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舰炮,你是说把军舰上面的炮拆卸下来?”

  何炜对重炮营营长胡日贞疑道。

  胡日贞点点头,答道:“正是如此,海军的军舰虽然被炸沉了,可上面的舰炮却还能为我所用,何总队长你初来乍到,吾等却是在长江沿线驻扎已久了,沿江的许多炮台和要塞上都装备有我海军战沉军舰上拆卸下来的火炮充作炮火加强,像是对面的田家镇要塞中就装备有多门海军的一百零五毫米舰炮,这些舰炮可都是大口径火炮,极具威力。”

  “如果我猜的不错,何总队长你看到的那艘军舰乃是海军的咸宁号炮舰,这艘军舰虽然不大,火力却很猛,若是能将这艘军舰上的火炮装备到半壁山上,对于半壁山的守备将有极大地助力。”

  何炜想了想,对胡日贞说道:“明白了,我会考虑此事。”

  胡日贞的用意是将战沉军舰上的火炮拆卸下来,装备在炮台上。

  何炜对此倒也不算陌生,在金陵保卫战时,在何炜策划构建的下关防御阵地中就配备有从海军军舰上拆卸下来的两百零三毫米和一百零五毫米舰炮,并在金陵保卫战的最后关头发挥了极大的作用。

  想到清晨在江面上看到的那艘军舰,还有那艘军舰舰首硕大的主炮,何炜对胡日贞的提议很是有些意动,如果能将其拆卸装备在半壁山上,那自己手上的火力又将大大增加,无论是对陆,还是对江面,都是很强大的炮战火力。

  将此事记挂于心后,何炜即带着马骥,胡日贞和黄调棋下山与突击总队的大部队汇合,见到了指挥突击总队登陆开进全权事宜的参谋主任王元灵,众人会面后,本着互通有无,精诚团结的原则,还不等王元灵汇报突击总队的开进情况,便先将众人拢在一起,招呼着第三八五旅旅长马骥、一百五十毫米重炮营营长胡日贞和七十五毫米高射炮连连长黄调棋几人与参谋主任王元灵互相介绍认识。

  经马骥的提点后,何炜算是对自己所属的李延年部十一军团的内部派系斗争和倾轧有了更为深刻的认识,而这种斗争与倾轧对于作战简直是贻害无穷,有时甚至能比战场上的错误决策所带来的危害更大。

  何炜可不想在这上面翻了车,所以,让自己的参谋主官王元灵和马骥这几个友军部队的主官搞好关系可是极为重要。

  至少,在此时日军还没有打过来的相对安定的环境下,搞好各个部队主官与参谋主官之间关系是相当重要的。

  在何炜的调和与介绍之下,众人聊得相当热络,算是初步建立起了良好的关系,为接下来的协同作战开了个好头。

  等到大家互相通气,很是融洽的混个脸熟之后,王元灵方才对何炜汇报道:“总队长,本总队已开进至半壁山,先头部队已经赶到,辎重弹药正在加紧输送中,另有我部救起的海军官兵一百五十人亦随本部开来!”

  何炜问道:“元灵兄,路上怎么样,没遇到情况吧?”

  “没有任何情况,日本人离这暂时还远着呢,一切都很顺利,我总队的一人一马,一枪一弹都没有丢损,就是海军的兄弟们情况不太妙,他们有不少伤兵,但我们总队的医疗条件有限,只能做简单的包扎与救治,有些重伤兵需要动手术,我们没办法,卫生队凌队长已经做了简单处理,但说是必须尽快送到后方医院这些重伤兵才能有的救。”

  王元灵一边说,一边看向了不远处的一名海军军官,何炜也很快注意到了此人,只见这名一脸疲色的海军军官身上的白色军官军服已满是暗红色的鲜血与灰黑色的硝烟,脸上也满是鲜血。

  “总队长,我们今天早上碰到的那艘军舰是海军的咸宁号炮舰,此人是咸宁舰的少校大副,我问过他,他们今天清晨正在江面上巡逻,布设水雷,却和日本人的飞机突然遭遇,抵挡不过中了几颗炸弹,军舰就这么给日本人炸沉了,死了不少人,他们的舰长也阵亡了。”王元灵低声说道。

