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执不紧不慢地在混沌之中飞过。

  那团灵魂之火被他收入了自己的身躯之中,携带在了身上,并且藏了起来。

  等会,他要去找那两位神话进行一些交流,这团火,可不能提前暴露出来。

  虽然他只是一个超位传世,但是有虚数王宫秘法在,起码在不主动出手的时候,想要藏起来这么一小团灵魂之火,是很容易的。

  “你们到底在做什么呢……”燃执趁着赶路的时间,在脑海之中不断回想着之前和两位神话见面时的场景。

  那么多的弱小魂灵……

  混沌之中想干什么的都有,一开始遇见时,燃执只以为他们也是和其他魂灵一样,在做一些没什么意义的事情。但是现在,假如将一个正常人的视角代入进去,就能发现不少有趣的东西。

  无论是组建势力还是找一些做事的手下,那么弱的魂灵都不会是最佳的选择。起码以神话的实力,绝对能找到更合适的目标。

  而假如不是为了这个,那么,除了一些需要献祭的秘法,还有一种可能性,那就是帮助现世之中的人挑选魂灵。

  这也是个吃力不讨好的事,毕竟从混沌召唤魂灵的代价太高了,光是重塑肉体需要的代价就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得起的。

  而要是召唤这些杂鱼……等于是用无数高品质材料召唤了一个疯疯癫癫的吉祥物,不是脑子犯病都不会这么玩。

  一般召唤者向混沌外发起召唤,肯定是希望召唤一些强大存在的。

  所以理论上,那些杂鱼应该也不是用于这个……但那是在一般情况下。

  现在,假如加入了一个前提,存在着一位能够以极小代价召唤魂灵的学者呢?

  那就有价值了。

  而王寻找的那位学者假如真的存在,那么拥有这样的能力应该是很简单的事。

  毕竟,连混沌与识界的通道都可以轻易打开,这种事应该也轻轻松松——将魂灵召唤到识界之中,自然就不需要重塑肉体这样麻烦的步骤了。

  虽然燃执不知道这要怎么做,但是想来真相应该八九不离十。

  所以,只要再回去找到那两位神话,学者的位置自然也就找到了。

  理论上讲,他现在最稳妥的办法就是直接通知虚数王宫,但是在那之前,燃执决定先和这位学者,聊一聊。

  一边赶路,燃执一边思考等会该怎么沟通。

  ……

  混沌之中
  到处都是翻涌的混沌云雾,这些云雾都来自于现世,是在一方世界毁灭之时,残存物质、能量被碾碎而来,从中几乎能看到世间一切的影子。

  假如这云雾放到现世,能产生的作用将会不可估量。

  但……无论怎么说,这种云雾仍然只能存在于混沌。不是没有学者尝试过从混沌之中提取云雾,但是都以失败告终,而且失败的方式多种多样。

  最接近成功的时候,那些云雾一旦被取到现世,就会凝固成几乎没有任何性质的杂质。云雾那些计算中的价值就算再诱人,都不过是镜花水月,永远都只存在于理论之中。

  所以才说,混沌既空虚,又丰饶。

  能够运用这份丰饶的,只有那些魂灵,他们能将云雾凝聚成暂时的躯体……但也仅此而已。相比起云雾本身的价值,这就像是用黄金做跑车,每移动一点都会产生不可挽回的浪费。

  但没有办法,这就是唯一的运用方式,而且这些云雾也用不完,浪费就浪费吧。

  枫站在云雾之上,看着眼前若隐若现、和混沌重叠在一起的蓝星世界,默然不语。

  前段时间,于苍做出超量,就算是已经漂泊许久的枫,也能久违地感觉到了一丝期待。

  假如这个召唤方式真正完善到了极点,那……说不定他们也可以随意地从混沌之中去往现世,而没有一点限制。

  但是很可惜,虚数王宫的视线投了过来,这让召唤者只能被迫停下了研究的的进度。

  他虽然觉得惋惜,但毕竟事关召唤者的安全,所以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异议。

  只不过在安静下来的时候,免不了开始想象,完美的超量到底会是什么样的呈现状态。

  枫低下头,看向自己的手。

  “假如……他能更强一点就好了。”

  宇宙之间的强者,无论再强,都有一个尽头。

  那就是“超越神话”。

  这是屹立在一切之上的境界,也是最终的境界。古往今来所有记载之中,这都是伟力的极限。

  当初,他是为什么没有到达这个境界的呢……

  天赋?时间?积累?命运?领悟?

