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总务科仓库出库登记一样,司机班派车同样有记录可查,这些东西不涉及机密,对内部更是不加防范。

  齐越很快查到了货车的去向。

  去年12月25日,其中一辆货车去了一趟香坊区九道湾里。

  用车部门是特务科行动队。

  而12月25日,恰好是陈忠勉变节投敌的第二天。

  时间上完全对得上。

  那天是圣诞节,伊莎贝拉舞厅举办圣诞舞会,齐越就是借着这个由头,拉着姜斌去体验“洋节”,顺理成章的认识了杜鹃。

  据此推断,陈忠勉肯定藏身在九道湾里,军统只需派人蹲守一段时间,基本就能锁定具体地址。

  ……

  傍晚。

  漫天飞雪。

  齐越回到警察宿舍。

  住宿舍有一个好处,除了穿衣吃饭,基本没有其他额外开销,尤其适合像齐越这种手头拮据的单身汉。

  齐越掏出钥匙准备开门,隐约听见屋里有动静。

  他试着推了一下,房门竟然开了。

  姜斌背对着他,弯腰撅腚摆弄一台半新不旧的收音机,齐越听到的“动静”,就是收音机的调台声。

  “回来了。”

  姜斌头也不回的打着招呼。

  齐越回手把屋门关上,一边脱外套一边说:“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没啥事就早回来呗,嗳,这玩意儿咋样?纯种英国货。”

  姜斌拍了一下收音机。

  齐越走近看了看,打趣着说:“纯种英国货……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一活物呢。”

  “受不了你们这些读书人,就喜欢咬文嚼字,不就是多说了一个字嘛。”

  “没文化还有理了。哪来的?”

  “刚从旧货商店买回来的,以后没事听听广播,相声京戏黄梅调啥都有,不比看书强多了。”

  “这个挺贵吧?”

  “要价一百二,一百块拿下!”

  “一百块也不少啊,你哪来的钱?”

  “伱猜。”

  “特务科又发外快了?”

  “嘿嘿,让你猜着了。”

  姜斌从怀里掏出一张崭新的百元绵羊票,得意的说:“发了两百块奖金,买完收音机还剩一百。”

  齐越说:“你们特务科还缺人嘛,干脆把我要过去得了!”

  姜斌笑道:“我要是当了科长,肯定把你要过去。行了,别抱怨了,没吃呢吧?走,我请你下馆子去!”

  齐越叹了口气:“不是我抱怨,就说上个月,我参与破获的入室杀人案,亲手抓了凶手,奖金也才八十块,你们特务科一发就是两百,这谁心里能平衡?当初也是点背,分到了刑事科……”

  在警察厅,齐越和姜斌走的很近。

  两人是新京中央警察学校同期生,毕业后一起分到了滨江警察厅,虽然不在同一个部门,但既是同学又是同事,如今又住在同一间宿舍,这种多重关系加持,加上脾气秉性相投,自然是越走越近。

  齐越心里清楚,特务科发奖金,十有八九和陈忠勉有关。    最近一段时间,根据陈忠勉提供的情报,特务科端掉了军统五个联络点,逮捕四人,打死打伤六人,起获电台两部,还缴获了一批枪支弹药。

  这样的战绩,可说是前所未有。

  否则的话,特务科也不会全体发放高额奖金。

  在特务科,初来乍到的姜斌只能算是一个小角色,他都能拿到两百块奖金,其他人肯定拿的更多。

  姜斌提议请客,正合齐越的心思。

  平时没事的时候,姜斌好喝两杯,酒量却是一般,俗话说,酒后吐真言,利用相互间的信任,没准就能趁机探听到一些相关情况。

  “怎么还坐下了,穿衣服走啊?”

  姜斌催促着说。

  齐越说:“改天吧,我在外面吃过了。”

  姜斌关了收音机:“改天也行。你挑个地儿,千万别跟我客气,咱不怕贵,越贵越好。”

  齐越笑道:“兜里有绵羊票垫底,张狂啊。”

  姜斌也笑了,随即换上一副严肃脸:“可不敢张狂,我家境不好,你是知道的。在新京那两年,第一年勉强维持,家里每月还能寄点钱,第二年就供不上溜了,我是吃了上顿没下顿,要不是有你帮衬着,弄不好,我可能会成为满洲国第一个被饿死的警察!”

  齐越说:“没那么夸张。再说了,你要是真的饿的起不来了,学校也不能坐视不管……”

  姜斌点头:“那倒也是。”

  齐越接着说:“最起码,也能派几个人把你抬出去埋了。”

  姜斌哈哈大笑:“埋我的人里面一定有你一个。”

  齐越笑道:“那肯定啊,这点友情还在。”

  姜斌笑着给了齐越一拳:“说真格的,明天中午有时间吗?”

  “明天公休日,白天晚上都有时间。”

  “我听说,因为赛狸猫的案子,你们科长让白厅长叫去训了半个钟头,回去后好一通发火,有这事吧?”

  “消息够灵通的,有这事。这跟吃饭有什么相干?”

  “不抓紧时间查案,你还有心思出来吃饭?”

  齐越冷笑:“那么多警佐、警正都不急,我一个小警员有什么可急的。再说了,刑事科人才济济,有我不多,缺我不少,我们组长都说了,该干嘛干嘛去,我该吃饭了,那就得吃饭。”

  姜斌说:“你这是有怨气啊,我知道,破获入室杀人案你是首功,可除了八十块奖金,功劳都归了王连生了。这事儿确实气人,可没办法,谁叫人家有一个当科长的姐夫呢,你说是吧?”

  齐越故作气愤:“话是这么说,可我心里就是不舒服……”

  姜斌大手一挥:“不高兴的事,咱不提了。咱就说明天去哪吃?”

  齐越想了想:“那就朋来顺吧,大雪天吃火锅正对路。”

  “行,就这么定了……朋来顺?是不是新民大街那个朋来顺?”

  “对。离伊莎贝拉近,吃完了饭,顺便去那坐坐。”

  “要我说,还是别吃涮羊肉了,太膻了,嗳,城隍庙附近新开了一家川菜馆子,去尝尝?”

  齐越迟疑着:“城隍庙太远了吧……”

  姜斌打断了他的话头:“远啥远,坐电车就是两站地的事,就这么定了,明天中午吃川菜!”

  “行,客随主便。吃啥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请。”

  齐越嘴上开着玩笑,心里却画了一个问号,说去朋来顺吃饭,姜斌一开始是同意的,为什么又忽然改口呢?
  他似乎对新民大街有所顾忌……

  (本章完)