  何炜点点头,对于受了重伤的海军水兵,以突击总队的医疗水平肯定是无法救治的,附近又是小镇子和村落,也没有什么像样的医疗条件,要想保住重伤海军官兵的性命,唯有把他们往对岸的田家镇送,第十一军团的指挥所,总部机关和主力部队也布置在对岸,想来医疗条件会好上不少。

  而且马骥也对何炜说过,第十一军团军团长李延年已经下了命令,要何炜尽快去对岸开会。

  海军伤兵是人命关天,李延年让自己前去开会的命令则是军令当前。

  既如此,何炜心想不如就尽快动身前去南岸找第十一军团报道,顺便将海军的伤兵送过去。

  不过,在动身之前,为防夜长梦多,防备日军可能的袭击,何炜打算先将半壁山一线的防务部署下去。

  于是,何炜立刻将众人集合在一起,先笑着对军衔资历与年岁皆长于自己的第三八五旅旅长马骥说道:“马长官,这次我部奉命前来接防半壁山,和贵部算是平级关系,我们唯有互通有无,亲爱精诚才能将以后的仗打好,晚辈奉命率部担任半壁山守备,那以半壁山为中心及两侧江岸的地幅,自是我突击总队的防区。”

  “可打仗不能顾头不顾腚,在半壁山的后方还有大批的湖网地带和山头等纵深阵地,此等地带亦十分重要,可说是半壁山阵地的纵深与后路,我想把这里交给马前辈,还请老前辈帮我!”

  何炜的言辞极为恳切,看向马骥的眼神亦十分真诚。

  对于半壁山及其附近的防御部署,何炜已有腹案,突击总队的主力部队将部署在半壁山和两侧的江岸浅近距纵深地带,但后方以及湖网地带的广大纵深亦也非常重要,半壁山后方的广大湖网纵深地带可以说是突击总队主防区的后方屏护,也必须要严防死守。

  而当下何炜唯一能指望的上能给自己看住后路的部队,也就只有马骥的第三八五旅了。

  也正因如此,何炜才向马骥发出请求,希望他的第三八五旅能够将半壁山阵地后路的防御担任起来。

  当然,何炜无权,更无法以命令口吻要求马骥的部队给突击总队看住后路,毕竟,他只是半壁山阵地的指挥官,所能指挥的部队只有突击总队和配属给他的重炮兵营与高射炮连,与马骥的第三八五旅理论上说是平级关系,况且要是从军衔来论,马骥还是一个少将旅长,他何某人却只是一个中校。

  对于何炜的谦恭态度,马骥这名年过五旬的沙场老将和蔼的笑着说道:“自该如此,责无旁贷。”

  何炜露出了感激的目光,向马骥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解决了半壁山防线的后路问题之后,接下来就是半壁山主防线的防御部署问题,何炜便将自己的防御部署预案和大体兵力火力配备想定下达给了参谋主任王元灵。

  按照何炜的预案,突击总队的步兵第一营,炮兵营,以及配属给突击总队的胡日贞部陆军机械化重炮兵第十团第二营与黄调棋部七十五毫米高射炮连全部进驻于半壁山,利用半壁山上的永备式工事作为依托,构筑炮兵与步兵防御阵地以直接攻击控制江面和附近的陆地纵深地带。

  突击总队的第二营与第三营则分别部署在半壁山左右两侧的江岸浅近纵深处,以防日军从半壁山两侧登陆,而第二营与第三营在半壁山两侧的浅近距纵深处建立阵地的同时,也要与担任半壁山侧背防守任务的第三八五旅建立联系和协同关系。

  突击总队的指挥所和一应直属部队,则以半壁山作为中心进行部署。

  这便是何炜对于半壁山一线防守的大致想定和预案,至于更为详细和更为具体的部署,却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参谋主任和参谋处存在的最大作用,便是将何炜这个总队长从繁杂琐碎和具体的部署事宜中解放出来,作战方案的具体执行自有参谋处的军官参谋们根据何炜的想定来遂行处理。

  待将布防事宜交办完毕后,何炜即着手准备渡江。

  半壁山所在的江面水域几乎是整个长江江面上最为狭窄之处,从半壁上到对岸的田家镇之间的距离仅仅只有五百米,故而又有“一船过江十八桨”之说,意为从半壁山乘坐一艘小船过江,只需要摇动十八次船桨便能渡江过岸。

