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9月19日。

  今天是中秋节。

  傍晚时分,一排排街灯点亮,昏暗的光线和落日的余晖交织在一起,街头不时响起鞭炮和烟火,欢天喜地中透着虚假的繁荣。

  穿着黑色宽服踩着木屐、满脸阴鸷的日本浪人大摇大摆。

  穿着和服举着小日本旗的日本女人在街上行走,眼中透着新奇和欣喜,还有一群群麻木的中国人在膏药旗下庆祝中秋。

  这时候日军的坦克趾高气扬地路过,日本浪人和女人欢天喜地地喝彩起来,街边的中国人连忙束手低头恭敬地站好,日军耀武扬威地站在坦克上,或哈哈大笑,间或朝天扫射机枪,引发一阵不大不小的骚乱。

  张义步履匆匆地从街上穿梭而过,心情沉重的同时,更多了几分慎重和警惕。

  从南到北,这一路刷新了他的认知,敌占区的危险比他想象的还要多十倍百倍。

  当然最危险的还不是趾高气扬的日本军人,不是那些开设药店、理发店、料理店、旅馆、妓院、吗啡馆、白面馆等形式来刺探情报的间谍,更危险的是中国人,或者说汉奸。

  这些汉奸又分为几种,一是经过专业训练并精通情报业务的汉奸。

  这些人很多都是日本特务机关从抓捕的国军溃兵中遴选出来的,这些汉奸在接受训练后,要么被派遣到抗日战场的军队中潜伏,要么就伪装成溃兵吸引很多溃兵的同情和注意,将他们一网打尽。

  太原前线,国军一个全营死亡400余人,营长被俘,在俘虏营中他才知晓一个送来的新兵是间谍,但为时已晚矣……

  第二是非专业的汉奸,这些属于临时收买的,他们主要为日军的飞机和大炮轰炸瞄准做标记,白天摇旗子、打反光镜,夜里则发信号弹。

  第三种就是带路党,专门给日军指小路,搞偷袭.
  第四种就是流氓地痞或者从事情报业务的包打听等等,纷纷化身领日本薪水的暗探,散布在社会各个角落,有时候你可能只是因为说了一句话,就可能被举报而遭到逮捕
  此种人数不胜数.
  张义推门走进一家西餐厅,目不斜视径直在一处空位置坐下,招呼服务生上来。

  服务生端着一杯冷水上来,递过菜单,问:

  “先生,现在点餐吗?”

  张义看了看手表道:

  “等我朋友来了再说。”

  说着他拿下礼帽放在桌边,借着喝水的机会,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餐厅内的各色人等以及出入这里的宾客。

  一瞬间,张义就感觉几双目光投注在自己身上,但他一副浑然未觉的样子,点上一根烟,从容地坐着。

  这时候一位衣着光鲜的男子从他身后过来,径直坐在他的对面。

  他审视地看着张义,问:

  “先生有点面生,从哪里来啊?到北平来干什么?”

  张义瞪了他一眼,从日语呵斥道:

  “呆太一开。(滚蛋)”

  男子一听,立刻拘谨了几分,露出讨好的笑,连连作揖,灰溜溜地走了。

  过了几分钟,从外面走进来一个身穿长袍马褂,打扮成绸缎庄掌柜模样的男子走了进来。

  他目光探寻了一圈,在张义搁置在桌边的礼帽上略一停留,拘谨地上前,低声问道:
  “可是从天津来的刘先生?我是洪先生的助手何坚强。”

  “你好,沈先生问洪先生好。”

  所谓的洪先生就是洪森,和沈先生沈沛霖一样,都是戴春风的化名。

  这就是接头暗号,公开场合就是这么简单。

  你要是在不知道潜藏着多少日本暗探的地方公然吟诗作对或者比划手势搞接头,那就是老太太茅坑打灯笼,自己找死。

  张义看了一眼对面的中年男人,直接挥手叫来服务生点餐。

  两人都没有说话,很快饱食完毕,从西餐厅出来,两人找了一个安静的地方说话。

  “王五在什么地方?”

  “他暂时安置在我们联络点,这个人已经被吓破了胆子,估计派不上用场。”

  张义不置可否,继续问:“有消息说张自z是汉奸,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话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

  “是。二十九军之所以惨败,是因为出现了叛徒。”

  “叛徒?”

  “是,一个是宋哲元的参谋周思静,还有一个是他的政务处处长潘毓桂。”

  如果说这个周思静是一般的国贼汉奸,那么这个潘毓桂就是特级狗汉奸。

  此人书画皆佳,号称文化名人,极其会享受生活,那个唱“夜来香”的李香兰(山口椒子,川岛芳子的密友),就是他的日本籍干女儿。

  这个汉奸为了利益,直接将二十九军卖了,没人记得那些和日本人战斗牺牲者的名字,但潘毓桂却靠着中国人的鲜血染红了自家的顶戴花翎,出任了北平警察局局长、TJ市长。

  “能搞到他和殷汝耕的活动踪迹吗?”张义问。

  “这长官,我想以临时属下的身份提醒您,这次的任务只是干掉殷汝耕。”

  “废话少说,汉奸人人得而诛之,我会亲自给戴老板解释。”

  刺杀不能解决所有的问题,但刺杀却是最直接最有威慑力的方式。

  保镖众多、戒备森严的大汉奸即便在敌占区层层保护下还是被干掉,这会对那些想要做汉奸的人巨大的心理压力,做汉奸躲不过特务处的子弹,不做汉奸躲不过日本人的子弹。

  左右就是一个死,还不如不做汉奸,混个好名声。

  张义目光咄咄逼人,“伱需要提供他们的活动轨迹,还有枪支弹药。”

  “是。”何坚强苦涩地点了点头,然后道:
  “潘毓桂的踪迹需要调查,不过殷汝耕今晚会在六国饭店庆祝他54岁生日,这个人很谨慎,出入都有保镖,有他自己雇的,还有日本人派给他的。”

  “那就今晚送他上西天。”张义冷笑一声,问:
  “枪支弹药呢?”

