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韶华笑着瞥闻主簿一眼:“本郡主精力充沛,半点不觉累。倒是闻主簿,今年五十有九,体力不及年轻人。未必禁得住路途奔波辛苦。”
没等闻主簿应答,又善解人意地说了下去:“其实,闻主簿这把年岁了,再熬个一年半载,就能体面地致仕告老。何苦再拼命劳苦,最好是安逸地熬过去。这是人之常情,本郡主不会见怪。”
闻主簿略显光秃的脑门上冒出了汗珠,立刻起身:“臣从未这般想过。身为王府属官,拿着丰厚的俸禄,为郡主当差效力理所应当。臣岂敢有怠慢疏忽的心思。请郡主明鉴。”
姜韶华没有说话,只注视着闻主簿。
闻主簿心里颤巍巍的,后悔懊恼极了。
他确实没有怠慢疏忽,不过,和整日在签押房里忙碌的陈冯两位长史一比就差多了。和晚上恨不得睡在工房的沈木,就更不能比了。便是近来装模作样的杨政,当差也比他勤勉些。
郡主是年少,却半点不好糊弄,今日这是敲打,也是警告。
闻主簿忍着擦额头的冲动,继续道:“郡主在春耕前下令各县补齐粮仓,春耕后立刻建粮仓屯粮。这是关乎南阳郡百姓之后三年的民生大事,容不得任何人懈怠。”
“臣以为,巡视各县很有必要。最好是揪出一两个疏忽职守的,重重惩处,杀一儆百,令所有县衙重视此事。”
姜韶华略一点头。
闻主簿暗暗松一口气,就听郡主吩咐道:“闻主簿主管仓库存储,是个中行家。这件事,就交给闻主簿来办。”
这是十足十得罪人的差事。
自诩老好人从不与人结怨的闻主簿,心里暗暗叫苦,面上不敢露出分毫,恭恭敬敬地应了。
不然呢?
邱典膳被撵走,卢郡马被当众叱责,还有一个被夺了职的蔡县令,那三百多具被砍了头的土匪尸首……
这位十岁的南阳郡主,行事果决,手段凌厉。陈冯两位长史都得小心伺候,他区区一个王府主簿,还敢和郡主较劲不成。
闻主簿恭敬应下,拱手告退。
姜韶华点点头。
闻主簿退下之际,亲卫秦虎快步进来,拱手禀报:“启禀郡主,南阳军左将军派了信使来。”
南阳军的主将姓左,单名一个真字。
左家是大梁顶尖将门,这个左真,是正经的左氏嫡出,和边军守将左大将军是一母同胞的兄弟。
左大将军统领十万边军,手掌兵权,是大梁肱骨之臣。左真武艺稀松,能耐平平,不过,背靠着左大将军这棵大树,四年前轻而易举地谋了南阳军主将的位置。
左真上任后,大肆排除异己,喝兵血吃空饷。原本还算精锐的南阳军,被弄得乌烟瘴气。
南阳王离世这一年,左真更是肆无忌惮。在军营里曾大放厥词,丝毫不将年少的郡主放在眼底。
姜韶华眸光一闪,看向一旁的宋渊:“左将军忽然派信使来,想来定有要事了。”
宋渊打从心底里厌恶左真这等人,只是,左真在朝中有靠山,轻易开罪不得:“左将军派了信使来,总是要见一见的。” 姜韶华嗯一声,派人去请陈冯两位长史前来。
……
半个时辰后。
左将军派来的信使进了正堂。
这信使是左真的心腹亲兵,生得高大,一脸悍勇。不过,目中难掩傲慢,进了正堂后,拱拱手就算见了礼:“见过郡主。”
宋渊目中闪过怒意。
姜韶华以目光制止宋渊拔刀,然后看向信使:“左将军派你来,是有何事?”
信使竟连一封信都没有,直接传了口信:“左将军听闻郡主领亲卫营去郦县剿匪,特意打发小的来传话,以后有剿匪这等事,请郡主下令给南阳军。就不必劳亲卫营出马了。”
陈卓骤然发怒:“混账!郡主行事,哪里轮得到左真来指手画脚。给我滚回去,告诉左真。亲自来王府向郡主请罪!否则,我陈卓第一个饶不了他!”
陈卓平日从容不迫,一派文官儒雅风度。鲜少这般震怒!
就连姜韶华,也被吓了一跳,忙笑着安抚大怒的陈长史:“陈长史消消气,不必和一个眼皮浅薄的蠢货计较。”
信使也被惊住了,不过,他不愧是左真亲兵,到此刻依然没有跪下请罪,梗着脖子应道:“我们左将军是正四品武将,奉皇上之命执掌南阳军。陈长史虽是王府长史,也不能随意出言羞辱我们将军。”
连一个亲兵都这般模样,可见左真本人之跋扈豪横了!
这是半点没将她这个南阳郡主放在眼底啊!
姜韶华忽然笑了:“本郡主要巡视十四县,本来还在犹豫从哪一县开始。既然左将军对本郡主颇有不满,那本郡主就先去宛县,正好去一趟南阳军营,亲自会一会左将军。”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惊。
“郡主要巡视十四县?”陈卓一脸惊讶:“之前怎么从未听郡主提过?”
姜韶华微微一笑:“正要和陈冯两位长史商议此事。”
陈卓:“……”
冯文铭:“……”
郡主都已打定主意了,还有什么可商议的?
宋渊使了个眼色,秦虎等亲卫过来,一同将那个桀骜的信使撵了出去。正堂里陡然清静了不少。
姜韶华将自己打算巡视十四县粮仓的事说了一回:“……冯长史留守王府,处理琐事。陈长史随我一同巡视,还有闻主簿和杨审理,也一同去。”
陈卓立刻道:“就是郡主不说,臣也要自动请缨,随郡主一并出行。”
冯文铭也没说的了,拱手领命:“臣一定替郡主守好王府。”
姜韶华微微一笑,转头对宋渊道:“请宋统领去一趟亲兵营,让孟大山领二营亲卫,后日随本郡主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