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她离开南阳郡去了京城,和陈瑾瑜再也没能相见。之后数年,断断续续地听说了一些她的消息。
譬如及笄就出嫁,却夫妻性情不和感情不睦,成亲后相敬如宾。
再譬如陈长史意外身故,陈家就此落败,陈瑾瑜在婆家饱受磋磨,还因一直没生出儿子被休弃。回娘家后郁郁寡欢,不到三十就大病一场,香消玉殒。
这一世,她重生而回,身边人自然也要重新来过,要平安长久,还要活得精彩恣意。
“祖父和我爹那里还好说,只怕我娘不肯点头。”陈瑾瑜欢喜片刻,又捧着下巴叹气:
“在我娘眼里,女子就该温柔贞静贤良淑德,学女红和厨艺才是正道,书都不该读得太多。总在我耳边念叨,女子又不必科考做官,认得几个字不做睁眼瞎就足够了。书读得多了,会不安于室……我一开始常和她争辩,她就哭着说我顶撞亲娘忤逆不孝。”
“她恨不得整日将我拘在内宅里,绝不会同意我出门当差。”
姜韶华微微一笑:“放心,本郡主会亲自说服她。”
自称本郡主时,自然流露出一股难以抗拒的尊贵气度。
陈瑾瑜怔了一怔,似是到此刻才惊觉,记忆中的小小少女,如今已是南阳郡的掌权人,是所有人要仰望的南阳郡主。
姜韶华笑着瞥一眼:“怎么样,刚才那副气派能不能震住你娘。”
陈瑾瑜露齿一笑,冲郡主比了个大拇指,然后好奇地低声笑问:“听闻你领兵去郦县,剿了两窝土匪。你有没有亲自动手?”
在陈卓宋渊等人有志一同的隐瞒下,姜韶华亲自斩杀土匪一事并未传开。
至少,还没传到闺阁少女们耳中。
姜韶华眸光闪动,不答反问:“如果我动手杀土匪,你怕不怕?”
陈瑾瑜理所当然地应道:“这有什么可害怕的。土匪烧杀抢虐祸害百姓,本来就该杀。”
果然还是记忆中那个嫉恶如仇的陈瑾瑜。
姜韶华心情莫名的轻快了许多,笑着说道:“瑾瑜姐姐说的有理。”
一路说笑间,马车停了下来。
博望县衙到了。
……
陈县令早已收拾了县衙后院,恭请郡主安顿。
陈夫人姚氏终于露了面。
陈县令当年坚持要娶姚氏,自然是有理由的。姚氏娉婷婀娜,神态娇弱,年过三旬了,依然是个柔婉美人。
陈瑾瑜明艳活泼飒爽,相貌脾气肖似祖父陈卓,和亲娘姚氏半点不像。
“臣妾见过郡主。”姚氏敛衽行礼,姿态曼妙。
怪不得平日对女儿诸多挑剔。和姚氏一比,陈瑾瑜可不就像个假小子似的。
姜韶华目中闪过笑意,温声道:“陈夫人请起。”
姚氏谢了郡主恩典,缓缓起身。眼角余光飘向陈瑾瑜。
陈瑾瑜低头,慢腾腾地挪步过去。
姜韶华忍住笑,和颜悦色地吩咐:“瑾瑜姐姐先退下,本郡主有话要单独和陈夫人说。” 陈瑾瑜大眼一亮,迅速和姜韶华对了个眼神,然后装模作样地告退。
姚氏心里有些忐忑,坐下时虚虚坐了半边,以示对郡主的恭敬:“不知郡主有何吩咐。”
姜韶华温声笑道:“本郡主是有一件事和陈夫人相商。”
“本郡主要巡视十四县,宛县和西鄂县都已巡过,博望县是第三个。接下来还有十一个县城,本郡主身边无人相伴,颇有些寂寥。”
“所以,本郡主想和陈夫人商议,请瑾瑜姐姐陪一陪本郡主。不知谢夫人可愿应允?”
姚氏有些发懵,一时反应不及:“瑾瑜就是个姑娘家,她能做什么。”
姜韶华微笑道:“本郡主也是姑娘家。”
姚氏这才惊觉自己说错了话。
可不是么?郡主也是姑娘家,比陈瑾瑜还年少三岁呢!她这么说,岂不是当着和尚骂秃驴了?
姚氏尴尬地笑道:“妾身驽钝,一时说错了话,请郡主不要见怪。”
顿了顿,又轻声道:“郡主年少美丽,聪慧不凡,瑾瑜哪里配和郡主相提并论。”
话说的委婉,拒绝之意也很委婉。
姜韶华像什么都没听出来一般,笑着说道:“瑾瑜姐姐自小在王府长大,是本郡主的玩伴好友。有她相伴,本郡主路途也能稍解乏味。既然谢夫人不反对,那此事就这么说定了。”
“郡主……”
姚氏心里一急,抬头想说话,就见郡主目光明亮地看过来:“陈夫人莫非信不过本郡主?还是怕本郡主亏待瑾瑜姐姐?”
姚氏心里一紧,忙笑脸相对:“郡主言重了。妾身岂会信不过郡主,妾身是担心瑾瑜说话行事冒失,会给郡主惹麻烦。”
姜韶华笑道:“这怎么会。瑾瑜姐姐聪明过人,口齿伶俐,人见人夸,也只有夫人嫌弃她冒失了。”
姚氏哑然片刻,到底还是不愿女儿抛头露面,鼓起勇气又道:“请郡主见谅。此事不是小事,妾身一个妇道人家,委实做不得主,总要问过老爷的意思。”
郡主十分善解人意,点点头道:“是本郡主疏忽了。”
转头吩咐一声:“银朱,去传本郡主的话,请陈县令过来。”
姚氏:“……”
这么明显的托词郡主是听不出来吗……不对,分明是听出来了却不加理会。
姚氏心里莫名发堵,却一时不好出声,强自撑着干巴巴的笑容。
片刻后,陈县令匆匆来了:“郡主相召,不知是有何事相询?”
姜韶华含笑道:“是有一件事,本郡主要巡视诸郡县,想请瑾瑜姐姐相伴同行,不知陈县令可否应允。”
姚氏连连冲丈夫使眼色。
陈县令不知是不是没瞧见姚氏的眼神,竟一口就应了:“郡主如此抬举瑾瑜,臣代瑾瑜谢过郡主恩典。”
姜韶华笑了一笑,看向神情有些僵硬的姚氏:“陈县令已经同意了,陈夫人还有什么难处么?”
姚氏讪讪笑道:“没有没有,多谢郡主厚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