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几声敲门声响起,两个在茶楼包间啃食鸡腿的便衣瞬间神色一凛,对视一眼,同时拔出手枪。

  一人将枪口对准正门,一人持枪轻脚向门口靠近。

  这时敲门声再次响起,先轻厚重,见是约定的暗号,便衣松了口气,轻声问:“谁?”

  “我。”门外响起一个声音。

  听到这话,便衣连忙将枪收起,打开门将人迎了进来。

  “科长。”

  来人正是张义,他锐利的眼神扫了一眼两个略显局促不安的便衣,目光停在桌上。

  桌上放着半只烧鸡、几碟小菜和一壶茶。

  看来在他之前,这二人正在大吃大喝。

  “没喝酒吧?”

  “没有.没有,侯组长嘱咐过了,任务重要。”两人小心翼翼道。

  张义不置可否,嗅了嗅鼻子,上前拿起茶壶闻了闻,见确实是茶,这才点了点头,来到窗前放置望远镜的地方,这里对准的正是王发刚的家,透光镜片观察了一会,问:“有什么动静吗?”

  “没有,一家人吃了饭,早早就休息了。”

  “好。”张义点了点头,说道:“吃吧,只要不担心任务就行,账单记得向会计报销。”

  “是。”两个便衣终于松了口气。

  从监视点出来,张义看了眼手表,此刻是凌晨三点钟,正是人最困乏的时刻。

  外面漆黑一片,只有寥寥几颗星星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街道上,昏暗的路灯散发着泛黄的光,勉强照亮坑洼不平的路面,寂静的巷子里,偶尔传来几声野猫的叫声,更增添了几分凄凉。

  街头巷尾,根本看不见行人的身影,张义裹了裹衣服,躲避迈着沉重脚步的巡警,步入黑暗中。

  胜利街22号。

  李春巷有些木然地坐在床边,眼睛里面充满了血丝,他直愣愣地看着天花板,像是没睡醒,可他分明已经穿戴整齐了。

  已经暴露,他本想马上乘坐火车离开这座城市,找個没有人认识自己的地方,但红党的侦查员到处都是,现在一切都来不及了。

  自从来到这座城市,从孑然一身到二人牵手,到妻子怀孕,马上就会变成他幻想的三人之家,可到头来不过是圈套,是设计,是黄粱一梦。

  此刻他又变成了孑然一身,何去何从?

  难道要再次投靠特务处?

  但他们说的话还可以信吗?
  这时,李春巷突然听到什么响动,像是什么人翻下墙头进了院子。

  他浑身一个激灵,手微微颤抖着找到灯泡的拉绳,将灯熄灭,然后迅速拔出手枪,蹑手蹑脚地靠近门口。

  他在门后仔细凝听,然而什么动静都没有,只有呼呼的冷风叫个不停。

  再透过门缝去看,只见清冷的月光中照在院中,和房屋勾勒出一道道明暗相间的轮廓,冷风悄然无声地穿梭在紧闭的门窗之间,仿佛携带着未知的恐惧。

  “.谁?”

  李春巷壮着胆子问了一声,但依旧没有回应。

  等了很久,还是没有动静,李春巷戒备地打开房门走了出来,刚想搜索院中,就见院中阴影处一道蛰伏的黑影一闪而过。

  然后一道火花闪过,子弹悄然击中李春巷的胸膛,他应声倒地。

  此刻那道挺拔的身影才握着枪戒备地从阴影中走了出来,毫不犹豫地给他补了一枪,然后转身进了屋内。

  少顷,身影提着一个包走了出去。

  最后这个包出现在红党武汉办事处的大门外。

  第二天中午,张义正在吃饭,猴子敲门进入办公室。

  “科长,高山修一出现了。”

  “在什么地方?”

  “刚进入百姓招待所,老郑和其他兄弟正在跟踪他。”

  “走,去看看。”

  张义顾不上吃饭,立刻坐上猴子的车来到百姓招待所不远处。

  “老郑在那里。”猴子指了指一个装扮成落魄商人打扮在报摊上买报纸的男人。

  张义拉开车窗帷幔的缝隙,静静注视着郑呼和。

  很快顺着郑呼和的视线,张义发现了目标。

  只见一个头戴破旧毡帽的小贩从招待所旁的小巷出来,他的帽檐压的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身上穿着一件褪色且略显宽大的粗布棉衣,补丁错落其间。

  他手上紧紧攥着一把五颜六色的气球,随着微风轻轻摇曳。

  看高山修一走到街头贩卖起了气球,张义疑惑地问:“他想干什么?”

