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未想到竟等来了这个消息。
那个女孩子之前分明拒绝了李录,现下为了能顺利离京,竟答应了李录的再次求娶之言?
这便是“常岁宁”所选的离京良策……是要在此关头,选择倒向荣王父子吗?
她不由想到了一些旧事,阿尚从前便与荣王格外投缘,二人甚是交心,阿尚待她那位王叔,比对待她父皇要更加亲近。
荣王甚至知晓阿尚的秘密。
单是常岁宁倒向谁并没有那么重要,但阿尚不一样……
思及此,圣册帝眉心拢得愈深了,若是去益州,她说什么都不能放那个女孩子离开。
但为谨慎起见,她再次令人去大云寺查实了消息真假,很快,便有消息传回,道是常岁宁独自带婢女自大云寺后门而出,私下去见了荣王世子,二人一同泛舟夜游。
圣册帝的目光一点点冷下。
当真要选荣王,而站在她的对立面吗?
很快,圣册帝召了几名官员入宫。
“荣王世子将要离京返回益州,在此之前,朕欲择京中适龄女郎为其赐婚,将此喜事带回益州,或也可稍慰荣王妃之疾。”
几名臣子会意应下。
魏叔易心有思索,圣人欲替荣王世子赐婚不足为奇,可忽然这般着急……莫非是荣王世子那边有什么动静?
很快,内侍便将众人所议人选名单列了出来。
圣册帝垂眸看向那折名单。
她近来忙得昼夜难分,甘露殿从无片刻清静,一时便未有顾上此事,而现下却是不能再等了。
人选很重要,但更重要的,她需提早切断李录开口请旨求娶常岁宁的机会。
再有……
选益州而离京,那个女孩子此举已经给了她答案,或已不必再观望下去了。
既如此,为防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再生变故,她必须要换一种更稳妥的方式将对方留下了。
“代朕拟旨,固安公主将远嫁吐谷浑,朕身边缺一位女官侍奉,骠骑大将军府上女郎声名远播,朕甚喜之,想来可胜任甘露殿女史之职——”
圣册帝交待道:“明日即传旨于常家,着常家女郎入宫伴驾。”
内侍应下,奉命退去拟旨。
魏叔易心中微惊,常郎君伤势未愈,圣人此时便急于令常娘子入宫为女官……这又是为何?
为了留常娘子在身边,以固常大将军之心吗?
直觉告诉魏叔易,能令圣人如此重视,其中的原因只怕没有那么简单……
他欲传信先告知常岁宁,但他记得今日母亲刚说过,她与兄长一同去了大云寺还愿小住,而此时已经宵禁,他无法使人出城而不被察觉。
魏叔易走在出宫的路上,思及圣册帝一直以来待常岁宁的态度,总觉其中藏着他看不清的异样。
这异样的由来,是崔令安之前的那句“抱歉,这件事,我不能说”?是大云寺中那座天女塔里藏着的秘密?
思绪纷杂间,魏叔易下意识地转头,遥遥望向大云寺的方向。
他不知其中关键,而她身在其中必然知晓,那么,她会有应对之法吗?
……
是夜无风,一轮明月倒映在寂静的湖面之上,如一副幽静的画。
一艘画舫推开水波而来,将这幅画卷缓缓撕开。
船内,李录亲自烹茶,将一只玲珑茶碗推至常岁宁面前:“录习惯早眠,故而晚间从不饮茶,但今晚有常娘子在,自当相陪。”
常岁宁:“……”不过是喝个茶,竟也叫他说出了共饮鸩酒的舍命陪君子之感。
二人喝罢一碗茶,李录便让一名家仆进了船内答话,那家仆身量样貌平常,约四十多岁,行礼罢即垂眸跪坐于一旁,看起来恭实内敛。
常岁宁借着船内灯火,认出了此人。
原来是他,樊偶。
李录:“常娘子,这便是此前父王派去为淮南王祝寿的家仆了。”
家仆?
这可不是寻常的家仆了。
旁人不知,她却知晓此人早年便是她那位小王叔的得力心腹,功夫虽平常,却很通晓些旁门左道,先前荣王府令此人去淮南王府,当真只是祝寿吗?
想到淮南王之死令江南局面愈乱,其子李逸也因此成为了变数,如此种种,再观眼前之人,常岁宁心中几乎已有了答案,握着茶碗的手指有些发凉。
那家仆樊偶察觉到那道注视,微抬眼看向那少女,四目相对一瞬,他心中忽然升起一丝模糊的异样感受。
思及对方常家女郎身份和用处,他恭谨地问:“不知女郎有何事需小人作答?”