  枫稍稍眯起眼。

  不记得了。

  只记得,哪怕是全盛时的他,都没有到达过这个境界,但……并非不可触摸。

  他确信他曾经有过这样一个可以突破的机会,但不知道为什么,他选择了放弃。

  到底是为什么……

  哪怕是虚数王宫的王,也只是一个超越神话,只要自己能够与之平视,就足够保护召唤者了!

  快想起来……

  枫的眉头稍稍皱起,但是记忆深处仍然一片空白。

  在混沌之中的流浪,早就将他的记忆消磨得不剩下什么了。

  这时。

  身后云雾翻涌,无形的力量将一切分开,一道人影从中缓缓飞出。

  枫停止了思考。

  他收敛思绪,转过身。看到来人之后,眼神却升起一抹讶异。

  他还记得,这个魂灵的名字是……燃执?
  时间没有过去多久,他还不至于连这样一个名字都忘记掉。

  燃执从云雾中走出,扫视一周,眼睛眨了眨。

  嗯……前段时间看到的那些弱小魂灵,都已经消失了。那位叫做夜来的神话也不知道去到了哪里。

  有点反常,但是却在一定程度上证明了自己的猜想。

  眼前的情况,大概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他们的某些计划宣告破产,那些弱小魂灵都被驱散或是杀掉了。

  这样的事情在混沌中很常见,那些活了不知道多久的魂灵做事只凭一时兴起,杀人也同样如此。

  但是燃执更倾向于第二种可能——那就是自己的出现产生了打草惊蛇的作用,他们发现了虚数王宫的注视,为了避免生事,选择暂时不进行那些计划。

  燃执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一旦心底起了怀疑,那么看什么都是疑点。

  不过有了那团灵魂之火,燃执相信,这一定不只是怀疑。

  面对枫的注视,燃执径直走上前。

  “好久不见,尊敬的神话。”

  “有什么事。”枫平静道。

  “是这样的。”燃执顿了顿,才道,“你应该知道,我正在奉‘王’的命令,寻找一位强大的学者。”

  “嗯。”

  “你知道吗,我真的很幸运!”燃执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瓶子,神色十分激动,“伱看,我找到了什么!这是我在附近的混沌之中找到的,一只识虫化作的魂灵!

  “我真的很难想象,一只识虫的‘执念’竟然能够执着到这种地步……从他身上的气息来看,这只识虫恐怕已经被放逐到混沌中几个月了,但是竟然仍然没有消亡在混沌的侵蚀之中……

  “看啊,这条小虫子都已经说不出话,也看不到我们了,但他仍然还活着,还顽强地活着!这真是很让人钦佩的意志力!”

  燃执手中拿着的瓶子,自然是他临时用混沌云雾捏出来的——无限丰饶的混沌云雾,什么都能干。

  燃执一直说了很久,忽然停了下来。

  他看向枫,语气之中多出了几分疑惑:“尊敬的神话,你不觉得,这只小虫子的意志力非常顽强吗?哪怕是在混沌之中,这都不差了吧。”

  在他称赞这只小虫子的时候,枫似乎已经沉默了很久了——这位“天之北的刀圣”,就这样安静站立,平静的目光穿过层层云雾,落在燃执身上,轻飘飘地,没有一点重量。

  燃执眨了眨眼:“神话?枫先生?”    半响。

  “……唉。”

  枫忽然叹了口气。

  “那团魂灵,现在都有谁知道。”

  “我还没来得及告诉别人……你是第一个知道的。”

  “好。”枫道,“说说看吧。”

  “什么?”燃执一愣。

  “你未完成的心愿。”枫轻轻抬起手,流水一般的云雾在他的手前浮落,勾勒出刀的形状,“我会替你完成。”

  “什……等等!”燃执屏住了呼吸,“尊敬的神话,我只不过是来向你分享一些趣闻,我没有任何恶意!你在……靠!”