  这一俚语虽有夸张之嫌,但也可以看出半壁上附近江面之狭窄。    目前,日本海军的军舰还没有攻击到半壁山与田家镇一线的江面,因此国军在半壁山下也备有小型汽船用于南北两岸的水面机动联络。

  这几艘汽船虽然不大,但每条船也能装上五十多人,于是,在马骥的帮助下,何炜带着传令兵陶黑娃与几十名海军部队伤兵一同上了一艘汽船,开向了对岸的田家镇。

  上船之后,何炜便感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之气,却见不算宽大的简陋船舱中已经挤满了几十名海军部队的伤兵,船舱的甲板上散布着或深或浅的黑色血迹,每个人身上都是伤痕累累,满是鲜血,脸上也是一道道惨白的痕迹、

  被弹片击中打伤的轻伤兵三两一组的靠在一起蹲坐在船舱的角落中,被打断了手脚的重伤兵则都躺在担架上发出痛苦而绝望的哀嚎。

  虽然久经战阵,见惯了惨烈景象的何炜对这样的场面早已经司空见惯,可听到那些海军伤兵的痛苦哀嚎后,何炜的心中还是五味杂陈。

  正当何炜将视线转移到江面上的滚滚波涛时,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

  “长官好!”

  何炜转过头去,却见站在自己面前的正是刚刚在半壁山下见到的那名浑身是血的海军少校,这名海军少校虽然满身都是鲜血和硝烟的痕迹,不过却身形笔直,在不断摇摆的汽船上站立的十分稳定,看样子不似那些哀嚎的伤兵一般受了重伤。

  何炜随即对他回礼,点了点头。

  海军少校又说道:“长官,我是海军咸宁舰少校大副雷中威,我舰于今日战沉,幸得长官的部队相救,我代表本舰全体官兵谢过长官!”

  “谢什么谢,都是中国军人,我怎么可能见死不救,顺手之劳而已,兄弟,既然受伤了就好好休息,伱们这些海军弟兄都是好样的。”何炜说道。

  名为雷中威的海军少校却很是坚定的看着何炜,眼圈有些泛红,声音颤抖的说道:“长官,今日如不是碰上了你们,我和我舰的弟兄们,只怕是大半都要葬身在这滚滚的江水之中,而在得救之后如果不是您的部队给予我舰的伤兵弟兄予以初步救治,船上的这些弟兄也扛不到现在。”

  “还是那句话,都是中国军人,这是我该做的,兄弟,你也受伤了?”

  “长官,我没有受伤,我跟着渡江是为了带些没有受伤的弟兄照看护送负伤的兄弟,顺便去对岸田家镇向上级汇报今日我舰被击沉一事。”

  何炜点点头,上前拍了拍海军少校的肩膀,说道:“我知道;行了,不说这个了,我的部队刚刚开到半壁山,对这附近的情况还不熟悉,跟我说说你们军舰的情况和遇袭的经过吧,我也好对情况有了基本的了解。”

  雷中威自是赶忙回答,将咸宁号炮舰的基本情况和今日遇袭的经过,以及当前日军对田家镇与半壁山附近袭扰的战术战法和攻击频率统统告知了何炜。

  由雷中威担任大副的这艘咸宁号炮舰,乃是现如今中国海军中所剩不多军舰中的佼佼者,由位于淞沪的江南造船所建造,这艘炮舰的排水量418吨,长54.86米,宽7.31米,吃水1.82米,航速16节,配备日本“三年式”120毫米舰炮1门,日本“三年式”76毫米高射炮1门,“厄立孔”20毫米机关炮一门,“哈奇开斯”57毫米炮2门,“马克沁”7.62毫米机枪三挺,是一种专门用于在长江内河使用的长江炮舰。

  自保卫大武汉的作战计划被提上日程之后,实力贫弱的中国海军虽然已经损失惨重,但是也表现的十分活跃,积极组织舰船在长江航道应急布设水雷,防范日本军舰窜入。

  而咸宁舰的主要布雷地段,即为田家镇与半壁山一线,一个多月来,咸宁舰一直频繁的活跃在武汉汉口至于田家镇与半壁山一线江面水域,或在日军可能出现的江面水域布设水雷设置封锁线,或前出侦察,或运输物资。

