比如说,水波纹曾经是指向银月少女领域的符号,现在水波纹却更常见于源血之母和金锤子的仪式中。
又比如说,大量植物和动物符号,失去了指向效果,倒是蘑菇的符号种类增加了,蕈之王根本没有的仪式师狂喜。
还有什么“云”符号和“雾”符号结合,变成了“水汽”符号。
当时学这门课,林的想法是,这些地下城兽人们,在新历前是生活在正常地表的,有植物有动物有云的地表。
现在回看,林好想吐槽,真的,无论是六柱神还是邪神们,应该都没这么闲吧?
难道祂们隔几年就会改变想法,认为这个符号已经不能代表自己了,于是将它删掉?又或者加上新符号?
听起来真是好无聊的工作,如果符号增添真的需要神明手动操作,林以后肯定懒得干。
不过就他感觉来说,无论是六柱神,还是邪神们,都是比较务实的,不搞面子活,应该不会往符号有用没用上分精力。
既然如此,决定符号有用没用的,就不是神,而是信徒……不,是人。
即便银月少女的信徒,坚信“月”会随时间变化,从圆满到残缺,又从残缺到圆满,但接受了地下生活的大众并不这样认为。
大众认为“月”是半圆,于是整圆和半圆边失去了和“月”的联系。
大众只见过少量假花,和养殖工厂里的家禽家畜,于是大量他们没见过的植物动物符号,无法再起指向的作用。
“眼睛”这个符号,过去不能联系上任何神明,直到镜中瞳诞生。
因为林说了——
——我是镜中瞳。
这简洁明了的名
字,让人能轻易理解,镜中瞳是和镜子以及眼睛有关的神明。
即便如今知道镜中瞳这个名字的人很少,但“眼睛”符号,和“瞳”联系,十分明确。
也较为稳固。
较为稳固,但不是完全固定。
个人的认知随时会变化,集体的认知改变得慢一些,再加上地下城封闭的环境,进一步减慢了集体认知改变的速度,符号的增添以百年为单位。
但缩小到一分钟里,一秒钟里,它其实也存在着微小的变化。
这变化反应在光带上,就是微小的振动。
“所以,仪式阵的本质,是神认可的材料,和人认可的符号,两者结合。”
在书桌前坐下的林,用手指在桌面上写字,好整理思路。
他不能将这些东西写在纸上,纸烧成灰了考古学家也能
() 复原,这是敲钟霜鸦赋予他们的魔法。
林在桌面上写到:“正因此,盼露念出祷词之后,无需我决定回应不回应,光带就将我和符号连接了,这和原本信徒祈祷,我回应,光束再变光带的流程不符。
“仪式材料不仅能指向神明,在仪式中也起到代替神明自动应答的功能,万一被敌人利用……嗯,不会,因为得是原本就有光束的信徒,才能用仪式,主持仪式的仪式师填补了这个漏洞。
“某种意义上,仪式阵的效果,是制造了一个集体潜意识塑造的稳定人偶,仪式师操纵人偶向神明请求,仪式成功后再杀死人偶,啊不,杀死人偶是仪式的自动程序。反正,这样一来,哪怕是邪神的仪式师,在仪式过程中也不会沾染太多污染。
“那么,如果这个猜测没错……”
林往后靠在皮椅上,若有所思道:
“我可以改掉它的吧?”
直接抹掉人意识里半圆和“月”的联系,会怎样?
改变所有人意识里半圆和“月”的联系,银月少女的仪式,还能用吗?
银月少女的仪式师肯定会被干扰,而且,就职仪式的仪式阵都失效了的话,邪神就无法按照模板制造职业者了啊。
林忍不住畅想了一会儿,有点想看到时银月少女是个什么表情。
可惜,镜中瞳能不能做到这点,还是个未知数。
而且从白璃就职时的情况看,制造职业者重要的是神和人的联系加深,仪式,又或者仪式阵,并不是那么必要。
林很快放弃幻想,开始收拾书房里的仪式残余痕迹。
慈母之泪仪式阵用了一份,还得补上……
就在他蹲在地上折白布,默默算着这些时,他听到了祈祷声。
是暗海之洞,塔丹沙的祈祷声。
***
这是塔丹沙伪装成波波·西格欧,潜伏在暗海之洞的第二天。
波波·西格欧的工作,大部分他都处理得如鱼得水。
如鱼得水到叫人怀疑,曾经的他,到底盯波波·西格欧盯了多久?
良章看得出来,这两人绝对有什么私下的仇怨,但塔丹沙不提,他便也不问。
反正波波·西格欧已经死了。
对于塔丹沙而言,替代波波·西格欧唯一的难点,不在于他不能操纵亡灵,也不在于他们两个除了都是鸟人外,没有半点相像,而在于他无法下手,折磨奴隶同伴。
不仅做不到折磨奴隶,他甚至不好以波波·西格欧的身份,出现在奴隶们面前。
首先,和复生会的人不同,奴隶们对波波·西格欧的模样性格刻骨铭心,塔丹沙如果不用心伪装,哪怕向主祈祷帮助,他也糊弄不了多久。
第二,一旦塔丹沙的扮演被奴隶知道,消息就一定会走漏,然后迅速被举报到邪神信徒那边。
塔丹沙有把握在某个时间团结所有奴隶,却没有把握之后不让一个奴隶起异心。
总有人背叛,总有人害怕。而需要花大量时间扮演波波·西格欧的塔丹沙,现在没有工夫精细地指挥他们,防备叛徒。
得培养新骨干成员来协助。
信仰或许是一个更好的团结模式,这样能让同伴们更有主动性地互相监督。
塔丹沙记下这点,决定一定要尽快在奴隶中展开传教工作。
镜中瞳是极为仁慈的神明,而且塔丹沙不认为祂像祂说的那样不强大。
主是不像邪神、柱神那样,有着直白的强大,但主依然很强大,祂强大在祂对待人类的温柔态度。
没错,这是最好的选择,镜中瞳,就是如今暗海之洞的奴隶们,最需要的神明。
塔丹沙在田边的仓库办公室里,一边修改波波·西格欧留下来的混乱账本,一边考虑之后的行动。
突然,他听到翅膀拍打的声音。
一只骸骨鸟飞到仓库外,连落下都不愿,盘旋空中,张开嘴,用魔力振动空气,像是人一样说话。
它发出了波波·西格欧的导师的声音,命令道:
“波波,带上亡灵骑士过来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