  一边说话,燃执一边慢慢后退,但是当他喊出最后一个“靠”的时候,他便又停下了脚步。

  晚了。

  已经没有地方能够后退了。

  只见四周,所有云雾,都在此刻沸腾了起来,不断翻涌、聚集,仿佛在这一瞬间变成了狂怒的大海!

  在混沌之中,每个魂灵都拥有操纵混沌云雾的能力,可以说,云雾就是魂灵手脚的延伸。但是现在,燃执只觉得周围的一切都陌生了起来,那些云雾,仿佛在这一瞬间都变成了眼前这位神话的所有物,而他动不了分毫!
  作为超位传世,更是身负秘法,他在混沌之中的感知可以蔓延上千公里,但是在这样辽阔的范围之内,他仍然找不到一点能够勉强使用的云雾……

  这一瞬间,他仿佛浑身赤裸地坠入了由眼前神话的意志所构成的海洋,他只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叶孤舟,四周随便有一朵浪花拍来,他就会有沉没的风险!
  嗡……

  头顶的云雾升高、升高,并且不断变得稀薄,燃执的眼神无意中向上一瞥,便震惊的发现,遥远的天空之上,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无数星光……

  不对,那不是星光,是灯火!

  无数灯火在云雾中模糊不清,勉强映照出一座城市的面貌,但是却没有一切细节。

  燃执见到这幅画面才反应了过来,四周根本就不是什么海洋,而是翻涌的云层,只不过,是在云层的底部!
  他与枫,此刻就倒立地站在天空之下,所以抬头便能见到一座城市。

  枫知道这发生了什么……这样的场景,大概是眼前这位神话回忆深处的映射。

  那座城市已经模糊不清,而没有细节,但是既然在神话动怒的情况下自然浮现,就说明这座城市在神话的心中占据了很重要的地位,说不定就是他的家乡。

  还真是恐怖啊……燃执估计,眼前的神话说不定都没有刻意操纵,只是心神动怒之下,四周不知道多少距离的云雾就同时响应了他的意志,自动化作了他记忆中,化作了那方还未磨灭干净的世界。

  并且,是在天上,就算战斗,也不会波及到“上方”的城市。

  燃执将目光落回眼前那位看似平静的身影。

  枫站在辽阔世界的中心,四周那些翻腾不休的云雾,似乎都隐隐在他周围矮了半分。

  “尊敬的神话……请相信我并无恶意。”燃执连忙开口,“您应该与王要寻找的学者有关吧?请相信我!这些我确实有所猜测,但是假如我心怀恶意的话,现在出现的就不是我,而是王手下那些与您相同等级的魂灵了!”

  “无需解释。”枫的面色不悲不喜,“说出遗愿,或者静候死亡。”

  燃执只觉得一股悚然的感觉传遍了他的身体。

  搞……搞什么!
  这个枫的反应,怎么和他想象中完全不一样啊!

  哪有这样的!都不听人解释的!
  他本以为至少可以谈谈,但是现在的情况……

  虽然燃执已经活了很久,对于死亡已经没有什么概念了,但是站在枫的意志之中,他还是久违地回忆起了对终结的恐惧。

  “等一下!我是虚数王宫的使者!我们的王带着善意而来,而且你杀了我,虚数王宫也不会放过你的!”