  可在今天早上,趁着暗夜完成了田家镇一线水雷布设任务的咸宁舰正照常向武汉方向返航,可在返航的途中竟突然与数架日军的飞机遭遇,双方当即在江面上展开了一场混战,咸宁舰的官兵虽然十分英勇的发起了顽强的抵抗。

  但奈何咸宁舰火力有限,防护薄弱,日军飞机的数量又较多,因此,在日机的连续攻击下,咸宁舰很快不支被命中多处,咸宁舰的舰体材质为软钢,根本没有装甲防护,被日机炸弹击中之后军舰的舰体很快起火,并发生了江水倒灌,在火势逐渐蔓延的情况下,咸宁舰逐渐丧失了动力,最终因受伤过重侧倾沉没在了江边的一处浅水区,自舰长以下数十名官兵壮烈牺牲,而未死的官兵,则在大副雷中威的带领下弃舰逃生。

  而在咸宁舰的官兵弃舰不久后,突击总队的船队恰巧经过了咸宁舰战沉的航道,咸宁舰艇官兵也因此得救,免于在冰冷的江水中被冻死的悲惨结局。

  何炜在从雷中威这里得知了咸宁舰的具体情况和沉没的整个过程后,心中是既惊惧,又惊喜。

  惊惧之处在于咸宁舰被日本军机袭击的时间点与突击总队和咸宁舰相遇的时间点所距不远,如果输送突击总队的运输船队再快上一些,搞不好突击总队的船队就得跟着咸宁舰一块挨炸了。

  一想到输送突击总队的二十多条运输船被日军多架飞机在江面上扫射轰炸的场面,何炜就不由得有些背后发冷。

  喜的则是咸宁舰的火力强大,刚才在半壁上时,重炮营营长胡日贞曾向何炜提议将战沉军舰上的火炮拆卸下来加强到半壁山上,当时何炜便有些意动。

  而今何炜得知咸宁号这艘不过四百吨的小型军舰居然有着如此强大的火力,如此一来,何炜对拆卸舰炮,将其加强部署在半壁山一线的想法也更加强烈。

  汽船很快开到了对岸,直抵田家镇要塞附近的一座小型港池。

  说是港池,其实也不过是一个宽度不到一百米的凹型水网地带,在汽船靠岸后,船上众人立刻下船,海军的伤兵们在海军少校雷中威的指挥下陆续下船,何炜则带着传令兵陶黑娃先行一步,快步向港池后方走去。

  何炜也没有走出多远,就被大概一个排的警戒哨兵拦住,这些士兵全部佩戴德国钢盔,步枪是一色的中正式,轻机枪手拿着的也是捷克式,每名士兵的胸前都挂着两颗长柄手榴弹,斜挎着装的鼓鼓囊囊的帆布制子弹带。

  无论是服饰,装具,还是武器,皆为标准的中央军野战部队配备,士兵的精气神和体格虽然跟突击总队比不了,可却也能落下绝大部分国军部队一大截。

  显然,这是一支精锐部队,当然了,更为显眼的是这些士兵的右臂上都佩戴着黄色的臂章,上写有“黄埔”二字。

  好奇之下,何炜扫量了几眼这些士兵的胸章,待到看清楚这些士兵的所属部队之后,顿时明白了为何他们佩戴有黄埔字样的胸章。

  原来,这些士兵的所属单位是国军第二军第九师下属的第二十五旅第五十一团,这个团的前身乃是黄埔军校的教导第二团,是国民革命军在北伐时期最早编练的野战部队,故而第九师的五十一团一直自诩为“革命的老祖宗。”

  现在看来,这支老祖宗团的确很是有几分精锐气象。

  这批哨兵的带队军官是一名十分年轻的少尉排长,在何炜被拦住之后即走上前来,对何炜敬礼后说道:“长官,请出示您的证件,表明您的身份与来意。”

  何炜掏出了自己的军官证交给少尉,说道:“我是陆军突击总队中校总队长何炜,奉军委会命令,本部划归第十一军团战斗序列前来田家镇一线支援,奉命守备半壁山阵地,我部已经到达开始布防,贵部的李延年李军团长要我将部队布置妥当后过江前来报道。”

  何炜话音甫落,少尉排长的面色为之一变,恭敬的将军官证还给何炜后正色说道“长官,请跟我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