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路上晃晃悠悠行了一个时辰后,终于停了下来。

  白云书院位于京郊的白云镇。

  这里本来没多少人烟,但自从建了白云书院之后,人渐渐多了起来,书院门口的荒道成了街道,围绕街道又增添许多房屋,慢慢便形成了一个小镇子。

  白云书院的入学考试三个月一次,说是入学考,其实也是学院月考。

  想入学的子弟和学院学生一起考试,成绩优秀者可以入学,而学院里不努力的学生也可能因为成绩差被淘汰掉,失去读书资格。

  即便这般,三月一次的考试,能拿到报名资格的人依旧不多。

  沈长风和顾明达坐一辆马车,顾明达上车便闭上眼睛小憩,倒是让沈长风很是松了口气。

  等下了马车,沈长风立马询问妞妞:“你大哥瞧着,似乎没有那么紧张了?”

  沈长风还记得先前顾晏苍白着一张脸,吃饭的时候神思不宁,明显是紧张过了头,没想到坐马车的功夫,人就恢复正常了。

  妞妞回答道:“因为大哥想明白了。”

  “想明白什么了?”沈长风不解。

  妞妞用自己的方式回答他:“就算大哥考砸了,他也是我们最喜欢的大哥,是爹娘的好儿子。”

  沈长风闻言不禁心生羡慕,他好像做什么,父亲都不喜欢他。

  “怎么才能让我爹也这么喜欢我。”沈长风轻声说道。

  妞妞依旧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说道:“都说了是你爹的毛病,你怎么老觉得是自己不讨喜,我们小孩子只要没做坏事,就应该被家人喜爱的,要是不喜欢我们,何必要生下来呢?”

  沈长风看着妞妞,心里佩服得五体投地。

  妞妞还是个养女,都能有这样理直气壮的想法,他只是想到这样的话跟父亲提一提,都觉得说不出口。

  妞妞又小大人似地说道:“你要不敢说,我去帮你说。”

  沈长风看妞妞的眼神,又变成看大姐头的星星眼。

  他不敢说的话,却有人敢说。

  “你们生我,本也不是为了光耀门楣的,所以我想要吃根糖葫芦,也是应该的!”顾昭挺着小肚腩,指着一旁卖糖葫芦的老大爷,理直气壮地说道。

  这样的话,自然得到了张芸娘的无情镇压。

  “甜的不能吃,我可以给你买别的吃的。”张芸娘到底没将人压得太狠。

  顾昭要求也很低:“也行。”

  张芸娘不仅给顾昭买了吃食,又让妞妞和沈长风也挑一份零食。

  沈长风不好意思拿,说道:“婶婶,我不是小孩了,我要吃东西自己可以买。”

  张芸娘说道:“没成婚就还是个小孩子,你以后也要叫我一声师母,跟自家孩子一样,不必拘束。”

  沈长风心下熨帖,知晓张芸娘这是拿他当自家孩子看待,便挑了一份妞妞想吃的雪云酥,而后偷偷分给顾昭和妞妞吃了。

  老大夫就住在镇子里,一行人沿着镇中街道走了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

  院子大门敞开,里头晾着不少草药,路过的人能闻到浓郁的草药香气。

  因这老大夫从未表露过身份,街坊邻居们也只当他是个乡下大夫。

  “老严头,老严头,你在家里吗?”沈长风朝着屋里大喊。

  严老大夫阴沉着一张脸从屋里慢腾腾地走了出来。

  “小声点,老夫耳朵不背!”

  沈长风嘻嘻一笑,而后就跟猴一样窜了进去,围在严老大夫身边嘀嘀咕咕好一阵子。    “臭小子,就会给我找事!”老严头笑骂一声,倒是没跟沈长风计较,而后朝着依旧站在院门外等候的顾家人:“都进来吧。”

  顾家人迈步走了进去。

  “哇,好多虫子。”顾昭看着院子里晒干的虫子尸体,眼睛一亮。

  顾明达快速按住这臭小子的手,紧接着直接将人抱起来,生怕他手欠坏事。

  顾昭也没觉得哪里不对,趴在父亲肩膀上,依旧朝着那些药材东张西望。

  “小儿打鼾,我先看看是什么情况。”

  严老大夫让顾昭伸出手腕来诊脉,又细细询问起来。

  这场诊脉时间漫长,不仅询问顾昭,还询问顾明达和张芸娘。

  夫妻俩很多问题都答不上来,就连妞妞,都在一旁帮着作答。

  老大夫皱眉沉吟许久,说道:“倒是和我猜想的不差。”

  顾明达和张芸娘顿时又紧张起来,问道:“大夫,我儿子到底是什么毛病?难治吗?”

  老大夫摇摇头,说道:“不难治,只是毛病有点多。”

  两口子闻言松了口气。

  老大夫继续解释道:“除了打鼾的毛病,这小子多动难静、神思涣散、五心烦热,夜间盗汗遗尿……”

  他说到此处时,顾昭急得跳起来了:“我一个月尿不了几次床!”

  “哈哈哈!你怎么这么大了还尿床!”沈长风没忍住,捧腹大笑。

  严老大夫也没给他留面子,说道:“你有什么好笑话的,自己不也尿床尿到八岁。”

  沈长风顿时像是被掐住脖子的鸡:“老严头,你怎么随便揭人短!”

  严老大夫欺负完他,只觉得心满意足,继续说道:“这肝肾阴虚之症,是否要一并治了?”

  顾明达自是点头,说道:“这是自然。”

  严老大夫拿起一旁的纸笔开始写药方。

  “竹茹、陈皮、威灵仙、僵蚕……”他一边开方子,一边轻声念叨着。

  顾昭听到这里又来劲了:“僵蚕,我在《神农本草经》里背过!”

  小孩子总是这样,听到一个熟悉的词便无比激动。

  老大夫发出一道轻咦:“嚯,你还背这个,背几句我听听。”

  “僵蚕,味咸平无毒……乃蚕之病风而机殭者入药”顾昭大声背诵,那积极模样,像是上课正好被先生抽着回答自己擅长的题目。

  严老大夫听了忍不住点头,说道:“你背得竟一字不差,你个小娃娃,不读四书五经,背这个作甚,难道也要当大夫?”

  顾昭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说道:“我爹让我背的,我自己也喜欢背。”

  “那我问问你竹茹,药典里是怎么记载的?”老大夫笑着问道。

  顾昭摇头:“我只背了虫子。”

  老大夫闻言一愣。

  顾明达是个多机警的人呀,他本就想过要将小儿子往杏林一道上培养,此时见到机会,立马说道:“老大夫有所不知,犬子一向喜爱虫子,熟知习性,擅长饲养。”

  老大夫眼睛陡然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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