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台上,选手各有心思,会场内,投票也渐渐接近尾声。

  在票数统计的数据上,伊阿珀托斯之前支持的黑色六号牌并没有被选中,好像绝大多数观众都不怎么喜欢这个数字,得分最高的是十二号与七号牌。

  至于原因也很简单,因为受到南方邻居的影响不小,随着炼金造物在雅典的存在感越来越高,‘7’作为‘神秘’‘变化’‘灵性’的象征也广为流传,甚至被人们视做幸运的象征。

  至于‘12’,那就是卡俄斯传统文化发影响了。它是数字中代表‘完满’的那一个,一如天有十二个月份,奥林匹斯山有十二位主神。

  两道题目支持者攀升的速度几乎不分伯仲,每一个都得到了数万票的支持,让会场上遍布银色和紫色的牌子。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胜负终究被决出,七号牌的涨幅一度高过了十二号牌,然后在常人难以看到的地方,当一道电光闪过,那原本用于统计数字的炼金装置似乎卡了一下壳,最终,十二号题目以微弱的优势获得了最终的胜利。

  “那是……神王。”

  疑问的句式肯定的语气,尽管很隐晦,可那一闪而过的电芒并没有瞒过伊阿珀托斯的双眼。

  在如今的时代,诸神并不能随意降下力量和化身,如果不是真身在此,那么他们想要隔空干涉某一片地方,那就需要足够的承载或者媒介。

  而毫无疑问,帕特农神庙对面用于祭祀神王的殿堂,以及那位赶来雅典,带来这一场大会的高阶祭司就是宙斯最好的媒介。只是受限于媒介的质量和与神王联系的紧密程度,这份降临的力量对真正的有心人而言就显得有些显眼了。

  “是的,应该就是‘神王陛下’了,呵呵,很小心眼不是吗,哪怕是一個数字都要干涉,就算是凡间的选题都要更改。”

  同样注意到了这一幕,莱恩微微摇头。

  他并没有察觉那道电光做了什么,但按照对宙斯的了解,十二号题目的内容恐怕已经被偷梁换柱了。

  “……神王做什么,自然有他的用意,不过你,究竟是什么人?”

  没有接话,面前人对宙斯的不敬表露无疑,伊阿珀托斯感觉自己的头更疼了。

  先是疑似盖亚的身影,然后宙斯突然暗中更改了人间盛会的流程。只是这两点,伊阿珀托斯就肯定了这场大会的不同寻常。

  不过相比之下,他更好奇的还是这个意外撞见的年轻人的身份,毕竟对于这场大会和雅典,他目前实际上只是一个局外人,而身旁的人才让他更为摸不着来路。

  对方自称拥有预言的能力——伊阿珀托斯还没有见到,通过自身神职对言语的分辨,他大致可以确定莱恩之前并不知道会在这里遇见自己。

  不过会不会预言其实不重要,毕竟学过占星的巫师懂得用原始的方式梦游灵界进行占卜的存在,以及北地从属于命运女神的一些生灵都懂得窥探未来,就连伊阿珀托斯自己都会上那么一些。

  可‘会’与‘准’不同,‘准’与‘能解读’又不同。对于这一点,曾经在灵界中意外窥见未来一角,却直到纪元更替才真正理解预言内容的伊阿珀托斯再清楚不过了,所以哪怕神职本能告诉他对方没有说谎,他也没把这个‘先知’的自称放在心上。

  此刻,他更想知道,对方究竟是某个熟人本身,还是谁眷顾的选民?

  “你来自冥土,还是与黑夜教会有关,亦或者来自灵界?”

  沉声开口,伊阿珀托斯果断锁定了三个选项。

  神灵的权柄和神器一样,在对应的领域都是具备绝对性的,除非双方的实力天差地别,不然力量的差距并不能让你在对方擅长的领域战胜他。

  哈迪斯的隐身盔传闻崇拜夜之母,却基本没怎么得到过回应的永夜教会,再加上灵界中的一些存在,这是伊阿珀托斯所知具备相应权柄的存在。

  他不清楚这是不是世界上的所有,毕竟自打母树降世,伊阿珀托斯就觉得这个世界越发让他看不懂了。

  “都不对。”

  对于伊阿珀托斯的询问,莱恩微微摇头。

  “我瞒过你感知的原因和以上三者都没有直接关系……与其关注这个,你还是先安静的准备辩论吧。”

  “你应该能赢吧,至少,你不该输才是。”

  没有说谎,莱恩隐藏踪迹的能力确实和以上三者没什么直接关系,就像阿波罗如果降下什么太阳领域的赐福,那和许珀里翁也是没什么直接关系的。

  而通过自身权柄的确认,伊阿珀托斯也只好暂时相信了莱恩的解释。他见问不出什么结果来,他转头看向会场的中央。

  就在两人方才说话间,大会的悬空平台上,之前主持的老者已经来到了十二号题目的下方,当计票最终来到结尾,随着他伸手一指,未被选中的十一个题目瞬间在火焰中化作飞灰。

  仅剩的卷轴从角落来到正中,仿佛被无形的大手拉开,它在空中缓缓舒展,向着所有来客公示。

  站在台上,老者准备大声念出题目的内容。

  作为大会的主持者,雅典城的大法官莫迪亚自然是看过所有题目的,他记得十二号是关于一个有名公案的论述,至今对于它的判决人们都还有争论。

  而这一题的内容就是以此为由,辩论当时那个国家的法律、政治制度,以及案件最终的判决是否公平,如果不是,那什么是公平的?如果是,那又要如何驳倒那些之前有过争议的言论?
  在这个过程中,每名选手对于律法、治国的知识储备与历史知识的了解都会被考验,而他们对公正的阐述也会表达他们的思想。这场辩论不一定需要让对手承认失败,重要的是说服观众,毕竟如果一件事被绝大多数人都不认可,那大概率是算不上公正的。

