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壁山守备司令部的指挥所中,何炜正站在大比例地图前,面带忧色的死盯着富池口的方向,指挥所中的电话铃声此起彼伏,昨夜富池西岸的枪炮声响了几乎一夜,半壁山这里也是听得一清二楚,富池口方向突如其来的枪炮声令何炜顿生警觉。

  于是,在清晨枪炮声渐停之后,何炜立刻通过此前架设好的有线电话通信网与第18师的指挥所联络,希望能尽快搞清楚第18师那里的情况,然而,何炜的一通通电话打过去,线路虽然是通的,可就是没人接听。

  如此诡异的状况一时间让何炜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第18师师长李芳彬的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对富池口附近的情况也愈发的担心起来。

  而随后,正坐镇在对岸田家镇指挥的第11军团司令官李延年也急给何炜打来电话询问富池口附近的情况。

  何炜自己都还搞不清楚状况,哪里能跟李延年交代清楚,只好跟李延年说自己会尽快搞清楚,随后又不断的以有线电话与无线电台联络第18师,可依旧是老样子,电话打不通,电台没回复,整个第18师好似对何炜开启了通信屏蔽一般。

  这下子何炜也急了,在有线通信和无线通信全部失效的情况下决定派出部队向富池口方向进行搜索,随即下令突击总队直属特务连和部署在半壁山上的突击总队步兵第一营紧急集合,准备以这支生力军作为前出搜索部队,向富池口方向进行侦查作业。

  “好,我立刻叫通信兵去接!”

  李延年得知了李芳彬的所作所为后是怒喜交加,怒的是李芳彬敢谎报军情,喜的是他一直想收拾李芳彬却无从下手,如今李芳彬谎报军情正是自己主动送上了收拾他的理由。

  现在,他正等着第五十四旅旅长收容完毕的复命,只待收容完毕,李芳彬就要亲自率领部队出击,打上一场“轰轰烈烈”的反击,为他伪造的军情造势,背书。

  杨彪也说道:“总队长,保证完成任务。”

  副官立刻上前几步,走到李芳彬面前,拿出一纸命令,中气十足的念道:“今日凌晨,日军突袭富池口西侧第18师阵地,守备该处之18师54旅未做有力抵抗即行溃退,仅一夜,富池口西侧之阵地尽失,部队损失奇重,然18师师长李芳彬对于溃败战况刻意隐瞒,谎报军情,其罪可诛杀,现奉本军团李司令长官命令,第18师师长李芳彬企图谎报军情,立刻免职,54旅旅长刘刚及其麾下二团长袁楠三、谢世清守备西侧阵地不力,抛弃部队自行潜逃,立刻免职收押逮捕,上报军委会待令发落。”

  何炜闻言顿时勃然大怒,吼道:“李芳彬这个混蛋!占海,把你知道的情况和前因后果都讲出来,我倒是要看看这个李芳彬要干什么?”

  就在这时,突击总队的参谋主任王元灵一脸惊怒的跑了过来,叫住了傅琛和杨彪,随即在何炜一脸的不解之中,讲出了一个让指挥所内所有人都无比震惊的消息。

  更让人无语的是,李芳彬吃了称砣铁了心打算谎报军情也就罢了,可居然还在指挥所的大庭广众之下讨论此事,结果李芳彬整个谋划的经过甚至是每一言每一语,都被恰好在第18师指挥所之中的赵占海听了个干净。

  “第18师副师长罗广闻,深明大义,拒与李芳彬沆瀣一气,现令其代理第18师师长,接替原师长李芳彬之一切指挥权责,统御第18师作战。”

  何炜心想自己已经是仁至义尽,而李芳彬却来了个以怨报德,反手坑了何炜一把,要不是赵占海行事果断将第18师的情况通知了何炜,只怕何炜现在还被蒙在鼓里,对第富池河西岸阵地失守的情况两眼一抹黑,失去了对战场最基本情况的掌握,其后果简直是不堪设想!

