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空再来啊!”

  “您甭送了,怪冷的,回去吧!”

  夜里,几人聚餐完毕。

  张金玲也住筒子楼,当先走了,唐国樯摆摆手,骑着车子也闪了,剩下俩人慢悠悠的往招待所走。

  细雪还在飘着,厂区内有昏黄的灯,勉强照着路面,龚雪还穿着军大衣,搓了搓手,心头满是对《庐山恋》的不舍。

  陈奇穿的是大棉袄,里头是小棉袄,再里头是毛衣,这年代的冬天比后世冷多了。

  “你明天要搬东西么?”

  “只有几件衣服,没什么要搬的。”

  “哦,那我就不帮忙了。”

  “本来也不用人帮,我打个包袱就走了……”

  龚雪看了看他,带了几分羡慕:“我没你的才华,你就好啦,还能继续住着。”

  “一般一般,世界第三!”

  陈奇说了一句不知啥年代的流行语,道:“伱白天的戏不错,是我讲的那种感觉,你有了这次经验,以后再碰到类似的场景会轻松很多,眼泪说来就来,你就是全国哭得最好看的女演员!”

  “这种称号我宁愿不要,好奇怪的。”

  “你还是年轻,等你尝到甜头就知道了,你回去别忘了对着镜子练,练各种各样的表情,形成肌肉记忆。”

  “我记得呢,这叫表现派!”

  “别小看哦,99%的人只能叫丢人现眼,只有1%才能称之为表现派。”

  很多人对表现派有误解,认为不如体验派和方法派,但这不是理论的因素,而是演员个体的因素。

  表现派的核心,是要把自己变成一个超大的存储器,不断吸收肌肉记忆,这需要辛苦的付出和磨练。

  但绝大部分人没这份心思,比如大幂幂,她演郭襄的时候还是挺有灵气的,后来烂剧演多了,她发现自己只用几种表情就能对付一部戏,导演不在乎,粉丝也不在乎,那还努力干嘛?

  前面提到明星演法,总有人说杨幂。

  拜托!她算个屁的明星演法,明星演法不是说演的烂,而是所有角色都能达到70-80分,但始终不能深层次的与角色融合,上升不到90分,别谁都来碰瓷。

  真要讲的话,大幂幂、杨天宝、刘浩存这些大小流量,她们叫什么演法?
  不入流的呀!提都不想提。

  “咯吱咯吱!”

  鞋子踩着细雪的声音在这冬夜里格外清晰,从筒子楼到招待所本就不远,他们放慢脚步,也很快就到了。

  站在楼下,龚雪看着他酝酿再三,轻声道:“你知道我不会讲话,但我也不觉得一个人把话藏在心里,对方就能领会得到。

  怎么说呢?

  我非常非常感谢你对我的帮助,没有你,我完成不了这部作品。我在京城的朋友不多,我拿你当我的好朋友,以后你有需要我的地方,我一定会来。”

  “这么官方啊?”

  “我本来就不会讲的!”

  龚雪低了低头,她说的这几句已是鼓起勇气了。

  “你的意思我明白,其实没什么,你也满足了我好为人师的指导欲嘛。”

  陈奇看了眼她背后的楼门,道:“你们部队有电话吧,你把号码给我,有事情我找你。”

  “嗯,我明天早上给你。”

  “你春节要回家吧?你家地址也给我。”

  “我家?”

  “你上海的家,万一找不着你了,我也有个写信问问的地方。”

  “……”

  这句貌似玩笑的话,让龚雪的心忽然跳了一下,一种从未想过的感觉萦绕在心头,又马上被她按下去。

  她轻轻咬着嘴唇,楼门前昏黄的光糅着洁白的雪一起映在她眼睛里,看了他一会儿,点头道:“嗯,我一并给你。”

  “上去吧,我也回去了!”

  “再见!”    各自上了楼。

  龚雪回到房间,觉得自己的心情很乱。

  既有离开剧组的惆怅,也有方才荡起的波澜,她不知道那个家伙想表达什么意思,是单纯的想给自己写信,还是别的什么?
  她又不傻,虽然没啥经验,但好歹这么大了。她没想过跨越边界的事情,差了好几岁呢,可万一他真是那个意思,自己该怎么办?
  这正是一夜无眠。

  …………

  《庐山恋》拍摄完,进入后期阶段。

  如今没有现场收音的条件,都是后期配音。

  后世的观众,对给演员配音这种事深恶痛绝,但现在再正常不过,大家追求的是一部作品的整体艺术性,而非演员个人,何况也不用去参加影展。

  像《红楼梦》里除了鸳鸯是原声,余下全是配音的。很多人连普通话都说不利索,一嘴方言没办法。

  还有《霸王别姬》,杨立新给张国荣配的音,为了去戛纳参展,演职员表特意抹掉了杨立新的名字。

  所以王好为还会把龚雪叫回来的,先配上一段听听,如果可以,那就自己配,如果不行,就用专业的配音演员——不过那得等到春节之后了。

  顺利的话,《庐山恋》在明年夏天就能上映了。

  临近新年,陈奇也不写剧本了,给自己放了几天假。

  他租了一部照相机,没错,可以租,在京城大街小巷转悠,各种拍照。没别的意思,只想给自己穿来的第一年留点痕迹,这也是70年代的最后一年。

  “占英同志,能不能谈谈对80年代的期盼?”

  “我就盼着多挣点钱,我现在每天一睁眼,三十多个兄弟姐妹等着我养活,你特娘的还不干活,拿个破相机拍来拍去,滚蛋!”

  “妈,80年代就快到了,你有什么愿景么?”

  “你早点处个对象,到年龄了就结婚,结婚了还得有房子,你那个合作社哪来的房子分哟?总不能一家四口挤一间房吧,愁死我了!”

  “小蔡,你对1980年有什么期待么?”

  “我呀,我期待世界和平!”

  “老梁呢?”

  “多挣点稿费吧!”

  “葛尤你呢?”

  “话剧团别让我演扛木头的工程兵了,那木头都让我磨烂了,换个通讯兵也成,好歹是个高科技人员。”

  “珊珊……”

  “啊啊啊,不要过来!”

  陈奇拍了一圈,发现人民群众的素质普遍需要提高,连点像样的话都说不出来。

  最后,他找到汪洋。

  汪洋在办公室里坐着,笑道:“你这几天跑来跑去在干什么?”

  “留点痕迹呗,您别动,我给您照一张!”

  陈奇真给他照了一张相,这些影像放在日后都是历史素材,宝贝着呢。

  “杨露禅的事儿我打听了,他的后人正在重新修墓,可以写。你新年回家吧?”

  “回家。”

  “那你最好在一月份把剧本完成,不然春节又会耽误。”

  “一月肯定能写完,您放心……那个,要不您也说说对1980年的期许?”

  “哈哈!我没什么大愿望,只希望中国电影越来越好,制度早些改革!”汪洋笑道。

  改革?

  陈奇一愣,然后秒懂,笑笑出了去。

  屋里剩汪洋一人,他摊开桌上一份厚厚的材料,这是今年北影厂所有的项目收支,以及明年开机的一些电影预算等等。

  (冇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