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

  母亲张芬皱着眉头将窗户打开通风。

  这段时间她休息状况有所好转,脸上的气血红润了不少,显然是上次亓燧的礼物和书信起到了作用。

  父亲亓合伟坐在沙发上,眼眸盯着手机荧幕,表情严肃,嘴里叼着香烟,不断吞云吐雾。

  “少抽点吧,这都是早上起来的第五根了,自己的肺什么情况自己不知道吗?”张芬小声唠叨。

  自从亓燧去外地上学后,她对亓合伟在家里抽烟的情况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毕竟二手烟这种东西只要别影响到孩子们就好。

  亓合伟眉头紧缩,将烟蒂按灭,叹息一声:“刚歇了没两天,矿长又在群里面催我们回去上班呢!”

  “今天就要回去么?你们矿井下面的鼠患解决了没有?”张芬心中一紧。

  就前几天的时候,亓合伟所在的矿洞下面再次爆发出大规模鼠患,有人拿着防爆手机拍照。

  “亓工,来了啊?”

  在很多时候,老鼠们往往还会充当一种安全员的角色,深得矿工们的喜爱。

  张芬叹息一声,没再多说什么。

  那些黑毛老鼠不仅块头大,快抵得上寻常家猫大小,而且数量极多,黑压压的一片涌出来,就像是一汪黑色浪潮,让人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半个小时后,车辆驶离市区,周围情景逐渐变得荒凉起来。

  “矿长说已经解决了,请来了专业的灭鼠队,而且喷洒了灭鼠强效药剂,确保全部杀死了。”亓合伟轻叹一声。

  世道越来越乱了,她一个妇道人家是真害怕家里的顶梁柱出了什么意外。

  张芬道:“我说老亓啊,咱这工作要不就别干了吧,反正咱家现在……也不是很缺你那点工资,两个孩子都有出息,不需要你再操心,早点退下来,享几年清福不行吗?”

  张芬小声劝道:“你没看前几天电视上的新闻吗,最近秦海市爆发了三起鼠患,听说咬死咬伤很多人呢,医院的床位都不够用了。”

  有人看向亓合伟的眼中满是羡慕,道:“亓工,你跟我们不一样,大家虽然都在这里赚着卖命钱,但你供养出来一对有出息的儿女啊,日子过得有盼头。”

  亓合伟冲他点了点头,顺势将车驶入了矿场内破旧的停车场。

  曾经无比辉煌,各大名校毕业生挤破头也想进入的超级国企“特重煤矿”就坐落在这片区域。

  “嗯,老孙,今天矿上的情况怎么样了?”亓合伟放慢车速问道。

  不过眼前的场景,与儿时记忆里的画面一般无二。

  “再有两年我工龄就到规定年限了,退休金可以多拿2000呢!怎么能说退就退!”亓合伟站起身来,去里屋换衣服,准备先去矿上看看情况。

  “唉,不是不想派人下来,只是这年头,但凡是个能活下去的,谁又愿意来这种地方卖命!”另一人叹息一声。

  “矿长让我下来检修一下设备,没有问题的话,明天就正式恢复生产了。”

  煤矿门房的一位老人乐呵呵的探出头来打招呼。

  亓合伟摇摇头,道:“日子过一天少一天,上面发下来的指标可还差着一大截呢!”

  亓燧的性子随他父亲,都是一头倔驴,认定的事情谁也劝不回来。

  “其实也别太担心,矿长说没事,那应该就问题不大了,毕竟真要是出了事情,他需要担责任的!”亓合伟眉心缓缓舒展开,心中有了主意。

  亓燧警惕的观察四周,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他在小时候,还跟父亲来到矿上玩过几次,只是后来一到矿上鼻子就感觉难受,父亲就再也没有让他来过。

  但是这次的老鼠跟以往完全不同,不仅不害怕人类,而且还会主动扑上来撕咬,他有好几个工友都被咬到了,现在还躺在医院里昏迷不醒。

  “妈的,上面就知道下发工作指标,也不知道多派点人手过来!”有个糙汉子咧嘴抱怨道。

  亓合伟有将近三十年的工龄,为人豪爽仗义,矿上的很多人都服他。

  几个面颊黝黑,戴着防尘面具的中年汉子靠在支架旁休息,笑着打了声招呼。

  “儿女有出息是儿女们的福分,我们这些当父母的该怎么过还是得怎么过!”亓合伟笑着跟众人闲聊了几句,然后继续朝矿穴深处走去。

  父亲行动迅速,回到更衣室换上工作服,然后带上急救箱和强光头盔,跟值班人员打了個招呼,就搬出“猴车”朝地穴深处溜去。

  “亓工,您今儿也下来了啊?”