常岁宁便问了他一些关于常阔的事情,他将所知皆答了一遍。
之后常岁宁又问起扬州战事,他也悉数认真答了。
末了,常岁宁喝了一碗茶,才与李录谈起益州。 她想顺道打听一下荣王府之事,反正不听白不听。
但李录很谨慎,并不与她深言,很好地避开了一些不宜明言之处,未曾与她暴露太多。
如此长谈了近一个时辰之久,茶炉烘得船舱内有些燥热,常岁宁便去了船舱外透气。
片刻后,李录出现在她身后,缓声道:“关于益州之事,常娘子莫要怪录有所保留,如今这般局面,录已将可以说的悉数告知常娘子了。”
“那些我此时不便回答的问题,待之后去了益州,常娘子便可亲自去看,自然也就有答案了。”
常岁宁望向前方湖面,点了点头。
前面水道蜿蜒,是一处拐角,两岸草木枯萎却仍稠密,无声掩藏在夜色中。
到底不以游湖为目的,画舫行得很慢,李录走到她身边,含笑递上一物:“此乃录亲手所写聘书,还请常娘子收下。”
常岁宁看过去。
“依礼,聘书当由荣王府送至贵府长辈手中,祖宗之礼不可废也,但这封聘书是录单独给常娘子的。”青年眼中笑意清润:“因为在我眼中,常娘子与其他女子不同,这桩亲事当先征得常娘子点头。”
“时至今日,不知录之诚意,是否足以让常娘子收下此封聘书?”
片刻后,常岁宁抬手接过。
笑意溢出青年眉眼:“日后能与常娘子同行,是我之幸也。”
“志同道合,方可同行。”少女认真询问的声音在夜色的湖面上荡开,“敢问荣王府,所行何道?”
“自是令天下止戈,还大盛江山安宁。”
“是吗?”那少女又问:“那荣王府为何率先行同室操戈之举,暗害淮南王,使江南战事愈发失控?”
四下骤然死寂。
李录面上的笑意还未来得及散去,他看着面前少女,眼神极快地闪了一下。
常岁宁见状,心中再无丝毫疑问。
果然,就是荣王府借祝寿之行,暗害了淮南王。
此一瞬,忽有长刀出鞘之音响起,是守在船舱口的樊偶拔出了刀,紧紧盯着那语出惊人的少女。
李录带来的其他两名近随也立时戒备以待。
常岁宁扫了一眼那指向自己的长刀,问李录:“世子邀我游船,所谈之事隐秘,故我连一名女使都不曾带,可世子却使人暗中备下刀刃,这便是世子的诚意吗?”
“常娘子误会了,是下人……”李录眯了眯眼睛,话还未说完,忽见一把匕首横在了自己脖颈间。
“还好,我也没有诚意,算礼尚往来了。”
说话间,常岁宁另只手已极快地控制住李录,绕至他身后,让他挡在自己身前做盾牌。
樊偶几人大惊失色。
“放开世子!”
“常娘子何故如此?”冰冷锋利的刀刃贴着脖子,李录轻声道:“纵然常娘子待荣王府有所误解,我也不会让人伤常娘子分毫的。”
未等到少女回应,他微转脸,问:“还是说,常娘子此行前来的目的,就是要与我荣王府为敌?”
“我们常家势单力薄,我自然无意与堂堂荣王府为敌,也从无主动招惹得罪之举。”常岁宁道:“是世子一再相逼,先后以我父兄性命做要挟,迫使常家在为敌与为棋之间选出一条路来——”
“常家不愿树敌,却也绝不为他人手中棋子。”耳边少女的声音毫不慌乱,甚至称得上从容随意:“所以,我冒昧想了个折中之策。”
随着这道声音落下,李录尚且来不及细思她的意思,忽觉身体一轻,而后整个人不受控制地仰倒,与她一同往下坠去。
“扑通!”
“世子!”
落水声响起,樊偶面色一沉,丢了手中长刀,立即跟着跳下水。
其他两人也紧跟着跳下去。
然那少女水性奇佳,若非是有他们世子这个拖累……不,人质,只怕他们根本追不上!
饶是如此,樊偶也费了很大力气才勉强跟近,他擅用暗器,可那少女似乎提早就知道一样,一直以世子作挡,让他根本没办法出手。
不能动暗器,只能近身过招,将世子抢回来!
可几招之下,那少女一手拽着他家世子,一手与他过招,他竟也占不得上风,对方似乎极熟悉水中对敌之道!
见李录痛苦呛水的模样,知他体弱,樊偶心下大急,再寻到时机于侧面向那少女挥拳时,指缝间赫然多了一枚毒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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