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妮儿,这孩子这几日就先睡在你那里,等好些了就由你带着,和苦儿作伴。”

  陈牧抱着一个女童走进后院,冲着王妮吩咐了一句。

  “是,牧哥哥。”

  王妮轻轻应声,打量着陈牧怀里的小女童,略微有些好奇,但也没问来历。

  陈玥过去教她不要多问,陈牧的吩咐都听着就行,她这些年也都好好记着。

  女童已经醒了,但仍是有些奄奄一息的样子,蜷缩在陈牧怀里,连勉强睁开的眼睛都显得有气无力。

  陈牧将女童一路抱进侧堂,放在王妮的小床上,道:“你这几日就好好休息,等身体恢复一些,我再与伱说其他事。”

  女童有气无力的勉强晃动下脑袋。

  等陈牧出了卧房,回到院子里,不由得摇了摇头,说好的不随便捡人回来,结果最后还是连续捡回来几个,苦儿也是,这个也是。

  但他的院子里确实多收养几个婢女丫鬟一类也没什么,何况这个年纪比苦儿还小。

  想想又不由得轻叹。

  一场风雪,就落得一无所有,若非被他救起,就算不冻死在废墟中,这么小的年纪也没什么去处,最后还是会饿死在外面。

  实际上梧桐里的情况已经很不错了,一方面他这个差司不取公库的银子去填自己的腰包,甚至之前还增补了许多库银,使得城卫司在灾时能有许多银子施以灾用。

  另一方面,年前他严令过几家帮派,让各家行事收敛,同时也适当减了一些年关的税收,用之前查抄郑家的库银补上部分,再加上梧桐里本身就属于比较好些的城区,是以在如此严重的寒灾时,灾情仍在可控范围。

  这一次他打算自己拿出一些银两,再由六大帮派、以及南家各自贴补,用以救灾。

  照目前这异常的气候看,这场严寒至少还得再持续近一个月。

  陈牧的指示传达的很快。

  基本没过多久就传递到了流沙帮、盗帮等六家帮派势力的帮主话事人耳中。

  由于郑家的突然覆灭还历历在目,对于陈牧这位新任差司,各家帮派都是有所忌惮。

  “你怎么看?”

  流沙帮帮主沙向田看向身旁的副帮主。

  副帮主沉吟道:“听说昨夜风雪很大,不少地方受了灾,那位差司大人这时候要见六帮的人,估计是想让我们出力救灾吧。”

  “呵,老子可没空去救那些屁民,这是他城卫司的差事,跟我们可没关系。”

  沙向田一听便冷笑道。

  副帮主却沉思道:“您是不太想去么,但我看可能还是要去,这次他喊的是六家人马,到时候要是单单缺了您,岂不是正好给了他发难的机会。”

  “况且其他几家我瞧着,肯定也没有愿意出白活的,六家一起过去,这位新差司就是再威风,还敢同时欺压咱们六家?”

  副帮主的话让沙向田陷入沉思。

  他摸了摸下巴,仔细思量一番后,道:“是这么个理,不去倒显得怕了他,到时候六家都在,实在不行就出个百八十两意思一下,也算是给他个面子。”

  ……

  “天来酒楼么,好,我知道了。”

  盗帮的‘五爷’笑眯眯的放下烟杆。

  他也是五爷,不过跟五条里那边的五爷没什么关系,盗帮在每个地方基本上都有一批规模,最大的都叫‘五爷’。

  “五爷,您要去吗,感觉没什么好事。”

  “去,当然要去,咱们的新任差司大人请酒怎么能不去呢……好事的确没有,坏事也不见得,还有其他几家,老头子我要是不去,岂不是被排在外面了。”

