郇老板刚刚发完电报,他的脸上带着几分兴奋和释然,仿佛卸下了一副重担。

  他轻手轻脚地穿过药铺的走廊,来到一间偏僻的厢房前,推门而入。

  病床上,松本浩二脸色苍白,看到郇老板进来,他试图坐起身来,却不料牵动了伤口,一阵剧痛让他不禁龇牙咧嘴。

  郇老板见状,赶忙上前,轻轻地扶着他躺下,语气中满是关切:“松本君,你的伤势还很重,千万不可轻举妄动。”

  松本浩二微微点头,感激之情溢于言表,紧紧地抓住郇老板的手,声音有些颤抖:“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郇老板低声道:“电报已经转给小野君了,相信他们此时应该在赶来的路上了。”

  松本浩二的脸上露出一抹喜色:“真是太好了。这次真是多亏了你。若不是你及时相救,我恐怕早已命丧黄泉。”

  郇老板摆摆手,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松本君过誉了。你我既是同僚,理应互相帮助。更何况,松本君声名远扬,这次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日后还望多多提携才是。”

  两人相视而笑,气氛似乎轻松了许多。

  然而,郇老板的眼中却闪过一丝犹豫和阴霾。

  他欲言又止,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松本浩二何等敏锐,立刻察觉到了他的异样:“你我之间不是外人,有话不妨直说。”

  郇老板叹了口气,沉声道:“松本君,实不相瞒,我确实有一事相瞒。那个姓曹的车夫……我担心他会透露我们的行踪,所以……”

  松本浩二猛地睁大眼睛,瞳孔中闪过一丝震惊和愤怒,声音有些颤抖:“你……你把他杀了?”

  郇老板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丝无奈和歉意:“松本君,我也是为了我们的安全考虑。事先未能征求你的同意,实在对不住。”

  松本浩二长长地叹了口气,心中五味杂陈。

  曹戈虽然只是一个不相干的人,但毕竟是他的救命恩人。

  如今就这么被郇老板杀了,实在是让他有些难以接受。

  更何况,他原本还准备以同志的身份继续跟曹戈接触,套取更多有价值的情报。

  如今,这一切计划都随着郇老板的先斩后奏化为了乌有。

  然而,他也知道郇老板的顾虑并非没有道理,无奈地摇了摇头:“罢了罢了,你也是从安全的角度考虑,这并没有错。”

  话是这么说,只是心中却难免有些遗憾和惋惜。

  “松本君,你先休息,我去外面看看。”

  松本浩二点头,郇老板这是去确认镇子周边的安全。

  ……

  密林之中,曹戈孤身一人,步履匆匆。

  身后的树叶沙沙作响,他猛地回头,只见那名伙计果然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

  那伙计脸上堆着笑,喊道:“曹兄弟,请留步!我家老板有话捎给你!”

  曹戈心中一凛,目光如炬般盯着那伙计。

  他注意到伙计双手空空,但身上却透着一股杀气。多年的经验告诉他,这伙计身上必定藏着武器。

  此处距离茶铺并不远,曹戈暗自猜测,伙计很可能会用刀来对付自己,而非枪支。

  伙计走到近前,从背后解下一个布包,笑道:“老板让我再给你送些钱,还望曹兄弟务必收下。”

  说着,他手伸进布包的一刹那,一柄短刀已然握在手中,猛地朝着曹戈的胸口刺来。

  曹戈早有准备,他挥臂一格,挡住了伙计的手腕,让这一刀落了空。

  紧接着,他也拔出了腰间的短刀,两人瞬间便斗在了一起。

  那伙计虽然个子不高,但身形灵活,出手狠辣,每一次攻击都是致命的杀招。

  曹戈左躲右闪,时而挥刀劈砍,时而跃起躲避,竭尽全力与伙计周旋。

  两人斗得难解难分,曹戈几次险些被伙计击中。

  打斗了数十个回合,两人均是跳出圈外。

  曹戈愤然道:“你们恩将仇报,简直是禽兽不如!”

