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挑拣拣如今只剩下七八个人,陈家旺仔细打量了几人的衣着及肤色,最后看上了那个皮肤黝黑四十多岁的汉子。

    随后把伙计叫过来打探了一番,得知男人的遭遇后很是同情。

    原来男人来自隔壁县,八岁丧母九岁丧父,自小在大伯家长大。

    大伯人待他还不错,但却是个怕婆娘的,只能眼睁睁看着亲侄儿挨饿受冻,却无能为力。

    汉子就是在饥一顿饱一顿中长大,每日都有做不完的活计。

    到了娶亲的年纪,大伯娘却不舍得彩礼钱,打算让他在家中当牛做马一辈子。

    或许是上天可怜他这个苦命人,让他救了一个同病相怜的小姑娘,二人生了情愫,打算成亲给彼此一个家。

    谁知堂弟也看上了小姑娘,死活要娶其过门,恶毒的大伯娘几次劝说汉子把人让给她儿子。

    最后甚至威胁说,想要得到小姑娘,未必非得得到她的心,还有其它办法让她乖乖嫁给自己的儿子。

    担心夜长梦多,汉子便做了个决定,打算带心爱的姑娘逃去外乡生活。

    就这样两人一路逃到芙蓉镇,在这里定居下来,生活过得虽苦却很幸福。

    男人在码头做苦力,女人在家缝缝补补,偶尔接着浆洗的活计,一年后他们的儿子降生,住的房屋虽简陋,却充满了欢声笑语。

    时间匆匆而过,转眼间襁褓中的孩童,就长成了一个小小少年,虽然年岁不大,却特别体谅爹娘的不易。

    才十二岁的年纪就跑去酒楼找了份伙计的差事。

    每月都能有几百文的收入,家中的日子也比以往好过了不少。

    本以为日子就会在这样平淡温馨中越过越好,奈何世上恶人太多毁了一家人的所有幻想。

    在酒楼做伙计的小少年,只是不小心把茶水洒在了桌子上,有钱人家的公子却不依不饶。

    非诬赖把他的衣裳弄脏了,若是不赔十两银子休想作罢。

    爹娘辛苦十几年也没攒下这么多银两,让他们如何拿得出十两银子,小少年只能跪下不停的赔礼道歉,奈何有钱人家的少爷本就是为了戏弄人,又怎会轻易放过。

    就让小少年在大雨中跪了一个时辰,酒楼管事虽然也同情他,但却惹不起对方,只好派人去给夫妻俩送信。

    夫妻俩望着已经晕过去的儿子,既心疼又气愤,却也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把儿子背回家静养。

    夜半时分儿子终于醒了过来,本以为在喝些姜汤就无事了,谁知第二日开始就咳嗽不止,找来土郎中查看说只是受了寒,喝几副药就好了。

    一连喝了五日不但没有起到一丝效果,似乎病情还加重了,偶尔痰中还会带血。

    随后就换了家医馆去瞧,同样开了几副驱寒的汤水,但价钱却贵的惊人。

    才半个多月的工夫,就把家中所有积蓄都用光了,本就单薄的儿子,也瘦得皮包骨,就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为了让儿子活下去,夫妇俩只好自卖自身,希望可以用卖身银两继续给儿子瞧病。

    了解了汉子的过往,他心中便有了决定。

    “你可愿在乡下帮我打理院子,侍弄庄稼?”

    “老爷,我本就是庄稼汉,也喜欢下田劳作,但我有一事相求,不知您能否答应。”

    汉子没想到眼前的小伙子竟然会看中他,毕竟他在这些人中并不突出。

    陈家旺已经猜到了他接下来要说什么,就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肯请老爷把我们一家三口都带走,孩子他娘跟我颠沛流离这么多年,我不想与她分开……”

    想到这么多年,跟着自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的妻儿,一个大男人竟当众哽咽起来。

    之前小伙子就已经与陈家旺讲过,汉子一家虽卖身官牙,但却有个要求,那就是一家三口必须在一起。

    其实这段时日也不是没人看中汉子,但一听带着婆娘不算,还要带个缠绵病榻的儿子,立马都打了退堂鼓。

    妇人带回去还能做些洗洗涮涮的活计,但这有病在身的少年买去却只能吃闲饭,这万一死在家中岂不是晦气。

    管事当初也是图便宜,才买下了一家三口,没想到如今却砸在了手中。

    最近光是给少年抓药,就花了不少银子,若是再让他们待下去,可是亏大了。

    管事已经放话了,只要能把一家三口卖出去,就多给他们一成牙佣。

    这也是牙人小伙为何把汉子遭遇说得那么详细的原因。

    就是想利用人们的同情心,从而达到他的目的,把烫手的山芋推出去。

    陈家旺在心中仔细想了下,听那意思小少年的病应该还有的治,只是之前遇到了庸医,这才给耽搁了。

    若是送去黄大夫那里,或许还能有治愈的可能。

    日后家中买卖要是做得好,肯定需要帮手,这孩子的年纪刚好可以跑腿,买下其实也不亏。

    汉子也会因此感激自己,只会更加卖力做事,越想越觉得可行。

    等了好一会,也不见小伙子有反应,汉子还以为又是一个嫌弃他儿子的人,不禁有些失望。

    就在他已经不抱任何希望的时候,却突然听到了让汉子感激一辈子的话。

    “能否带我过去瞧瞧你的儿子?”

    起初他还以为产生了幻觉,并没有回话,还是旁人推了他一下,这才反应过来一切都是真的,连忙点了点头。

    带着陈家旺就回了官牙后院,在一间杂物房门前停下了脚步。

    “孩子他娘我回来了。”汉子一边开门一边说。

    房内妇人听到汉子的话,心不由咯噔一下,难不成又被人嫌弃了。

    前两日管事已经说了,若是他们一家三口再找不到主家,就把儿子送去破庙自生自灭。

    为了早点把当初买下他们的银两赚回来,也只能这么做,不要怪他狠心。

    儿子是他们夫妻的命根子,若真的被扔出去,让他们以后怎么活,想到这些豆大的泪滴顺着眼角就落了下来,一滴滴砸在了地面上。

    “孩子他娘,你怎么哭了?可是虎子……”

    从外面走进来的汉子,看到婆娘眼角的泪水,还以为儿子病情加重了,瞬间红了眼角。

    妇人答非所问,“管事是不是真要把儿子扔出去?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不如一头撞死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