  五爷笑呵呵的敲敲烟杆。

  这事儿在他看来,不去反倒是麻烦,一旦被孤立针对那会相当不妙,事后多半要出血,但只要去了,六家人马都在,反倒没有什么。

  ……

  其余帮派的反应与流沙帮、盗帮也都相差不多,得到消息后先是一番平静,过了一些时候,便开始各有动作。

  能看到各方都有不少人手聚集起来,簇迎着一些人,往梧桐里的正街去了。

  ……

  日过正午。

  梧桐里正街,天来酒楼算是梧桐里最大的酒楼之一,平日里也是生意火爆,即使是如今的寒冬,仍然有许多长衫客光顾。

  但今天的天来酒楼,无论是那些本地的乡绅还是有钱富户,从门前走过时都是神情紧张的匆匆而过,甚至不敢往那边多看。

  就见天来酒楼里面也是十分火爆,桌桌爆满,但根本没有菜肴,只有一些茶水,而落座的则各个凶神恶煞,远远看去就知道是凶恶之徒。

  甚至酒楼的外面,还有挤不下的一些人马,彼此之间甚至还分成了好几路,各自虎视眈眈。

  “流沙帮、鳄鱼帮……怎么连黑水帮的人都来了,今儿是什么日子?”

  “连帮里香主都只能坐在一楼,上面难道是那几家的帮主,这是要谈判什么事么。”

  远处有人望着天来酒楼的方向小声议论。

  “嘘,我听说是差司大人喊来的,要与他们谈事情。”

  “那怪不得了,除了差司大人,应该也没人能有这么大的面子了。”

  有人听罢露出恍然之色。

  如今陈牧虽然来到梧桐里担任差司才几个月,但威望却早已深入人心,甚至已经超过了前任差司徐奉。

  不仅仅是初来几天就灭了郑家,还有这一段时间在寒灾中的作为,俨然不是那种只顾自己捞取压榨银钱的黑心官吏,而是极少愿意做事的官差老爷了,私底下其他地方的人甚至都羡慕梧桐里的住户走了运,来了个好差司。

  “看,差司大人来了。”

  忽然有人低声开口。

  就见不远处的街上,穿着墨绿色差服的陈牧出现,身边只带了尚庆来一个差头,就这么一路穿行。

  “差司大人!”

  沿路不少人向着陈牧小心翼翼的行礼,不敢怠慢。

  陈牧并不多作回应,只面色平淡的带着尚庆来径直走向天来酒楼。

  尚未走进酒楼,来自酒楼外面以及一楼内拥堵的各方人马,就已经有无数虎视眈眈的目光汇聚过来。    然而这些人多势众的压迫,落在陈牧身上却仿若无物,他看都不看一眼,便直接进了酒楼。

  “差司大人,您来了,几位都在二楼等您……”

  酒楼的掌柜迎了出来,小心翼翼的陪在旁边,神情也有些紧张。

  天来酒楼作为梧桐里最大的酒楼,背后的主子其实就是南家,这是南家的产业,平日里也根本不怕人闹事,但问题是这次来的人物太大了。

  看看来的都是谁?
  流沙帮帮主沙向田!

  盗帮五爷沈七!

  鳄鱼帮帮主任乃飞!

  ……

  还有就是眼前这位梧桐里的新任差司陈牧!

  哪一个不是跺跺脚,就能让梧桐里震一震的人物,就算是南家也得小心应付,若只单独一家还好,而今更是六家齐至。

  南家那边也早知道这边的消息了,给他的指示是小心招待,但凡有半点差错,就让他拿自己的脑袋去担着。

  掌柜自然是紧张。

  “没你的事了,去吧。”

  陈牧并不为难掌柜,上到二楼便挥了挥手,示意掌柜退下,然后便走进二楼中央的雅间。

  刚一走进去,六道视线便一同汇聚过来。

  陈牧来到梧桐里几个月,但实际上六家帮派里真正碰过面的,也就只有流沙帮的沙向田以及盗帮的沈七,其他几家并未照过面。

  “陈大人。”

  “差司大人。”

  六道视线里除了沙向田以及沈七之外,其他几道都是先打量了一下陈牧,这才各自开口招呼。

  陈牧从容自若的上前,径直走到唯一空置的主位上坐下,然后看了一眼场中众人,淡淡的道:“身份介绍我想就不必了,各位都认得我,我也认得出各位,这次找六位来,是有件事要谈一谈。”