  空气中飘荡着一层淡淡煤尘,大地被熏染成黑色。

  “好的很呢,早上的时候来了十几辆大货车,将井下老鼠的尸体全部运走了,刚才还派了一批工人下到工作面去,传回来的信息说一切正常,可以恢复生产。”孙老头笑呵呵道。

  杂草丛生,隐约还能看到几座孤坟。

  “要不你跟矿长多请几天假吧!我这心里面总是觉得不踏实!”

  亓燧的“灵魂体”就在父亲旁边,跟着他一同走出门外,然后开着车朝秦海市西南方驶去。

  “听你这么一说,我就放心多了!”

  看着这些陈旧的设施,亓燧心中微微有些感慨。

  这么多年过去了,基本上没有什么发展。

  毕竟“恒晶”的发现在世界能源领域都具有革命性的意义,其他能源都濒临被淘汰的局面,或许等这些老人们走光了以后,这个行业也就彻底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

  就算有人说这群老鼠会吃人,恐怕都不会被怀疑。

  像他们这种工作在暗无天日井下的旷工,平时少不了与老鼠们打交道。

  沿途中,堆满了各种用于采掘的重工机械设备。

  亓合伟打亮探照灯,将每台机器都认真检查了一遍,确保内部构件没有被老鼠咬坏的地方。

  身旁,亓燧吸了吸鼻子。

  地下数百米的矿穴深处,空气无比浑浊沉闷,而且充斥着大量死老鼠和农药的刺鼻味道。

  但是在这些味道之间,亓燧嗅到了一股源自于灵魂的恶臭。

  让他全身每个细胞都泛起了强烈的不适。

  有些类似于“旧日之神”和“秘境异种”散发的气味。

  “源头似乎是这边?”

  亓燧目光看向与亓合伟前进相反的方向。

  他没有急着行动,而是耐着性子等到父亲将所有设备都检修一遍返回地面,这才朝着矿穴另一侧的黑暗深处飘过去。

  这里似乎是一条废脉,沿途中堆积着许多碎石路障。

  但是不断往深处走,那股恶臭就愈发明显。

  数百米后,废脉走到了尽头,从未开采过的泥墙挡在前面。

  亓燧半蹲下身子,在泥墙的下方角落,能看到一些由老鼠打穿出来的孔洞痕迹。    “或许矿脉里的鼠患源头,就在这里!”

  他心意一动,化作一股强横的精神力量,顺着孔洞钻了进去。

  这处高度约莫一拳头大的洞穴里,空气变得湿冷起来,密密麻麻如鬼火般的碧绿光泽,在漆黑一片的环境中不断闪烁。

  亓燧心中冒出一股寒意。

  这并不是什么鬼火,而是数以万计的老鼠眼睛。

  它们的毛发是那种看不见丝毫杂质的黑色,身躯肥大如成年家猫,拖着比一根比身体还要长出几倍的尾巴,露出来的牙齿无比锋锐,像是能把钢铁都啃食下来。

  但就是如此庞大规模的老鼠群,它们竟然没有发出丝毫声响,只是在不断进行着繁衍生育,让鼠群规模以无比夸张的速度继续扩张。

  “有力量在背后操控!”

  亓燧眼神一凛。

  老鼠不是什么高智商生物,光靠它们自己,不可能表现出如此严明的纪律性。

  倏然,他想到了之前在虞山秘境遇见的那位“兽神教”传教士。

  对方似乎就拥有操控动物的可怕能力。

  其实,“兽神”在旧日之神里面算不上是多强大的存在,几乎可以排在倒数几位里面,以它这种实力,当然没资格占据沧澜星信仰最肥沃的土地。

  所以一直都是龟缩在遥远的“澳妦国”发展。

  像这种非常小众的神教,一般人还真不知道,也就是之前亓燧曾大量翻阅过两所大学的图书馆藏书,这才了解到一些情况。

  “而且有些巧合的是,兽神教的图腾……似乎就是一头老鼠!”