  “咳——”

  轻咳一声,在扩音阵纹的作用下传遍会场,老者示意观众安静。

  面对着打开的卷轴,他准备诵读出声……

  “诸位,经由在场观众一致的投票,本次大会最终的决赛题目……嗯?这是怎——”

  神色一变,莫迪亚突然噤声,与此同时,现场一片哗然。

  下意识的,作为大会的主持者,莫迪亚准备销毁这道题目,可听着骤然响起的议论声,他顿时明白,不只是他一个人看到了题目的内容,现在更改已经没有意义了。    此刻,他唯一能够做的,就是继续比赛的流程,宣读出题目的内容。

  “咦,原来被改成了这个啊……是因为随着与银月城贸易的增多,很多被旧时的历史流传出来了吗……所以说伊洛斯伯爵,这局比赛,你打算选哪一边?”

  坐在看台上,看着对所有观众展露的题目卷轴,莱恩笑着问道。

  “……”

  “很矛盾吗,这种事情,肯定要支持诸神才对,伱说是吧?”

  “……不,作为人类,我当然选人的这边。”

  沉声开口,虽然不知道这个神秘人究竟有没有识破自己的具体身份,但伊阿珀托斯还是这么说了。

  如果换个题目,言论之神哪怕和人类相处的再多,他也绝不会背叛自己的阶级,说出‘站在人的这边’这种话。

  奈何,这个题目里涉及的对象不是别人,而是他的儿子。

  “咳咳,诸位,这就是我们最终选题的内容。”

  高台上,平复了一下心情,在鼎沸的议论声中,看着漂浮在半空中的卷轴,莫迪亚缓慢念诵。

  【十二号选题/决赛】

  【自古以来,人与神对于公平公正的追求从未断代,直到神王慷慨的与十二主神分享了自己的权柄,属于神灵的公正才终于到来。而在古老的过去,在青铜时代,暴戾疯狂的擎天之神阿特拉斯的长兄,那狂妄且无知的罪神,盗火者普罗米修斯唆使凡人欺骗诸神,最终致使天神降下大水,覆灭了青铜时代的人类】

  【从结果看,人类被覆灭了,但从过程看,一切毁灭都有其缘由。请畅所欲言,在诸神的注视下叙述这一事件的公平与不公。根据各位选手在辩论当中的表现,观众将给予最终的评判】

  ······
  同一时刻,选手等候席位上。

  安德莉亚的手捂住嘴巴,尽量遮掩自己此时的惊讶,而剩余的选手不少反应比她还要激烈。

  这算是个什么题目,论述青铜时代覆灭的公正与不公……这简直是在挑衅神灵吧。

  “……不,并不会,这只是在批判那位盗火者而已。”

  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奥德修斯当即开口。

  而在他的提醒下,周围的选手也都反应了过来。

  题目内容可是说了,‘在诸神的注视下’,‘叙述这一事件的公平与不公’……虽然没有硬性要求,但应该没人会把责任怪到诸神身上吧。而作为人类的一员,哪怕是下意识的选择,恐怕也不会把责任归咎到人类本身上面。

  那问题来了,如果诸神没错,人类错的不多,那有罪的人是谁呢?

  自然只有普罗米修斯。

  近些年来,因为雅典首开与银月城的通商,不少旧时代的典籍也传入人类诸国。

  尽管不想承认,但经过多方考证,很多知名的学者都认为那些记载恐怕并非杜撰,而是确有其事。所以对于青铜时代人类的覆灭,也因此产生了很多质疑。

  尽管这从来不是主流思想,但终究是有的甚至在场的不少选手本身也对此怀有疑意。可现在看……他们一会究竟要站在哪一边进行辩论?
  如果大家都站在神一方,鉴于立场的相同,恐怕大家辩论的内容就不是‘普罗米修斯有没有罪,是不是青铜人类覆灭的罪魁祸首’,而是‘普罗米修斯有什么罪,谁提出的罪占主要因素’了。

  ‘嘶,这么离谱的吗,我第一次上台辩论就要遇上这种题目?’

  坐在一旁,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安德莉亚没想到现在雅典的大会题目都这么劲爆了……她对此无言以对,并果断开始求援。

  “喂,能听到吗?艾文你看到这个题目了吧,这我该选哪一边……关于盗火者的罪行,我了解的没多少来着,小时候父亲给我讲故事,我还以为他是个不错的神……”

  “……是还不错,不过这不重要了。接下来我给你转接一下对话对象,你一会要说什么,由他来决定。”

  “啊?”

  呆愣了一下,安德莉亚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外挂换人了,不过她也来不及多想。

  很快,小公主就感觉到心中的符文产生了某些变化,而传来的声音变成了一个中年人的样子。

  “你就是台上的莉亚小姐吧?”

  “是的。”

  “那就好。”

  坐在观众席上,伊阿珀托斯脸上看不出表情。

  “从现在起,我会指导你进行这一场辩论。而就像题目所说,诸神是公正的,所以他们不会为了一场举世瞩目的辩论降罪人间。”

  “因此一会你记好,首先,我们辩论的立场,站在人类这一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