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问我从哪儿来。”」

  「“我说我没有家乡。”」

  「“他们不信,又试探性询问我出生的地方。”」

  「“我受不了他们不依不饶的追问,所以,我坦白了。”」

  “特里威尔的一个农场。”

  “在诺克萨斯。”

  此话一出,前一刻还是鸦雀无声的大厅,响起了整齐的吸气声。

  “我知道了。”推事继续道,“为什么你不把那个地方称作家乡了呢?”

  “一心想要你死的地方,还能叫家乡吗?”

  “这么说,你是被流放的?”

  “这个说法意味着我还想回去。”

  “你不想吗?”

  “诺克萨斯已经变了。”锐雯有些不耐烦,“下一个问题,好吗?”

  “那好。”

  推事语气冷静,“你是跟随着诺克萨斯舰队一起来的,是吗?”

  “我猜.是吧。”

  “你不确定?”推事疑惑。

  “我不记得了。”锐雯说道,她摇了摇头,“很重要吗?打仗了。死了许多人,我只知道这么多。”

  锐雯的话音刚落,人们心中关于战争的痛苦回忆瞬间被点燃。

  他们互相推搡,大声叫嚷。

  有人破口大骂:“诺克萨斯的杂碎,我的儿子就是被你们杀的。”

  一只发霉的蛋果飞来,打在锐雯脖子上,酸败的汁液和果肉顺着她的后领口流进衣服里。

  一股腐臭涌来。

  锐雯紧闭唇鼻,默默闭上了眼。

  她知道自己的回答欠考虑,让人们觉得她对死者毫无同情怜悯。

  这.是她该受的。

  就在人群爆发之际。

  砰!!

  惊堂木再次砸下。

  村民们被惊吓到,然后立马安静了下来。

  女推事目光幽深地看向锐雯,“我记得那场灾难中,几乎所有艾欧尼亚和诺克萨斯人都殒命了,但你为什么活了下来?”

  锐雯陷入了沉默。

  这个问题也一直困扰着她。

  是啊,为什么只有她活了下来?

  所有的一切。

  她都记不清了。

  或者说——

  她不愿意去回想。

  “我不知道。”锐雯茫然摇头。

  女推事继续追问,“那你来到这片土地多久了?”

  “不记得了。”

  “你是怎么来到这个村子的?”

  “不记得了。”

  “你曾经来过这里吗?”

  “我”锐雯迟疑,“我想不起来。”

  “你是否曾见过素马长老?”

  这句话落下,锐雯顿时陷入了短暂的愣神中。

  那个名字仿佛触碰到了她内心深处的什么东西,既模糊又锐利。

  记忆中的那抹空缺,如今被愤怒和焦躁所淹没。

  “我说了,我记不起来!!”她懊恼地厉声说道。

  “战争摧毁了太多。”女推事轻声地说,“有些东西是我们看不见的。”

  “你不记得的东西,也许有人能替你回答。”

  很快。

  亚撒老伯被带到了审判席前。

  “亚撒·孔德。”女推事耐心说道,“谢谢你今天为我们作证。”

  “你认识这个女人吗?”

  “是的。”老伯说,“她来到我们家的时候,湿季刚刚开始。”

  “她是去到了你们家的?”

  “不,是我在我们家的田里发现她的。”老伯诺诺地供认道,“当时家里有一头小牛在夜里走丢了,凌晨我出去找的时候,结果就发现了她。”

  人群再次骚动。

  他们又惊又忧地交头接耳。

  “间谍!”

  “肯定不怀好意。”

  “后患无穷.”

  推事将手放在了惊堂木上,房间里再次安静下来。    “她当时要干什么?”

  “她想寻死。”

  老伯平静叙说,“当时她浑身湿透,发着高烧,几乎就是用泥巴和筋肉连的一把诺克萨斯骨头。”

  推事身体微微前倾,“你当时就知道她是诺克萨斯人?”

  “她身后背着一把巨剑,剑鞘上铭刻着他们的语言。”

  推事抿了抿嘴,“亚撒老伯,你在这次入侵期间遭受了惨重的损失吧?”