  亓燧的灵魂体在这片鼠海中飞快穿行。

  越往后走,他就越心惊。

  因为这条通道好似不存在尽头般,粗略估算一下,已然跨越了数十千米的距离,快赶上半个秦海市那么大了。

  而且通道内部还有数不清的复杂支脉,每条支脉里都被塞满了老鼠,数量达到一个无比骇然的地步。

  就在这一片埋藏于城市地表千米之下的鼠海中,一道高大魁梧的人类身影霍然出现在亓燧视线里。

  他盘腿悬空虚坐,全身都被笼罩在一件黑色的长袍,看不清楚具体容貌,而手中则持有一件黑色泛着红光的笛子,诡异且极具穿透性的笛声在这片地下黑暗空间中缓缓飘荡开来。

  受到他笛声指引,鼠潮的繁衍动作加剧,就连体型也在以常人难以理解的速度发育膨大。

  “兽神教的人!”

  亓燧一眼就确定了对方的身份。

  那根诡异笛子,与他之前在虞山秘境里拿到的笛子几乎一模一样。

  他的灵魂体在一片虚无之中缓缓靠近,想要试着看能不能发现更多信息。

  但就在他刚踏入百米范围时,吹笛子的男人霍然朝着这边看过来,黑色的头套下面,亮起一双碧绿阴寒的眸子,似乎有洞察虚空的能力。

  “嗯?是错觉么?”

  他皱起眉头,眸子里浮现出疑惑之色。

  但马上,他就否定了这个念头。

  以他现在的精神境界,怎么可能出现错觉这种情况,更大可能是真的有一种他无法理解的事物出现到了精神领域范围内。

  亓燧也被这个男人的反应吓了一跳。

  他能感受到对方爆发出来的恐怖精神力量,就像一场飓风扫过这片黑暗洞穴。

  不过,因为他的灵魂体具有“无法被发现”和“无法被选中”的超凡特性,所以并没有露出异样。

  黑袍男人无比警惕,他将笛子凑到嘴边,低沉而又狂暴的笛音旋律带着精神力量,就像是一场暴雨狂风席卷全场,周遭大片老鼠抽搐死去,似乎能将听到之人的灵魂都给撕裂毁灭。

  见状,亓燧只能退到百米开外。

  他本来是想利用“灵魂体”对其进行操控,但就黑袍人表现出来的实力,精神属性可能还要在自己之上。

  “擅长肉身和敏捷的武者很常见,但这种精神流的还真是罕见啊!”

  亓燧心中凝重无比。

  精神力量属于第二维度,再加上其难于琢磨和手段诡异的特性,一直以来精神流的武者都非常难缠。

  更何况,眼前的黑袍人还是一尊武道宗师,兽神教的“神谕者”,那是能近距离接触到神明的可怕存在。

  “这种人钻到秦海市底下暗无天日的地穴中究竟是为了什么?”

  “而且看他这样子,很可能已经躲在这里超过了半年的时间!”

  “最关键的是,大家似乎对秦海市的情况不够了解和重视,在学校成就大厅的危险级别被设置成了A,这跟让人来送死有什么区别?”

  光一位武道宗师,危险级别就达到了“SSS”级。

  更何况,暗中还可能潜藏着其他同伙。

  “得想办法将消息传递出去!”

  亓燧立马有了主意,没有再继续惊动这位黑袍人,而是朝着矿穴外面走去。

  只可惜,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随机挑选了一位中年男人,利用他的手机拨通了秦海市国安局的电话,也不管对面信不信,将矿穴深处的情况全部讲述出来。

  在得到电话那边接线员半信半疑说要“派人过来查看“的承诺后,亓燧长松一口气。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给母亲拨打过电话去,以自己的名义让她这段时间无论如何也要阻止父亲继续去矿井。

  在这之后,他又联系了老师秦龙,不过提示正在占线中。

  略微思索,他回忆起顾曦玥的电话拨通过去,但却被对方直接挂掉。

  看着精神力不断流逝的面板,亓燧的最后一个电话拨给了“青龙武道大学官方平台”,再次将秦海市的情况叙述了一遍。

  “自己现在能做的都做完了,接下来就只能看……秦海市的造化了!”

  亓燧呼出一口浊气。

  精神力量终于维持不住“灵魂体”,在这片天地中溃散消逝。

  “嗯?刚才发生了什么?我好像走神了?”

  有点谢顶的中年男人重新恢复意识,他看了一眼还被握在手里的电话,顺手将其塞入裤兜,加快步伐继续朝回家的地铁站赶去。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