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蒙蒙亮,马车便已经出了城门,这次依旧是与商队结伴进京。

  妞妞窝在张芸娘怀里,睡得正香甜。

  顾明达伸手按住马车帘子,以免冷风灌进来冻到孩子。

  张芸娘轻声说道:“妞妞在身边,我心里就安定下来了。”

  她说着,将自己的脸凑近妞妞,闻着小姑娘身上那股独特的馨香,心里的那股子燥郁之感全都一扫而空。

  母女分离那段时间,张芸娘的心始终悬着,总怕孩子在外面冷了、热了。又或者受了委屈闯了祸。

  张芸娘也知道这心态要不得,但却改不过来。

  “你和她感情最深,这也是人之常情。”顾明达轻声安慰道。

  马车从破晓走到日头高悬,停在了一处驿站外。

  一行人停下来休整,顾明达和孙家兴对视一眼,两人都想起了上次出行在驿站发生的事。

  这一次头顶艳阳高照,倒是没有半点风波,用了午饭之后,一行人继续启程。

  “等咱们到了登州,我们就要弃车登船,妞妞坐过船吗?”张芸娘轻声细语地询问女儿。

  妞妞歪了歪脑袋,仔细想了想后:“我应该坐过。”

  张芸娘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她是看着妞妞长大的,广安县不临湖不临海,在她的印象里,妞妞没有坐过船。

  “乖宝是什么时候坐船的呀?”张芸娘问道。

  “梦里坐过。”妞妞认真地回答。

  顾昭发出一声嗤笑,说道:“妞妞,梦里坐的可不算哦。”

  妞妞说道:“我觉得算呀,梦里我变成了一个小宝宝,比长寿还小的宝宝,就穿了个肚兜,躺在一只木盆里,沿着汹涌的河飘呀飘呀,飘了好久,一个浪头打过来,我上岸了!”

  妞妞的描述可爱极了,但张芸娘却听得心都揪成一团。

  妞妞梦里的描述,与李员外扔孩子的传闻吻合。

  顾昭不知道这也许是妞妞的真实经历,他还在笑呢:“妞妞,我就说梦里做不得数的,河里那么大的浪头打过来,你要真是个小宝宝,早就被淹在水里了,怎么还能上岸?”

  妞妞听了这话也不生气,而是笑着说道:“梦里总是什么都可能嘛,你上次还梦见你当大官了呢。”

  顾昭听到这话吓得缩了缩脖子,眼睛偷偷瞟向顾明达,生怕父亲会逼着他读书上进。

  顾明达看到小儿子这没出息的样子就来气,但如今还在路上,他也没扫兴,便装在没听见。

  “娘,三哥说梦里坐船不算,您觉得算不算呀?”妞妞仰着小脑袋问道。

  张芸娘伸手将女儿略微凌乱的头发理顺,说道:“娘可不断你们这笔糊涂官司,你们自己商量。”

  顾昭虽然不觉得梦境也能算数,但他疼妹妹,无奈说道:“好了,既然你这么在乎这件事,那我同意这也算了。”

  妞妞脸上浮现出开心来,甜甜地说道:“三哥最好啦。”

  顾昭听到这话,立马心满意足,像是被哄到了一样,他又后知后觉地回道:“妹妹也最好。”

  妞妞问道:“三哥坐过船吗?”

  顾昭立马没那么满足了。

  “没……还没有……”    小孩子奇奇怪怪的胜负欲作祟,因为没坐过船,顾昭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平白比妹妹矮了一头一样。

  妞妞看他这样子,立马仗义地说道:“那我梦里坐的不算数好啦,我和三哥是一样的!”

  顾昭的笑容又回到脸上,说道:“好好好,我们是一样的。”

  顾昭又神神秘秘地拿出一包碎得稀巴烂的糕点出来,满脸肉痛地送到妞妞面前:“分你一半。”

  妞妞却比任何人都明白顾昭有多贪嘴,立马说道:“我不饿,三哥你自己吃吧。”

  顾昭听到妹妹不要,很是松了口气,而后又像想到什么一样,说道:“妞妞,这是你自己不要,可不是我小气不给你,我还是个好哥哥,对不对?”

  妞妞点头,说道:“是我挑食,不是哥哥小气。”

  顾昭听了这话,心底又忍不住别扭,说道:“我下次带你喜欢吃的零食!”

  妞妞用力点头。

  张芸娘在一旁笑着看顾昭被妞妞哄得晕头转向,对于兄妹间的相处,他们两口子都很少干预。

  只是没有任何预兆,马车里的人忽然听到一阵猛烈的孩子啼哭声。

  “是长寿!”妞妞第一时间听出是弟弟的哭声。

  张芸娘脸上也忍不住显出担心来。

  长寿的哭声没有停止下来的意思,反倒越来越急。

  妞妞的小脸皱了起来,她见到顾明达似是要下马车,立马说道:“爹爹,我也去看看!”

  顾明达很少拒绝妞妞合理的要求,马车停下来,他抱着女儿到了孙家的马车外。

  小孩的啼哭声透过马车帘子往外传,附近的人都觉得十分焦躁。

  商队都派人过来询问了。

  马车里的李氏也自责不已,孩子不到三个月,原本也有人劝她等孩子满周岁了再进京,但她却一意孤行着要随丈夫一起进京。

  如今马车才上路不满一天,孩子就哄不好了。

  李氏此时都恨不得沿路返回了,只不过一想到要面对不讲理的婆母,和时时刻刻等着过继的两个妯娌,她心里也好过不了。

  孙家兴此时也升起了送妻子返回的念头,但没有直说,而是搁着马车帘子问道:“知道为什么哭吗?是要喝奶吗?奶娘试过哄他了吗?”

  李氏的马车里其实人不少,但此时奶娘和丫鬟婆子们拿啼哭不止的长寿一点办法都没有。

  更可怕的是,长寿哭得太狠了,贺娘子的女儿,那个几乎不哭的小女婴,也不受控制地哭了起来。

  李氏难受的同时,贺娘子周身都被笼罩在绝望中,此时两个孩子她都哄不好,她觉得自己好像又抱着女儿站到河边,只要上前一步,她们母女俩再度没有活路。

  贺娘子觉得四周都是灰蒙蒙的,唯独有一道脆生生的声音,划破周遭迷雾。

  “长寿,你为什么要哭呀?”妞妞在马车外问道。

  马车里的哭声停顿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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