  面对这句话,枫仍然平静。

  他轻轻抬起头,目光在触及那座遥远城市倒影的时候,似乎柔软了一瞬间。

  而后,枫闭上了双眼。

  燃执一喜,他还以为是枫动摇了,正要说些什么,但是身周那愈发凝固的意志,已经让他连话都说不出了。

  良久,枫又睁开了眼。

  “还要谢谢你。”

  枫低下头,伸出手,用手指拂过流淌着云雾的刀刃。

  “让我想起了一位故人的话。”枫轻轻叹息,“——落刀成渊,天分南北。”

  “故人……?”燃执不由得颤抖,“那他……”

  “死了。”枫举起刀,“与你一样。”

  铮!
  震颤的刀鸣声在混沌之中响起,燃执根本没有看到枫挥刀的过程,只是一个恍神之后,一道几乎贯通天地的刀光便填充了他的视野!
  “该……死……”

  似乎,玩脱了。

  只是面对这道刀光,燃执就感觉自己的身躯已经在摇摇欲坠了,似乎随时都都有可能崩溃,可想而知,假如刀光落下,那他将没有一点生还的可能。

  早知道……

  燃执带着浓烈的不甘心,缓缓闭上了眼。

  忽然,就在这时。

  燃执的耳边,忽然升起了一道龙吟!
  “昂——!”

  苍劲的声音如同海啸一般升起,另一道意志包裹了燃执,仿若山岳般沉凝、令人心安。

  这是……

  燃执睁开了刚刚闭上的眼,紧接着,就看到了一个令人心颤的画面。

  那些在他眼中已经无比陌生的混沌云雾,此刻如同龙卷一般奔涌而来,不止眼前,燃执身后,绵延上千公里空间的云雾,都在这一瞬间奔涌而来!

  这些云雾一边翻涌一边凝实,速度快到不可思议,燃执一眨眼的功夫,一只庞大到不可思议的黑龙便已经从深邃的云雾中凝实,辽阔的龙翼笼罩下来,边缘处还有一些模糊,仍然有无数云雾正在试图填充他的细节。

  铮!
  刀鸣声一瞬间爆发,但是其中附带的力量,已经尽数被这头体长上千米的巨龙吸收,半点都没有落在燃执的身上。

  是夜来!
  而在夜来身后,一向丰饶的混沌,却出现了一个上千公里的真正“真空”。

  枫稍稍抬头,以便能看到夜来的全貌。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夜来在混沌中凝聚出如此巨大的身躯,这种仿佛与身后的无边黑暗融为一体的浩瀚深邃,会给人带来一种莫大的震撼。

  呼……

  龙翼缓缓张开,夜来抬起了头颅,燃执此时就被他握在一只龙爪之中。

  “你不该杀了他。”夜来道。

  枫的面色仍然平静:“你不该出现。”

  “虚数王宫的秘法超过你的想象,你只要杀了他,就一定会留下痕迹,到时候仍然会暴露。”

  “所以,这只是我杀了他,是枫杀了燃执。”枫道,“召唤者没有给过我真名,我们之间没有联系,就算是虚数王宫也没办法透过我看到于苍。所以,这只是一次仇杀——混沌之中,发生什么都不意外。”

  “你妄图独自抗下虚数王宫的追杀?”

  枫不置可否:“燃执发现了一只识虫化作的魂灵,但是现在一切都只是猜测,我将他与识虫一起抹除,便没有人能查到召唤者身上。”

  “所以,你是在怪吾出现,让虚数王宫有了注视到此身之主身上的可能?”夜来忽然一笑,“枫!吾等皆为此身之主而战,你不发一言便要离去,让此身之主怎么想?”

  枫:“……”

  “你莫非以为,此身之主是一个会安心享受由战友牺牲而换来的安全之人吗?”

  枫移开眼神:“我没有这么想。”

  “此身之主会亲自处理这件事。”夜来道,“这是此身之主的命令!”

  夜来将命令二字咬的格外重,而枫对此只是沉默,没有反驳。

  无数年来,他第一次默认对他的“命令”。

  而在夜来爪子上,燃执已经在瑟瑟发抖了。

  等会……这么强的人,还要听别人的命令?那这个“此身之主”,到底有多强啊喂!
  他、他……完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