  “差司大人客气了,我等都是梧桐里的良民,您有事叫,当然是得听着。”

  盗帮沈七笑呵呵的说道。

  其他几家都没有回话,坐在陈牧右手边的沙向田则面无表情的喝了口茶,道:“我等都是粗人,陈大人有话直说便是。”

  陈牧目光一一掠过在场六人,端起桌上的茶壶轻轻倒起茶,同时语气平淡的赘述道:“今年是灾年,昨夜风雪甚大,坏了不少屋宅,为了济灾,需要各家共度此难。”

  “你等每家各出一千两银子,再出百十个青壮人手,这几天配合城卫司搭建临时屋篷,我想这对你们来说应该不算困难。”

  话说完。

  茶杯刚好倒满。

  陈牧放下茶壶,目光再次看过众人:“我话讲完,谁赞成,谁反对。”

  雅间内一片寂静。

  黑水帮帮主、鳄鱼帮帮主等人,各自都眯起眼睛。

  一千两!

  好大的胃口!
  什么治雪救灾他们是不信的,找个由头想从他们身上敲钱罢了,张口就是每家一千两,这位新差司还真敢开口。

  帮派势力和家族终究是不同的,郑家抄家能抄出几万两,而帮派扒干净了都未必能有几千两,毕竟要是有钱那就不是鱼龙混杂的帮派,而是世家了。

  “陈大人可别把我们当作是郑家。”

  就在一片寂静中,流沙帮帮主沙向田开口了,语气阴冷不善的道:“要些许人手倒没什么,要银子却是没有的。”

  陈牧淡淡的看向沙向田,道:“这么说沙帮主是反对了?”

  沙向田看看沈七等人,见其他五家帮派的人都神色不善,心中增添了不少底气,当下冷声回道:
  “实在无能为力!”

  “好。”

  陈牧微微点头,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

  然后。

  哗!
  一束刀光亮起,仿若雷霆乍现,迎着沙向田的脑袋直落下去。

  沙向田悚然一惊,没想到陈牧竟然真的如此胆大狂妄,当着六家帮派的面都敢如此突然的暴起动手,好在心中早有戒备,第一时间就拔出自己的刀,挥刀迎上。

  与此同时。

  盗帮五爷沈七、鳄鱼帮帮主任乃飞等人也纷纷变色,俱没料到陈牧竟敢突然动手。

  要知道如今六家的精锐人马几乎都聚集在此,而陈牧除了一个属下的差头之外,根本就没带其他人,这种情况下竟还敢如此行事,真的就完全不将六家人马放在眼里?

  但就在下一刻,所有人的动作都戛然而止,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咔!
  一声金铁撕裂般的交鸣声响起。

  陈牧神色平淡的重新坐下,将手里的差刀放回桌上。

  而在他旁边,流沙帮帮主沙向田整个人保持着挥刀迎击的姿势凝固在那里,长着一条狞狰刀疤的脸上,此刻没有半点凶恶之色,有的只有惊骇和难以置信。

  当!
  沙向田手里的刀从中间断开,半截断刀掉落在地。

  同时一条血线从其眉心一路蔓延而下。

  整个人晃了晃,终于噗通一下摔倒下去,鲜血迅速沿着地板流淌开来。

  一刀。

  沙向田暴毙!
  沈七、任乃飞、以及其他几位帮主看着这一幕,一下子都是脚底生根一般被定在原地,只觉得一股凉意从背后升腾而起,心中更是倒吸了一口冷气,眼中皆是震骇。

  陈牧平静的伸手捡起了沙向田那断成两截的宽刀,看了看断口,接着双手轻轻搓揉,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声音响起,锋利的刀口被硬生生搓到卷刃,最后两截断刀被生生拧成了一颗铁球。

  “流沙帮劳苦,就多出二千两,其他各家仍出一千两。”

  陈牧看向屋里其他五人:“可有意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