  按照他的计划,在准备好应对李延年质询的谎报军情的电报以及谎报军情的说辞腹稿之后,只等着在西岸被击溃的第五十四旅全部收容整顿完毕,他就要组织全师部队向西岸的日军发起反击。

  随即,电话那头传来了赵占海紧张的声音:“总队长,昨天晚上日军突然在富池河西岸登陆,日军部队上陆之后立刻对守备在富池河西岸的18师第54旅发起攻击,这個旅一晚上就垮掉了,被打的溃不成军,现在正在收容之中,54旅的两个团估计就只能收容三千人,损失了差不多两千多人,两个团的阵地也全丢掉了。”

  何炜立刻随王元灵跑过去,接过了电话,急道:“喂喂喂,我是何炜,赵占海,18师那里到底是什么情况?”

  随即,何炜才知道了第18师一系列蹊跷行为的前后经过。

  可李芳彬回报给何炜的,非但不是老老实实的协同作战,反而却是在作战上谎报军情,欺骗上级,对处于同一战线的友军玩上了一手通信静默、隐瞒军情,全然不考虑瞒报军情可能对半壁山友军乃至于全盘战局可能带来的恶劣影响。

  当富池河西侧阵地在一夜之间丢失的消息得到确认之后,何炜的确很震惊,一个完整步兵旅,两个步兵团仅用了一个晚上就全部被击溃的确是有些超出了他对于一支部队战斗力的认知下限。

  “是啊,总队长,整个旅都被击溃了,54旅的旅长和下面的两个团长仅以身免,只带着几个卫士游回了富池东岸,武器弹药和几乎损失殆尽,只带回了一部分步枪和轻机枪。”

  而在瞒报的同时,李芳彬还打算调集第18师的部队向丢失的西岸阵地发起反击,在表面上形成双方正在激战的现象,以进一步的遮掩西岸阵地已经丢失的事实!并且李芳彬居然还有着若反击成功,真的将被日军拿下来的阵地夺回,就准备以此博取一个守备阵地有功嘉奖的盘算!

  “是!”

  不过震惊过后,何炜却没有慌张,他的关注点在于,为何他多次联络第18师却一直得不到回应。

  瞒报军情的事情且不论,在现在西岸阵地已经丢失的情况下,他居然还想着派出自己的部队向西岸的阵地发起反攻。

  李芳彬声音有些发颤的说道。

  “就一个晚上,两个团全都垮掉了?”

  何炜面色阴沉的走到了指挥所的观察口处,呼吸着从江面吹来的新鲜空气,看向富池口的方向,眼中满是戾色。

  对李芳彬,何炜着实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现在抓到了李芳彬的把柄,李延年自然不会放过,接到何炜的通知报告后就直接带着一堆随从军官过江,赶到了半壁山与何炜见面后,李延年即命令何炜带着突击总队的特务连直捣第18师的指挥所。

  原来,昨夜日军突然在富池口西岸登陆,仅用一夜时间便击溃了驻防在此处的第18师54旅,而第18师师长李芳彬在得知阵地失守,部队溃散之后,居然打算隐瞒不报,遮掩阵地已经全部丢失的事实,如若上面追问下来,就该报为阵地未丢,正在和日军争夺激战之中。

  电话中传来了赵占海的笑声:“总队长,李芳彬这家伙和他手下的人研究谎报军情时我就在他的指挥所中,他刚把事情安排下去我就溜了出来,在他对半壁山实行通信静默的命令下来之前带着人去第18师的通信营抢了一部电话和有线电话交换机,这才有这给您打的这通电话,第18师一个班的电话兵和一个通信排长也叫我们给绑了。”

  王元灵又说道:“总队长,富池河西岸的阵地确实是丢了,电话是我参谋处作战训练科科长赵占海打来的,第18师那边的情况很复杂,赵占海说有紧急情况,必须要亲自和你通话。”

  忽然,指挥所外传来一阵密集的脚步声,李芳彬立刻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以为是第五十四旅旅长已经将溃散的五十四旅收容完毕,前来复命,于是立刻笑着跑向指挥所的门口。

