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神像前,所有人都虔诚拜过了,就剩谢豫川一人。

  一直风平浪静的山神庙中,偏偏当谢豫川欲打算屈膝拜神时,出了意外!

  谢豫川单膝刚碰到蒲团,只见上首泥塑的山神像轰然歪倒,旁边几人眼疾手快齐齐支撑住,免了神像摔碎在地面的严重后果。

  里面的人心惊胆战重新将神仙扶正,却发现神像立不稳当,总是有种“摇摇欲坠”之感。

  槐花看着半屈膝的谢豫川,想了想,上前一步:“谢将军,请起吧。”

  谢豫川眼底划过一道眸光,闻言抬头看向那尊朴素的山神像,点了点头,从蒲团上起身。

  “可是西山山神怪我入那密道?”谢豫川沉思片刻,问道。

  槐花摇了摇头。

  谢豫川又想到一件东西,再次抬眼注视着高高在上的神明,心底浮起一丝猜测,但旋即他又把那点心思放下。

  时机不对,他也没有再问。

  有些事,不能轻易脱口。

  谢豫川不拜了,神像居然稳稳当当地立在那里,纹丝不动。

  身旁几道困惑、探究、怀疑的目光纷纷投向谢豫川,王翀从后山回来,走了一路心里的激动也平复了不少,本来已经决定拜完山神就带人打道回府,可最后这一课,谢豫川又给了他一击。

  他现在胸腔里那颗心,七上八下地乱跳。

  怎么回事?

  别人都能拜,为什么谢豫川不行?

  奇怪。

  他盯着谢豫川脑子里思绪乱飞,旁边的熊九山跟他不相上下,但他比指挥使王翀的心情更烦躁。

  他的直觉,一直很准。

  这一趟押解的差事,从接手出发那日开始,就让他感觉未来会很麻烦。

  他抬头看看神像,再看看跟守村女交谈的谢豫川。

  涂婳在外面玩了半天,见谢豫川等人一一从庙里出来,她随意给谢豫川发了条消息:

  “全都解决了?”

  谢豫川刚刚跨过庙门槛,便听见家神的声音,声音轻松回答道:“解决了。”

  “嗯。”

  庙门外,所有人碰头集合,涂婳肩头扛着一只松鼠从树上缓缓飘落在众人之间。

  她还特意观察她落地时,槐花的反应。

  果然,这一次,对方并不像进山之前那样,能看到她的存在了。

  “难道是因为我升级了的关系?”

  系统给了她否定的答案,问题不在她这边,而是槐花嫂子那只能见“神明”的眼睛,出了问题。

  槐花大概也知道自己的气数将尽,跟谢豫川说完话,神色认真而凝重地将里正高树生和高山河拉到旁边交代着村子后面需要注意的事情。

  “槐花啊,怎么了,你脸色不太好。”高树生见她精气神颓靡,担心道。

  “我的天命已经完成了,村子和族人们将来不会毁于一旦了,大劫虽然已经免了,可是如果外面乱了,村子里还是要受影响的,你们带着村民多做点准备,以防将来出事。”

  “不是大灾已经解了吗?还要出事吗?”高树生担忧道。    槐花到:“大灾已解,小祸难免,外面要是乱了,村子哪里会安静呢。”

  “那怎么办?槐花啊,你还知道什么不?”

  槐花摇了摇头,“别担心,村子的将来会好的,而且会很好的,你们可能想象不到的好。”

  她看见那五谷丰登的未来,无数村民在田埂间,欢声笑语载歌载舞的庆祝着,那画面真美!

  可惜,高家村的未来她看不见了。

  槐花沉思片刻,决定据实以告:“我可能没有多少时间了,不知道哪天这条命就被收回去了,所以提醒你们注意的事情,一定要牢牢记着,我现在……”她语气停顿少许,又接着道:“我的眼睛已经渐渐不灵了,能看到的东西越来越模糊了,你们一会带他们下山吧,千万记着,后山不要再去了。”

  高树生和高山河双双点头,神情郑重。

  高山河犹豫道:“槐花嫂子,你跟我们一起回村吧。”

  槐花摇摇头,半转身看向庄严肃穆的山神庙,语气柔和道:“不了,你们回吧。我已经在山里侍奉山神十多年了,习惯了,就从这里走吧。”

  高山河急道:“你那么厉害,看看你自己的事啊,别光看村子的,看看自己,我背你下山,就算不行,咱们也回家等着。”

  或许是高山河口中的“家”字,触动了槐花。

  她眼中盈着泪花,沉默了会,说道:“这些年,我不是没试过,但是!”

  “怎样?”

  “我唯一看不见的,就是我自己的命最后如何。”槐花说道这,脸上浮起坚强的笑,语气释然道:“也许这就是我的命。”

  十多年,她不是没试图看过自己的命运,但唯独自己的结局,一无所知。

  她后来想明白了,或许天命如此,她若是连自己的命都能看的真真切切,那全村的命运又将至于何处。

  若她与村人的命运相同,她也许会倾尽全力。

  但若她的命运也村子的未来截然相反,那她又该如何选择?

  人总归是自私的。

  所以,后来,她想,也许这也是上天和山神对她槐花的一种保护,没有让她自己来选。

  她能感觉到身体的力气在缓慢的消失……

  疲惫、困倦、嗡鸣声仿佛从身体四面八方袭来,渐渐地,她感觉周围的声音仿佛隔着厚重的迷雾越来越遥远,她要很努力才能听见对方在说什么。

  高树生和高山河的脸,在她眼前也开始涣散,她时而清醒些,周遭一切变得清晰而明确;时而又开始进入一种眩晕而朦胧的觉知之中,明明亲人们近在咫尺,可她却连抓着对方的手腕,都仿佛觉得与对方隔着十万八千里。

  槐花从来没有体验过这样的感受,一念咫尺,一念天涯,身上所有的一切都不受控制,她感觉真正的“自己”仿佛正在从名叫“槐花”的这个身体里,一点一点地剥离下来……

  忽然一道异常温暖的热流,自头顶某处源源不断地灌注下来!
  就像人饿了吃饭、渴了喝水,那一刹那间,槐花的身体疯狂吸收热流,只觉飘乎乎的自己,竟在闪电之间重新聚拢在一起,越凝越实……

  一睁眼!

  她看见谢豫川正站在她的面前。

  脸色严肃而认真。

  “你这右眼实在伤身,家神能治,你想治吗?”

  槐花浑然不觉自己泪流满面点头。

  “民妇想活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