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那人低叹了一口气:“你比蒋博云聪明多了。” 男子从阴影中缓缓抬头,一张棱角分明的脸暴露在了灯光下,他的肤色比常人要苍白许多,眉目优雅矜贵,漂亮至极。只是一道暗色的疤痕从右侧太阳穴直接延伸到了下颌,无端破坏了水墨画般的容貌。 陆延盯着镜子里的脸,一时有些难以将对方和系统给出的那张温润清冷的照片联系在一起。 “你也认不出我了吧?” 喻泽川在陆延身后笑得胸腔震动,那柄锋利的匕首也更加贴近他的咽喉,每一个字都藏着刻骨的恨意:“知不知道这几年我在监狱里是怎么过的?” 陆延:“……” 看出来了,过的挺惨的。 陆延清晰感受到了对方身上的杀意,他竭力仰头,好让自己离刀刃远一些,同时说着似是而非的话来试探对方:“喻泽川,当初害你进监狱的是蒋博云,和我没关系。” “你放了我,我现在立刻离开b市,今天的事我一个字都不会往外说。” “我也是被蒋博云逼的。” 陆延说了很多话,直到嗓子都快冒烟了,喻泽川也没吐出一个字。对方只是攥紧那把匕首,然后顺着陆延的咽喉缓缓下滑,抵在了平坦的腹部,刀尖下陷—— “知不知道我这辈子最恨什么?” 陆延:“……” 狗男男? 喻泽川冷冷出声:“我最恨别人骗我。” “如果蒋博云今天不在这里,我说不定就信了你的话,但很可惜,你们刚才的谈话我都听见了。” 陆延:“……” 失策了,蒋博云这个废物点心。 陆延试图挽救:“喻总,你好不容易出狱,现在应该想办法把公司抢回来开始新的人生,杀人只会让你越陷越深。” 然而陆延不说还好,一说他腹部的刀抵得更紧了,这些话很明显刺激到了对方。透过黏着雾气的镜子,陆延清楚看见喻泽川的眼眶通红一片,里面的痛苦浓烈到令人心惊:“新的人生?我的人生已经被你们给毁了!” “当初公司出事,我爷爷气得心脏病发死在了医院,我把生意全部交给蒋博云,可他是怎么对我的?!” “你告诉我,我该怎么重新开始?!我这样的人该怎么重新开始?!” 伴随着喻泽川愤怒的低吼,陆延感觉有什么滚烫的液体掉落在自己后颈,随即腹部一凉,数不清的鲜血从伤口喷涌而出,视线彻底陷入了黑暗。 临死前,他的耳畔响起了喻泽川的喃喃低语:“回不去了……” 回不去了。 就像滂沱的雨夜无法逆流,他的人生也彻底破碎难圆。 【叮!检测到宿主死亡,自动触发重生机会!】 系统冰冷的机械音为这次死亡画下了句点。 “哗啦——!” 沙发上躺着的男子瞬间惊醒,触电般坐直了身形。陆延第一反应就是摸向自己的腹部检查,待发现没有伤口后又冲向了浴室,只见里面空空荡荡,没有尸体,也没有鲜血,这才扶着门框低头喘了口气。 他刚才真的死了。 身为一名癌症病人,陆延曾经无数次设想过死亡是什么感觉,但万万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被匕首捅死,只能说那种感觉确实不太妙。 陆延打开水龙头洗了把冷水脸,然后盯着镜子里那张清瘦俊美的脸庞看了片刻,结果发现越看越熟悉,不由得皱眉出声:“系统?” 一颗黑色的心脏从他身后悄然浮现:【怎么了?】 陆延:“这具身体是我自己的?” 尽管他因为癌症暴瘦,很久都没有再照过镜子,但镜子里的那张脸分明是他得病前的样子。 系统反问:【难道你想用别人的身体?】 陆延心想如果是被捅刀的话,那还不如用别人的呢:“给我一个解释。” 系统没有说太多:【为了方便,以后你穿越的每一个人物名字都叫陆延,身体也会换成你自己的,前提是你能活到下一关。】 陆延背靠着洗手台,抽出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水痕,他刚刚死过一次,还有心思笑出来:“你怎么知道我活不到下一关?” 系统冷眼旁观:【我不得不提醒你,603号宿主,你已经用掉了一次重生机会,还剩最后两次,如果失败将会被彻底抹杀。】 陆延的编号是603。 这意味着在他之前,还有六百零二名倒霉蛋死在了游戏中。 陆延不在意,他本来就
是要死的人,死在游戏里和死在医院区别也不大。更何况刚才的第一局游戏也不是全无收获,起码他得到了几个重要的信息点: 一,喻泽川的武力值真的能同时打两个人。 二,蒋博云的出现不仅没办法帮助自己,还会刺激喻泽川的情绪。 三,喻泽川能听见他们的谈话。 嗯?谈话? 陆延思及此处,不由得皱了皱眉,他环视房间一圈,最后把视线定格在了茶几上,那里静静躺着一部手机。 刚刚充满电的手机,明明什么程序也没运行,电量却以一种极其微妙的速度正在缓慢减少,远远超出了待机应有的耗电量。 陆延通过系统灌输的记忆得知,上个星期原身曾经参加过一次微博抽奖,无意中抽到了第一名,这部名牌手机就是奖品,第二天就邮寄到了他家门口。 没有人能够拒绝一部价格过万的名牌手机,起码原身不能。 