  几个小时后,在第18师的指挥所中,将自己的种种措置安排下去后,李芳彬也不再慌乱,而是老老实实的呆在指挥所中,等待着自己手下的回报。

  何炜应声转过身去,只见突击总队直属特务连连连长杨彪和步兵第一营营长傅琛跑进了指挥所,何炜凝重的面色这才稍缓,点点头和声说道:“多的话我就不说了,你们俩昨天晚上应该也听到了,富池口那边的枪炮声响了一整夜,现在我部和第18师联系不上,只能派出部队向18师所在的富池口防区搜索前进,侦察情况的同时与其建立联系,你们俩一定要仔细小心,部队按照战斗搜索的标准展开,搞清楚第18师的情况后,一定要尽快向我汇报。”

  当何炜从赵占海口中得知了李芳彬的一系列骚操作之后,何炜顿时无语,本来何炜对这家伙谎报军情的行为大为光火,可得知了李芳彬这些骚操作的细节之后,何炜差点被这个蠢货给气笑了。

  可现在看来,何炜觉得自己此前的想法实在是错了,他对李芳彬给予了很多的帮助,包容,甚至某种程度来说是救了他一命。

  将任务交代完毕,傅琛和杨彪正要离开出发。

  在他不远处,第18师的副师长罗广闻则背对着李芳彬,抽着闷烟生闷气,在罗广闻拒绝执行李芳彬的命令后,罗广闻立刻就被剥夺了一切对部队的指挥控制权责,除了他自己的勤务兵之外,罗广闻连一兵一卒都指挥不动,除了在指挥所之中干坐着之外,罗广闻旁的是什么也干不了。

  李芳彬有这种打算,何炜只能说这家伙已经失去了对自己部队战斗力的基本认知,就第18师这么一个以新兵为主,缺乏训练,又被李芳彬搞的乌烟瘴气的步兵师,对已经在西岸站稳脚跟的日军发起反击,除了送人头,白白付出伤亡之外,何炜实在是想不出有什么其它的结果。

  何炜接着问道:“占海,情况我清楚了,不过刚才你说第18师已经对我半壁山开启了通信联络的冷处理,那你这电话是怎么打出来的?”

  李延年对身边的副官说道。

  “李李长官,您怎么来了?”

  然后,这谎报军情的计划前脚刚刚布置完毕,后脚就被赵占海透给了何炜,从李芳彬的部署以及对其手下旅长、团长的命令安排,乃至于李芳彬与第18师副师长罗广闻的矛盾和争吵的经过甚至是大致的对话,何炜现在是全都清楚了。

  在李延年身后还跟着许多军官,李芳彬只觉得其中有一名中校军官的眼神尤为锐利,好像是一把剑一样,看的李芳彬直直发毛。

  李延年此言一出,李芳彬是知道自己谎报军情的算计已经彻底露了馅儿,于是再也说不出半句话来,只得颓然的低下头。

  此前,日军舰队攻抵富池口,将富池口要塞炮击摧毁之后,第18师师长李芳彬即急切的向何炜求援,而何炜也派出了赵占海率领海军水雷队紧急驰援到了第18师,并以赵占海担任联络官用以沟通双方之间的协同事宜,现在赵占海打来了电话,何炜总算是找到了一个能和第18师建立起有效联络的突破口。

  “副官,给李大师长念一下命令吧。”

  然而,当跑到指挥所门口时,李芳彬脸上的笑容突然僵住,脸色也瞬间变得煞白。

  “总队长,出事了,18师把富池河西岸的阵地给丢了。”

  “总队长,部队集合好了,随时可以出发!”

  现在半壁山与富池口第18师之间的情况着实是十分的诡异,通信其实算不上中断,电话不是打不通,电报也不是发不出去,而是打过去没人接,发出去没人回复,这么奇怪的状况,加上第18师师长又是李芳彬这等奇葩猪队友,何炜莫名的就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只希望李芳彬这家伙别再整出什么危害到全盘战局的幺蛾子来。

  于是,就有了现在这场令李芳彬无比惊恐的会面。

  何炜大惊道:“什么?你说富池河西岸已经丢了!”

