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远尚此时最盼望的,是有人挺身而出为他说句“公道话”,他便能顺着台阶说些软话向郡主陪个不是。这一页就算翻篇了……

  奈何众属官目不斜视,没人张口。郡主也没看他。

  僵站了片刻,邱远尚咬牙转身,大步出了书房。

  身后一句声音飘了出来:“邱典膳写好辞呈,令人送去京城吏部便可。”

  邱远尚:“……”

  邱远尚的眼泪都快出来了。

  当年他在京城礼部,做着八品的小官。花了许多银子,才补了南阳王府的典膳一职。之后举家来了南阳郡,在这里生活了八年之久。早已习惯了这里的生活。平日差事不忙,有俸禄有赏赐,日子悠闲。

  他到底是发了哪门子失心疯,好好的日子不过,非闹腾到被撵走的地步!
  朝廷有章程,辞官的官员要写清缘由,吏部核准后下公文。他这个王府典膳就成了白身,之后有两条路可走,要么乖乖回祖籍养老。要么去吏部补缺跑官。

  他才四十二岁,正是盛年,岂能甘心灰溜溜地回老家。想再补缺,不知要花多少银子。这些年积攒的身家,怕是要去了大半。

  邱远尚越想越心酸,脚步越来越快,配院遥遥在望,他忍不住抹了一把眼睛。“邱大人,”一个娇媚的声音骤然响起。

  邱远尚反射性的停下脚步。

  就见娇俏可人的赵公公带着一阵香风过来了:“咱家闲着无事,想出府转转。邱大人可有空陪咱家一同去?”

  谁想陪一个死太监!

  奈何这个死太监,是郑太后心腹,如今更是王府贵客。他根本开罪不起。邱远尚挤出一个略显僵硬的笑容:“赵公公既有这等雅兴,就容下官做个东道,请赵公公出府一游。”

  赵公公亲热的挽住邱远尚的手,眨了眨眼,咯咯一笑:“如此就有劳邱大人。”

  半个时辰后,书房议事结束。

  众属官正要起身离去,就见一个身形高大的少年亲卫进了书房,拱手禀报:“启禀郡主,邱典膳让人备马车,陪着赵公公出游。马车刚出了王府。”

  众属官:“……”

  之前激愤闹腾不休,转眼又去“伺候”贵客。这是什么脑回路?

  姜韶华眸光一闪,意味深长地笑了一笑,特意看了陈卓一眼:“邱典膳今日若是去找陈长史说情,陈长史不必理会。”

  陈卓心中了然,点头应下。

  冯文铭憋了一肚子话,跟着陈卓进了值房。关了门,低声道:“今日闹成这副样子,邱典膳是走定了。现在又去逢迎赵公公,到底存了什么心。”

  陈卓沉默了片刻,抬起眼:“郡主昨日收拾卢郡马,今日收拾邱典膳,城府颇深手段一流。”

  冯文铭也沉默了。

  可不是么?昨日卢郡马当众出丑,今日邱典膳失态犯上,都是郡主给他们挖的坑。等他们蹦跶出来,再不动声色地予以致命一击。

  这心计这手段!

  郡主才十岁!
  “我都不知该不该庆幸了。”冯文铭叹口气:“以后你我对郡主,不可轻忽,更不可小瞧。她是我们的主公,不是随意糊弄的小姑娘。”    陈卓挑眉笑了:“郡主这样才好。身为一郡之主,就得有魄力有手段。跟着这样的主子,更有干劲。”

  冯文铭想了想,也笑了:“说的有理。”

  另一边,闻安也跟着去了沈木的值房。

  刚才像锯嘴葫芦的闻主簿,此时倒是打开了话匣子,颇有滔滔不绝之势:“我算是看出来了。郡主这是早看邱典膳不顺眼,要撵他走。”

  “赵公公的性情脾气,你我不知,郡主应该是听王爷提过,所以打发邱典膳去相陪,在酒宴上说的那些话,定然也是故意的。总有人会做传声筒。邱典膳也是个缺心眼,就这么跳了坑。”

  “忙活了半辈子,才做了七品典膳,这嘴上一痛快,差事被秃噜没了。现在怕是肠子都悔青了。”

  “你我以后还是小心行事谨慎当差,别惹怒了郡主。尤其是伱,还年轻,当差的日子长着呢。不像我,再熬一年就能告老了……”

  “郡主今日刚吩咐的差事,我要去忙活了。”沈木抬头看过来:“你不去忙差事?”

  闻安抹了一把脑门,有些头痛:“一堆差事,现在就去。”

  ……

  当晚,邱远尚袖中揣了一个扁长的锦盒,去了陈卓的配院。

  礼没送出去,陈卓不收。倒是对他说了一通掏心窝的话:“邱典膳,你我同僚数年,都知道彼此的性情脾气。”

  “以前王爷在世,你还算恭敬,偶尔有些疏漏,王爷也不计较。”

  “如今郡主主政,正是要立威的时候。你偏生这时候跳出来,当着众人的面冒犯郡主。扪心自问,换了谁都不能容忍。”

  “郡主还算心善,容你自己写辞呈,体面地离开。以后你再去吏部跑官补缺,也不算太难。否则,郡主将你今日做过的事说过的话大肆宣扬,你还有什么脸?”还会开罪赵公公。”

  “赵公公在太后娘娘面前说得上话,稍微给你上点眼药,你还有什么好。”

  “现在这样,你就别想回头了。这不是赔罪就能了事的。还是换个地方当差吧!”

  邱远尚此时头脑彻底清醒了,一脸悔恨,眼中闪出了泪光:“我也不知今日怎么就发了癫。现在悔得肠子都青了。”

  陈卓同情地叹息,低声道:“我和吏部左侍郎有些私交。我写封信送去,等你去跑官的时候,或许有些助益。”

  邱远尚抹了一把眼:“多谢陈长史。”临走前,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我真得非走不可了?”

  陈卓叹一声:“骑虎难下。不走怕是不成了。”

  邱远尚的眼泪直接就掉下来了。

  八尺高的大男人,哭鼻子抹眼泪的,能好看到哪儿去。陈卓忍着恶心,将邱远尚哄走了。然后对着邱远尚远去的背影无声呸了一声。

  当日收卢郡马两个美人的时候,是何等张狂得意。现在后悔有什么用,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