陆延走到茶几旁拿起手机,掂了掂这部据说号称轻薄款的手机分量,隐隐猜到了什么: “手机被监听了。” 他说这句话时仅仅动了动嘴型,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系统闻言稍显讶异,随即低笑了一声:【你比前面那些蠢货聪明多了。】 【也许你真的能活到下一关也说不定。】 陆延心中有了计较,他垂眸看向手机屏幕,只见微信弹出了两条语音消息,发信人赫然是蒋博云。 【阿延,我马上到你家楼下了,怎么样,肚子还疼吗?】 【我看这里好像要拆迁了,噪音太大,我在公司附近有一套公寓,过两天你就搬进去吧。】 一模一样的话,一模一样的语气。 陆延微微摇头,心想这个废物点心还是别来了,他的指尖在屏幕上飞速敲击,打出了一行字:【我的肚子不疼了,你别过来了。】 他语罢又担心威力不够,劝不退蒋博云这个渣男,又发送了一条消息: 【滚,臭傻逼!】 陆延做完这一切就把手机丢到了旁边,他走到窗户口往下看去,只见那抹黑色的身影仍立在巷口,对方指间的烟已经燃烧过半了。 陆延故意盯的明目张胆,而楼下的喻泽川明显察觉到了这股过于灼热的视线,抬头准确无误看向了八楼的方向。 他们的目光在空气中相撞,危机在黑夜中静静流淌。 喻泽川危险眯眼,掐灭了手中没抽完的烟,他站直身形,思考着是否现在就上楼解决掉陆延,却见对方忽然拉上帘子,隔绝了一切窥探。 陆延不喜欢那种坐着等死的感觉,他拉上窗帘,拿了一把伞下楼,决定主动出击。尽管这幅场景落在喻泽川眼中,无异于可怜的猎物过来自投罗网。 秋季总是阴雨连绵,淅淅沥沥的冷雨落在身上,像怪物一样吞噬着仅剩的温度。陆延撑着一把黑伞走到楼下,最后停在了浑身湿透的男人面前: “要不要去我家躲躲雨?” 他的手修长骨感,握住黑色的伞柄,依稀还能看见手背上漂亮的青筋,完美得就像艺术品。 喻泽川微微抬眼,视线毒蛇一般顺着那只漂亮的的手钻进伞下,然后窥见了一张俊美病瘦的面庞,对方低眉浅笑,动人心魄。 确实有勾引蒋博云的资本。 喻泽川面无表情拉下帽檐,被雨水打湿的面庞彻底暴露在空气中。他鼻梁高挺,肤色苍白,泛着死气沉沉的漂亮,太阳穴处的一道疤痕却破坏了这份美感,让他看起来就像亡命之徒。 “你确定吗?” 没有任何一个智商正常的人会在危险的雨夜邀请陌生男人进屋,尤其这个陌生男人浑身都散发着阴森森的鬼气。刚才有两个过路人看见喻泽川,都被吓得慌张逃离了。 陆延却是笑了笑,他假装没有认出来喻泽川,毕竟对方现在确实有些面目全非,黑伞微微倾斜,替喻泽川挡住了头顶上方的潮湿:“走吧,我家就在前面不远,再淋下去你会感冒的。” 久违的关切,喻泽川已经忘了多久没感受到这种来自陌生人的善意。监狱里有的只有血腥、欺压,辱骂,斗殴。他回过神来,悄无声息攥紧袖子里的刀,低声吐出了一个字: “好。” 喻泽川本来就打算杀了陆延,现在对方自投罗网,他没道理拒绝。 蒋博云的这个小情人,比想象中要愚蠢。 就这样,陆延把面前这个“凶手”领回了家。他带着喻泽川上楼,推开出租屋的门,客厅暖黄色的灯光柔柔晕开,远比外面被冰冷裹挟的黑夜要温暖许多,让人不自觉
松懈了神经。 “家里有点乱,别介意。” 陆延把雨伞随手放在鞋架上,转身看了眼喻泽川,“你身上都淋湿了,我给你找一条毛巾擦擦吧。” 陆延语罢走进浴室,从抽屉里拿出了一条没用过的白毛巾,同时思考着接下来该怎么办,全然没注意到一抹黑色的影子不知何时走到了自己身后,潮湿的气息险些将他淹没。 “先生,我们好像在哪里见过。” 一道冰冷低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激得人头皮发麻。 陆延微微一顿,从镜子里看见了喻泽川满怀恶意的打量,心想当然见过了,你刚才在这里杀了我呢:“是吗,不过我记性不太好,见过也会忘的。” “我叫陆延,你直接叫我名字就好。” 喻泽川又问:“你一个人住么?” 陆延“嗯”了一声。 喻泽川站在陆延身后,盯着镜子里属于自己的、那张破损的脸,忽然笑着叹了口气:“真可惜,陆先生,你的脸这么漂亮,我以为你一定有伴侣了。” 他精壮的身躯紧贴着陆延后背,一柄匕首从袖子里悄然滑落至掌心,刀尖游移着、思考着,该以怎样利落的姿势刺入这具血肉之躯,带来最大的痛苦。 然而陆延却忽然转头看向喻泽川,他的发丝轻轻略过后者鼻尖,彼此的距离近到呼吸可闻:“是吗?” 喻泽川的内心深处燃着一簇沉寂的星火,这种名为仇恨的火苗仿佛可以灼烧世间一切东西,让他整个人看起来生动艳丽得惊人。 陆延笑着注视喻泽川,他的眼睛黑白分明,清楚映出了男人的模样,干净得不含一丝杂质:“可我觉得,你更漂亮。” 刀尖一顿。 外间雨声滂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