  那伙计森然道:“无论你说什么,都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你马上就是个死人了。”

  两人紧张对峙,两人之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突然,伙计一声低喝,手中短刀如闪电般刺向曹戈。

  曹戈身形一闪,躲过了这致命一击,同时手中的短刀也划出一道寒光,反击回去,短刀相撞发出清脆的金属声响,伴随着两人粗重的喘息声,在密林中回荡。

  曹戈眼神冷厉,每一次挥刀都精准而有力,试图寻找突破口。

  而伙计也不甘示弱,他身形灵活,时而跃起躲避,时而低身反击,让曹戈难以捉摸。

  最终,在一次激烈的交锋中,曹戈抓住了伙计的一个破绽,他猛地一刀挥出,准确地割伤了伙计的手腕。

  鲜血顿时喷涌而出,伙计痛得大叫一声,手中的短刀也险些脱手。

  曹戈趁势而上,一刀捅向了伙计的腹部,伙计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思议。

  曹戈没有给他任何机会,迅速拔出短刀,再次挥向伙计。

  伙计的眼睛睁得老大,喃喃道:“你……你怎么可能……”

  话音未落,身体缓缓地倒在了地上。

  曹戈喘着粗气,看着倒在地上的伙计,心中的震惊和庆幸尚未平息,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便自树林深处响起,划破了这片短暂的宁静。

  “你太过优柔寡断了,以你的身手,不应该跟他缠斗这么长的时间。这是生死搏斗,不是比武。”

  随着声音的逼近,李康的身影逐渐浮现在曹戈的面前。

  他的眼神冷厉而深邃,仿佛能洞穿曹戈的内心。

  他盯着曹戈,继续说道:“曹戈,你早知道此人要杀你,便应在交手起便全力以赴应对,以最凌厉的招数将其杀死。可是你犹豫了,你给了敌人机会,也让自己陷入了危险。”

  李康的话像一把尖刀刺入曹戈的心中。    自己确实在战斗中有所保留,有所犹豫。

  曹戈沉默了片刻,然后深吸一口气,看着李康说道:“你说得对,我确实犹豫了。我应该更加果断和决绝才对。”

  李康微微点头,他的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很好,你能认识到自己的不足,这是进步的开始。记住,对敌人的犹豫就是对自己的残忍。在战场上,你要么杀死敌人,要么被敌人杀死,没有第三种选择。”

  话虽然冷酷无情,但却是生存的真理。

  跟着方如今的时间长了些,李康也能随口讲出一些这样的道理。

  ……

  从临城通往东吴镇的大道上百姓络绎不绝,十几辆牛车上的草料堆成小山,旁边还有挑担的农夫。

  今天是东吴镇半旬一次的集市,十里八乡的人都过来赶集。

  路旁一座丘陵上,两个身影坐在坡顶的草丛中,旁边插着一根铁管,朝着临城市区的方向。

  两人都是伙计村夫打扮,但脸上皮肤细嫩,不像是在田间劳作的农人。

  这二人都是郇老板店里的伙计,跟刺杀曹戈的同为日本特工,自从得到了上级的肯定答复之后,郇老板让他们守在大道旁,如果看到可疑的车辆过来就放炮。

  “我说川口君,要是中国人来了,咱们这炮一点,又是响又是烟,他们肯定知道咱们在这了,逃跑的路看好没?”

  “看了,跟着我跑便是,落坡下去往田坝跑。”

  “田?水都放干了还能叫田?”

  “那总也有田埂,我不信他们能跑到田埂里来追咱们。”

  “别忘了,人家有枪!万一有个神枪手怎么办?”

  “人家老板说了,要来也只能是临城站的特工,他们这些人用的都是短枪,即便朝着这边开枪,子弹飞到这里,也早就没有了准头。”

  “可人家要是偷偷地摸上来呢?”

  “摸上来?你瞎担心什么?咱们藏在草丛里,他们能看到咱们?我看你是被之前临城传来的那些话吓破了胆子。”

  “轻舟”小组、“探针”小组相继出事的通报也传到了东吴镇,郇老板还特意召集他们开会传达了上级的最新指示。

  “我不是害怕,我是说万一……”

  “放心,没有万一!你记住,看到可疑的车辆来了就放炮,那些中国人如果得到消息,肯定会是车队开过来。”

  大道上一阵汽车引擎轰鸣声传来,有两辆卡车从临城方向而来,车速很快,路上的百姓惊慌,纷纷往路边逃窜。

  “放炮!放炮!快点!”