  何坚强递给张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个六国饭店的房间号。

  “在前台拿钥匙就行,房间是用英国商人史密斯的名义订的。”    张义点了点头。

  华灯初上,六国饭店灯火辉煌、人来人往。

  一辆黑色轿车绕过巨大的喷水池缓缓停在楼前。

  穿着制服的门童快步跑下台阶,帮忙拉开车门。

  从后座上下来一对中年夫妇,男子手里提着公文包,妻子挽着男人胳膊。

  随后车上又下来两个保镖模样的男子,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

  男人随手丢给门童一个银元,门童立刻殷勤地接过他手中的公文包,引导他们到了前台。

  顺利拿到钥匙,几人上了电梯来到房间。

  两名保镖快速检查了房间,对男人点了点头,然后打开房间的衣橱,从里面拿出两个大号的皮箱。

  里面有一部最新的电台,十几把手枪,一把拆散的狙击枪,还有几件日本宪兵和军官的军服以及各种证件。

  箱子底下是几颗手雷,还有几枚伪装成纽扣实则注入了氰化钾的自杀工具。

  “股长,北平潜伏组的能力不弱啊。”猴子感叹一句。

  这一行人自然是乔装打扮后的张义等人。

  张义不由对刚才见过面的何坚强高看了几分,他将几枚纽扣分给几人,神情决然道:

  “到时候怎么做,不用我多说了吧?”

  猴子和钱小三一脸凛然地点了点头,就连和张义扮成夫妻的郭馨雅眉宇间也掠过一丝肃然。

  张义看了眼手表,开始下达命令:
  “检查电台,换装,不要在房间留下任何痕迹,五分钟后行动。”

  “是。”

  几分钟后,换装完毕的几人来到了殷汝耕用餐的餐厅。

  说是庆祝生日,这里简直是一场汉奸和亲日分子的盛会,饭厅门口站满了验收请柬的便衣,他们彬彬有礼,但对进入的每一个男女进行搜查。

  但张义可不管这些,他穿着一身少佐军服,手提礼盒,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检查的便衣想要阻止,却又不敢,犹豫了半天,只好悻悻退了下去。

  几人找了一个位置坐下,安静地吃着饭,一点也不引人注目。

  殷汝耕的到来瞬间将宴席推上了高潮,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

  在一片音乐声中,殷汝耕走上主席台开始了演讲,照相机闪光灯闪烁不停。

  “感谢大家来参加我54岁生日.”

  殷汝耕侃侃而谈:“最近有人说我殷某人是汉奸,简直荒谬至极…

  诸位,国府对北方鞭长莫及,北方的最大军阀阎某人封建落后,只记得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哪管我们这些人的死活.
  而日本开化民主,文明发达,自古和我们中国一衣带水,是兄弟之国,所以华北和日本人合作才是唯一的出路…

  这么做不是为了我殷某人的荣华富贵,而是为了帮助人民更快地迎接和平,加快民族复兴的步伐,所以我非但不是卖国,而是爱国”

  殷汝耕的讲话引得几位日本军官连连鼓掌,其中一人还穿着将官服。

  台下的一人直接起身喊道:“东亚共荣万岁。”

  “东亚共荣万岁。”

  一群汉奸喊着口号,气氛更加热烈了。

  张义冷眼看着台上红光满面的殷某人,这个下贱程度已经刷新人类认知的狗汉奸,不死何以平民愤,不死何以震慑他人。

  演讲结束,热烈的掌声过后,天花板上的灯光渐暗,音乐声再次开启,一众汉奸举着酒杯开始了社交和跳舞。

  张义知道时机来了,他拿起餐桌下的礼盒,拿出两把勃朗宁手枪从桌下递给猴子和钱小三。

  “和目标同桌的一共有三名男子,猴子负责解决。”

  “他身后是四名保镖,钱小三负责。”

  “枪里只有七发子弹,最好能枪枪毙命。”

  “一分钟后直接冲上去开枪,行动后,立刻撤走。”

  “至于那位日本将官,交给我。”

  “是。”两人点头。

  看着那位穿将官制服的日本人和一位旗袍女子进入舞池,张义起身,伸手拉着郭馨雅步入舞池。

  下一刻只听枪声骤然响起,一片尖叫声中,宾客浑然慌乱地向宴会厅外面逃去。

  穿日本将官服的中年人愕然地推开舞伴,手刚放在武装带上,和他擦身而过的张义已经掏枪,倏地扣动扳机。

  中年人惊恐地看着张义,嘴角抽搐,眼中全是惊慌和疑惑,似乎还在思索张义是谁。

  “砰砰”两枪,一发子弹穿过他的心脏,一发子弹穿过他的额头,少将颓然倒地,横尸当场,污血四溅。

  听到枪声,两人日军少佐带着几个军曹愤怒地推开人群冲了过来,张义连开几枪,又从腰后摸出一枚手雷直接扔了出去。

  “轰隆”一声,硝烟密布,惨叫连连。

  张义拉着郭馨雅从容不迫地闪入逃离的人群中撤退。

  任务完成,或者开张大吉,不过这只是开始。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