  “应该是发现了我们明着监视王发刚的人。”猴子指了指不远处两个卖力吆喝的卖糖葫芦和烤红薯的商贩。

  “恐怕没有这么简单。”张义注视着高山修一装扮的商贩,他的目光并不像寻常商贩那般热切地招揽顾客,而是用气球遮掩,时不时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眼神中透着一种难以捉摸的锐利和狡黠。

  “他选择气球,在视线可及的范围内可以定点观察目标,一旦行动起来,又能用气球做掩护,不让目标和别人看清他的脸,这个高山修一果然狡猾。”

  “科长,您说他是不是发现有人在跟踪自己,老郑会不会.”

  “应该不会。”张义想了想,高山修一是狡猾不假,但郑呼和也是跟踪的高手,不至于轻易暴露。

  但一个顶级的间谍直觉又是何等敏锐,他或许察觉到有人在注视自己。

  “既然明面上的监视者被他发现了,我们也要做出反应才是。”张义思忖道,“我们的人在监视这片区域,对他这个突兀出现的可疑者自然要观察审视,不然反而显得可疑。”

  “这样,老郑的跟踪计划不变,让他再小心一点.你这边再派两个人上去,而且要故意露出马脚让他发现我们在监视他,让他发现,让他摆脱跟踪,让他得意起来,这样我们暗中的人才能顺着他的脚步找到他的老巢。”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不过你要叮嘱这两个人小心点,不要被反跟踪,甚至是送了小命。”

  “是。”猴子神色一凛,连忙去安排。

  很快两个扮做黄包车车夫的便衣就出现在了街头,默默注视着高山修一,随着他移动的步伐远远坠在后面。

  高山修一对他们的跟踪似乎浑然不觉,他一路吆喝着卖气球,走走停停,似乎漫无目的。

  随着手上的气球逐渐变少,高山修一似乎完成了今天的工作,挤进了一个公车站。

  身后跟踪的黄包车车夫手忙脚乱,眼见他进了车站,立刻启车跟了上去。

  车一来,一人先上车,一人等着最后上车。

  高山修一似乎依旧浑然不觉,他先挤上车,坐在了一个临近车门的位置,另外一个便衣最后上车堵在门口的位置。

  车门刚关上,才驶出几步,高山修一突然仓皇起身,焦急问:“这车去火车站吗?”

  “不去,你坐反车了.”

  “快停车。”高山修一一边焦急叫嚷着,一边向着门口挤去,门口的便衣立刻上前阻挡。

  但高山修一脚步丝毫不停,帽檐下的眼中闪过一丝锋芒,一只大手倏地抓住便衣的脖子,粗糙的大手指节处全是老茧,显然是长期训练和使用武器留下的痕迹,被这双大手抓住,一股窒息感让便衣丝毫不能反抗。

  眼看队友受困,另一名便衣已经掏出枪,向着车前靠拢,然而此刻车门开了,还不待门全开,高山修一一把将便衣推搡倒地,立刻跳下了车,然后奔跑着消失在街头。

  不一会,车上的两个便衣也奔跑了过来,可找了半天根本没有发现高山修一的身影,只能懊恼地离去。

  这时,从巷口露出高山修一的身影,他看着便衣离去的身影玩味地笑笑,扯下身上的伪装,从巷口出来,拦下一辆黄包车消失不见。

  他刚离开,郑呼和从另外一条巷子闪现出来,同样拦下一辆黄包车跟了上去。

  法租界新巴黎街新民银行襄理办公室。

  重新换了一身装束的高山修一走进办公室,见坐在办公桌后的冈田芳正一脸铁青,小心问道:“前辈怎么了?”

  “啪”

  冈田芳正将一份报纸往桌上一拍,怒道:“你自己看吧。”

  高山修一疑惑地拿过报纸,见是一份《扫荡报》,报纸的头版头条赫然刊登着“日军中佐率先向我投诚,中国必胜,小日本必败!”

  标题下面是一张笑吟吟侃侃而谈的笑脸,赫然是早就被捕野贞中佐。

  文章是以野贞的口吻描述的,中心的思想只有一个,日本弹丸之地,物资人力匮乏,中日之间的战役是一场持久战,最终的结果中国必胜,小日本必败!