  “等一下,才七个人而已,哎,你看是货栈的卡车。”

  两人探头望去,两辆卡车的车厢上一共也只有三个人,算上驾驶室内的也就是七个人。

  而且,都是装的木质货箱,还引着字号,一看就是货栈的物件。

  两个伙计跟着郇老板一直都在东吴镇,平时经常见到货栈的卡车很多都是这种配置。

  那两辆卡车一路向着东吴镇疾驰而去。

  那些百姓见没有危险,又纷纷回到路上。

  “那放不放?”

  “不放,不放,两辆货车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而且,这件事这么隐秘,中国人怎么会这么快得到消息?”

  两人停下动作,目送那两辆卡车离开。

  两人又开始唠嗑,山下官道上再没有卡车经过,却隔一段时间便有一辆轿车经过,间隔在赶集的百姓间,前后十余辆却丝毫未引起两人注意,这些汽车路过两人值守的山脚,往东吴镇络绎而去。

  最前面的两辆卡车旁若无人的一路飞驰,道旁行人惊慌躲避,七八分钟之后他们便来到东吴镇镇外。

  镇外聚集了大量来赶集的百姓,通往镇子的一座石桥上十分拥挤,卡车不得已减缓了行进速度。

  桥的另一端有两个穿着制服的警察,桥两头摆放着粗木所制的路障,只露出一个口子供人进出,对着进入的百姓进行盘查。

  百姓听到后面的汽车声,纷纷给他们让路,卡车开到了路障旁,一个警察摇晃着脑袋立即上来盘查,喝道:“下车接受检查!”

  副驾驶一人伸出脑袋喝道:“临城黄老板的车你们也敢拦,这身衣服是不是不想穿了,识相的赶紧让开!”

  警察听得一呆,临城黄老板不少,但跟警察这么横的黄老板却只有一位,据说这位黄老板跟局长是八拜之交,突然听到黄老板的名字,警察吓住了,再见车上那人面相凶悍,警察不敢耽搁,连忙搬开路障,让卡车通过。

  卡车开过那路障的时候,坐在副驾驶上那人对警察道:“好好的一个集市,你们为什么在这里设卡?是不是想揩乡亲们的油?”

  那警察赶紧解释说:“这位兄弟,我们也不想像是电线杆子一般戳在这里,实在是有人向警察所举报说有杀人嫌犯从临城方向逃窜至此,我们这才设点盘查,就是为了防止凶徒混入镇子里。”

  卡车上的人也不想和他多说,不耐烦地挥手,卡车直接开进了镇子里。

  警察望着车尾,一边复原路障,一边往地上吐了口痰:“神气什么,不就是黄老板的一条狗嘛!”

  卡车上的人一路打量,只见镇子里也有警察在对过路的百姓进行盘查,卡车目标很大,很快就入了警察的眼,又有两人上来。

  “站住!哪里的车,去哪里?”

  “临城德和公司黄老板的车,去往宁波,在镇子里打尖,顺便看一位老朋友。”

  副驾驶很随意地说,他梳着大背头,看上去很有派头,那警察也被黄老板的名头吓住,不敢质疑,连忙回道:“镇子里可能混进了杀人犯,所长的命令是任何人员和车辆都要检查,还望多多包涵。”

  “前面进入镇子的时候刚刚查过了,还有必要再查?”

  副驾驶上的汉子蓬地一声推开车门跳了下来,指着警察的鼻子道:“如果要查的话,让你们所长过来跟我说话。”

  “所长在镇子的另一头,一时半会儿……”

  话音未落,那汉子一扬手招着警察就打,周围百姓一阵惊叫,警察猝不及防的挥手格挡,但不知那汉子用的什么招数,手臂犹如一条蛇一样绕过了警察的手臂,仍啪一声抽在他脸上,顿时五道清晰的指印。

  那警察惨叫一声捂住脸,痛得蹲在地上。

  周围百姓纷纷避开,让出通往前方的道路。

  临城的大老板们通常都跟官面上的人关系匪浅,一向给人的印象就这副德性,抬手打人都算好的,谁都不敢招惹他们。

  岂知后面一声呼喝,一群警察手执警棍冲上前来,其中一人还拎着一把手枪,把两辆卡车团团围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