  “是的,推事。”亚撒一边说,一边看向他的老伴,“我的两个儿子都死在了战场上。”

  推事轻轻点头,语气同情,“那你当时是怎么处理这个女人的?”

  亚撒深吸一口气,“我把她带回了家,交给妻子照顾。”

  “为什么这么做?”

  “已经有了那么多死亡,我不忍心放任不管。于是我们给她擦洗干净,收留了她。”

  推事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她恢复了体力后,要求到田里干活。”亚撒继续道,“我和我老伴都老了,我们很高兴有她帮忙。”

  “你和你的妻子就不怕送命吗?”

  “这个姑娘不想和诺克萨斯再有什么瓜葛,她憎恨诺克萨斯。”

  “是她这么对你说的吗?”

  “不是。”亚撒摇头,“是我们推测的。”

  “如果她什么都没说,那你是怎么得知她对自己国家的感情呢?”

  亚撒叹了口气,“发烧时的梦话,推事。”

  他继续说道:“她来的那天晚上,某种她极为珍视的东西被破坏了,所以她在咒骂诺克萨斯。”

  “你知道是什么吗?”

  亚撒思索片刻,缓缓点头,“她的剑柄和剑鞘缠在一起,四天前我看到她解开了绑带,那把剑是破碎的。”

  周围传来哄笑声,他们低声嘲笑起了诺克萨斯的武器质量。

  推事继续问道:“得知这一信息后,你做了什么?”

  “我把剑拿到了神庙。”

  “准备干什么?”

  “我希望祭祀们能够修补好它,如果这把剑能够重铸,我想她就能摆脱过往的那些阴霾。”

  此话一出。

  在场人群又爆发了。

  “居然想给我们敌国仇人修补武器,你知道那把剑沾了我们多少同胞的鲜血吗?”

  “叛徒!”

  “快把这个通敌犯也抓起来!”

  然而,亚撒对这些质疑谩骂话语却丝毫不理会。

  他始终怜惜地看着锐雯和她双手上的镣铐,“我只希望,她能在当下获得一些平静。”

  锐雯眼眶渐渐湿润。

  “谢谢你,亚撒老伯。”

  推事语气庄重,“我们由衷感谢你的证词,你的发言结束了。”

  随后,推事看了眼桌上的羊皮纸记录,转向庭吏说道:
  “呈证物!”

  “泪目了~”

  “亚撒老伯啊!”

  “太伟大了,自己的两个儿子死在诺克萨斯人手里,还愿意收留有着血仇的敌国女战士。”

  “而且,为了填补她可能存在的心灵创伤,甚至还拿她的碎剑去修复。”

  “让我想起了莫甘娜。”

  “忽然想起来,最开始莎瓦把矛头指向亚索,估计也是想借群众之愤让锐雯洗脱嫌疑。”

  “唉,老两口刻在骨子里的善良啊,锐雯你可千万别辜负了。”

  「“他们抬出我那把巨剑的时候,我感到无法呼吸。”」

  「“尤其是,那位执事发现了那个空缺角落。”」

  「“——那是我一直寻找,也最不愿面对的角落。”」

  “这把武器属于你的?”

  女推事看着这把比鸢盾还宽的巨剑,剑鞘外边还刻着厄—诺克萨斯语的粗糙笔画。

  锐雯点点头。

  “我看以现在这种状态,要用它战斗有点困难。”推事自言自语道。

  人群中传来几声窃笑。

  武士祭祀不安说道:“推事大人,这把武器附有魔能,诺克萨斯人在剑伤施了魔法。”

  女推事仔细观察着。

  如今,它已不再是一把完整的剑,而是被残暴地打碎成许多段。

  其中有五块最大的碎片,每一块都足以单独拿来取人性命。

  “剑上少了一块。”

  发现那块空缺角落,推事带着询问之色,看向了一旁的神庙堂役。

  神庙堂役的职责是在长老们尸体被天葬后,回收遗骨进行处理。

  只见他从长袍里掏出一个绸布包解开,从里面拿出了一个金属碎片。

  “这是我在处理素马长老遗骨时发现的,这块金属,和断剑是一样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