  李延年冷哼一声,说道:“李师长,听说日本人对富池河西岸你师的阵地发起了突袭,据说你师官兵正在西岸和日军血战,你还要组织部队向西岸的日军大搞反攻,啧啧,你师的阵仗,可当真是不小啊。”

  何炜心中纵然对李芳彬有许多不满,可从全局的角度考虑,加之此人是黄埔二期的学长,故而何炜对其一直是带着包容,协同和帮助的心态,总觉得李芳彬虽然是一介庸才,可毕竟大敌当前,想来他接下来无论如何都会老老实实的跟自己协同作战。

  何炜碰的将电话挂掉,四周王元灵,杨彪,傅琛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何炜身上,王元灵上前对何炜问道:“总队长,情况如何?第一营和特务连现在是否照常出击?”

  “嗯,占海,你干的不错,处置的很是得宜,第18师的情况我已经知道了,伱们也要小心,我这里很快会做出处置,你们现在要先保护好自己,防止李芳彬对你们有所不利,还有,绑人可以,但是不能伤第18师的人。”    “总队长,我晓得,我会小心行事。”

  何炜在与第11军团司令官李延年的多次沟通中,尽管李延年多次暗示何炜,希望两人合作将第18师师长李芳彬整下去,可何炜却依旧是出于团结和大局考虑,无视了李延年的暗示。

  站在指挥所外和李芳彬冷眼对视的,哪里是什么前来复命的旅长,而是一名挂着中将军衔,带着黑框眼镜的军官,正是第11军团的司令官李延年。

  第18师师长李芳彬,在日本人打到富池口之前对于何炜一直是爱答不理,对于何炜协同作战的邀约一直无视,甚至连何炜的面都没见过一次,直到日本人攻到了富池口,才老老实实的坐下来与何炜协同作战,对何炜完全是一副前据而后恭的嘴脸。

  总之,既然李芳彬做的了初一,那就不要怪何炜做十五了。

  何炜想了想,冷笑一声说道:“特务连和第一营先原地待命、暂缓出击,在出击之前有一些麻烦是必须要解决的,元灵兄,给我尽快接通通向田家镇的电话,我有紧急军情向李延年军团长汇报。”

  何炜点点头,补充说道:“现在立刻出发吧,第18师这个部队一直不太靠谱,我担心的是他们又做出什么不可预测,甚至是导致我军在半壁山和田家镇全局不可收拾的事情来,切记,既要迅速,也要小心。”

  “那我给第18师打了那么多次电话,电报也发了,第18师方面为何不向我通报敌情,又为何不接我的电话?”

  傅琛点点头:“明白!”

  而在指挥所周围,还有许多头戴钢盔,身着背心式装具的武装士兵,正气势汹汹的端着冲锋枪、步枪将第18师的指挥所团团包围。

  李延年冷哼一声,也懒得再跟李芳彬废话,刚才何炜一通电话打到了田家镇,把昨夜富池河西岸的战况和李芳彬谎报军情的谋划一股脑的全都捅给了李延年。

  赵占海的声音突然提高,愤然道:“总队长,我要说的就是这个,李芳彬这家伙打算谎报军情,将富池河西岸阵地丢失一事瞒下来,无论是从半壁山打来的电话或者是发来的电报,第18师的指挥所现在全都是冷处理,电话不接,电报不回,而若是在田家镇的第11军团李延年李长官发来电报质询,第18师就直接谎报军情,假报战况,总之就是对半壁山的友军装死,对田家镇的上级谎报军情。”

  副官念完命令后,李芳彬已是满面的灰败之色,垂头丧气的靠在指挥所门口的沙袋外壕上沉默不语。

  看到李芳彬如此,李延年轻蔑的笑了笑,随即又看向了一直站在他身后的中校军官,说道:“何炜,这一次多亏了你通报及时,不然的话我还在被这家伙蒙在鼓里,几日前的战斗你指挥有方,现在第18师新败,富池口战局也糜烂不堪,从现在起,你要多和罗代师长沟通,把防务搞好,这个师你的半壁山守备司令部也要负责起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