  而野贞不忍心国内的民众继续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率先反正,并号召更多的有识之士起来反抗这场侵略战争.
  “八嘎,无耻至极。”高山修一恨的咬牙切齿,虽然知道这肯定是敌人假借野贞的名义说的话,但这篇文章的杀伤力可谓十足,要是他们这边不能做出有效应对或者做出一些功勋出来,松机关的未来可想而知。

  “前辈,这肯定是支那人的阴谋,要不要立刻采取报复行动?”

  冈田芳正没有直接回答,反问道:“你这边怎么样?”

  高山说道:“敌人对他的监视很严密,发现了我,不像常规的监视,是不是他露出了什么马脚?”

  “你怀疑这是个连环计?他们希望通过王发刚找到我们?”冈田芳正有些惊讶地抬起了头。

  “我只是怀疑。”

  “看来他这条线不能用呢。”冈田芳正神色凝重了几分,又问:“他们跟进法租界了?”

  “没有。”高山修一自信一笑,说道:“被我轻易甩开了,支那特工不过是草台班子,怎么能和我们大日本帝国系统培训出来的特工相比。”

  冈田芳正闻言也是一笑,问道:“今天收获如何?”

  高山掏出一张地图,指着上面标注的银行、医院、电厂等设施,得意道:“支那特工以为我和他们兜圈子呢,实则我已经观察了这几处设施,看守松懈,混进去轻而易举,只需要几颗炸弹,就可以将它们全部毁去。”

  冈田芳正望着地图若有所思,片刻后,突然诡异一笑,指着距离市中心较远的电厂,说道:“你通知王发刚,就说我们今晚要炸毁电厂,让他配合。”

  “这他被人监视呢”高山讶然不解地看向冈田芳正,迎着他高深莫测的笑容,瞬间恍然大悟:
  “前辈,您是说调虎离山?”

  见冈田芳正点头,高山一脸佩服道:“原来如此,这样顺带可以测试他的忠诚”

  “你明白就好。”冈田芳正点了点头,继续道:“走吧,和我一起见一位法国朋友,炸药还要从那里搞定呢。”

  “哈衣。”

  “这个人就是冈田芳正?”

  新民银行不远处的汽车里,看着冈田芳正在高山修一的陪同下上了一辆汽车,身后还有两个保镖模样的男子上了另外一辆汽车,目送汽车离去,张义问道。

  “我一直跟着高山修一到了这里,他陪同的应该就是冈田芳正。”郑呼和说道。

  另外一个早就潜伏在法租界做外围调查的便衣恭敬道:“科长,不会错,就是此人。”

  张义点了点头,此人和他心中勾勒出的大致的形象差不了多少,西装革履,一副金融精英的样子,不过比想象中的要苍老不少。

  现在既然找到了敌酋,下一步就是如何将此人逮捕,并带出法租界。

  半个小时后,张义见到了被策反任命为法租界巡捕房特别组组长的华人巡捕头头迟钜卿。

  “迟铺头,好久不见。”

  “伱来做什么?”迟钜卿对张义这个威逼利诱策反自己的家伙没有丝毫好感,他现在虽说是法租界巡捕房特别组组长,拿着两份薪水,但特务处在法租界的行动都掌握在日文翻译兼法租界特别组联络员邓保光手上,他没有额外权利不说,还需要随时配合行动,出了事还要被法国人责罚,所以并不开心。

  “今晚我们要在租界行动,需要迟铺头的配合,另外我听说看守租界关卡的负责人和迟铺头交情不错,请帮忙通个气,今晚我们要通过哪里。”

  “你们要抓什么人?”

  “这您就不用问了,总之不会让您和您的朋友白帮忙。”张义对他的态度丝毫不以为意,本就是相互利用,你还指望他忠诚?

  说着张义从兜里拿出一根小黄鱼放在桌上。

  迟钜卿看了看张义,又瞥着小黄鱼,顿了顿,将小黄鱼收入袖口,皱眉道:“配合可以,但你们不能搞太大动静,不然法国人过问起来,我也不好交待。”

  “放心,不会让你为难的。”张义呵呵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语带威胁道:“这件事可一定要保密,我也不希望出现意外。”

  被张义咄咄逼人的眼神灼了一下,迟钜卿叹了口气,道:“知道了。”

  他就知道这钱不是那么好拿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